这群胡人穿着与寻常宋人百姓无异,都是一色麻衣麻鞋,远看察觉不出来不是本地人物,不过赵四眼如火炬,从他们头戴的毡帽、稍有差异的相貌,依然一眼就分别了出来。

    赵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样子,这些胡人有些像契丹人,大宋与辽人多年对峙,相互间杀戮无算,虽然很久以前辽国就被金人赶到了西边,宋辽再无瓜葛,但日积月累的夙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消融的,大宋官面上对待契丹人,依然不怎么待见。

    所以赵四本来对码头混混并无好感,这些泼皮无赖虽然寄附于各个帮派常年孝敬公门中人,对他们日常恶习衙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赵四老是觉得这帮二流子不务正业,好手好脚却与人为恶,欺负良善实在可恨。

    但泼皮打契丹人,赵四就觉得不一样了。

    这他妈是为祖宗出气啊。

    所以赵四大手一挥,半空里暴喝一声:“都给我住手!官府办事,乱动者法办!”

    这一声中气十足,如晴空霹雳炸响在码头上,扭打在一起的二十多人同时都愣了一下,停止了动作,把眼睛朝赵四所在的位置看去。

    对这个反应,赵四很满意,趁着这个功夫,赵四下了第二个命令:“把戴毡帽的人都锁起来,其他的人驱赶到一边!”

    衙役捕快们吆喝着上前,将手里的锁链抖得哗哗作响,他们都是个中好手,拿人锁人堪称一绝,手腕一抖手臂一抛,如草原上套马汉子手里例无虚发的套索一般,准确的套在活人头上。

    人的脖子被铁链锁紧,是无法挣扎的,越挣扎越套得紧,铁链结实,让人气都喘不过来,身不由己的被衙役支配,任你力大无穷英雄盖世碰上这个,也很难挣脱。

    十来个契丹人自然是无法反抗,何况他们看到来人是官府捕快之后,更加没有反抗的勇气了。

    立刻有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叫道:“大人,我们是正经商人,身上有堪合路引,冤枉啊!”

    赵四神气活现的站在牌坊底下,先恶心的朝对着自己媚笑搭讪的几个混混头目呸了一口,然后粗着嗓门吼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尔等在大街上公然寻衅斗殴,何来的冤枉?分明狡辩,来呀,把这帮目无法纪的杂碎统统锁回衙门,交由府尊发落!”

    公门高如山,未进脱层皮。这些契丹人看来深谙其道,一听要被锁进衙门,顿时鼓噪起来,纷纷抢前扑倒在地,呼叫不止。

    “大人,我们真是行商良民,押送货物来襄阳办事的。”

    “是这些泼皮无事生非,见我等是外乡人意图勒索,我等不堪侮辱才与之斗殴。”

    “大人明鉴呐,我们真是冤枉的!”

    赵四不耐烦的伸出小手指掏掏耳朵,抛出一句:“有什么话给府尊说,带回去。”

    “且慢!”

    有人大喝一声,从契丹人中站了出来,赵四眼睛一瞪,只见说话的这人身材高大,穿着与其他契丹人不同的布衣,内衣似乎还有绸缎闪烁,面相饱满,气度不凡,似乎是个头儿。

    这人就是胡商头儿乌延胡里罕,他带着手下的人来盐政码头参观,观摩刺探,想日后也在盐利上分一杯羹,却没想到大宋码头龙蛇混杂,没来由的被一帮泼皮讹上,要他们交什么买路钱,心头怨气本就深重,又见来的这个大宋捕头是非不分,先把自己这边的人锁上,对泼皮们却不闻不问,胳膊肘拐得太厉害,更是不忿,于是就忍不住想站出来分辨几句。

    乌延踏前几步,来到赵四身前,戴着脖子上的锁链拱手向赵四深深一揖,张嘴说道。

    “这位官爷,我们……”

    话没说完一句,赵四一个大嘴巴子就呼了上去。

    “啪!”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乌延魁梧的身子被抽得宛如一个陀螺般旋了好几圈,一跟头栽倒在地。

    “娘的,一个胡人还敢在襄阳城里冒充大尾巴狼!”赵四半讥讽半发怒的冲地上眼冒金星的乌延吼道:“不知道爷爷的厉害是不是?!”

    乌延被打倒在地,其他契丹人呆了一息间,场面静了片刻,随后就山呼海啸般的爆发起来。

    契丹人崇尚武力,脾性暴躁,哪里能忍下这口气来?十来个契丹人发一声喊,原地暴起,不管不顾的就朝赵四冲。

    赵四站着没动,轻蔑的瞧着这些人,挥了挥手。

    捕快衙役们一拥而上,铁尺铁链劈头盖脸的一通乱砸乱打,契丹人被锁链锁住,还不了手,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公人对手,只消一个照面,全都被放倒在地,头破血流,呻吟着爬都爬不起来。

    公人中以赵四新招录的那个远方侄子最为出众,他手舞铁尺,一人打倒了三个胡人,出手凶狠,打得卖力,腾挪跳跃如一头凶暴的狼,看得赵四频频点头,暗道这个小哥看来并不是像他的身形长相那般羸弱,日后还是大有栽培的潜力。

    看看都摆平了,泼皮头目又悄悄凑上来塞了几串硬邦邦的东西进赵四的衣袋里后,赵四觉得该收队了,这里毕竟是码头,血迹斑斑的弄得不好看,等下还有大盐商要来卸货呢。

    “锁上,带走!”赵四大手一挥,一行人就把倒霉催的一帮胡商像牵牲口一样用铁链连成一串,大摇大摆的朝襄阳府衙方向走。

    赵四走在头前,身后跟着一串垂头丧气的胡商,自觉街上两旁围观的百姓目光中充满了畏惧,心头更加的舒畅,昂首叠肚,愈加的得意。

    “叔,你看看这个。”

    他的那个远方侄子,从后面挤了上来,走到他身旁,神神秘秘的递给他一个东西。

    赵四斜眼一瞅,是个精钢铁圈,大小刚好可以套在人手的大拇指上,约莫两寸宽。

    这东西赵四认识,这是个扳指。

    一般弓手开弓引箭,为了防止弓弦割伤手指,才会在手指头上套个扳指,寻常军中很常见。

    这个扳指做工精良,用料也实在,看上去大概值点小钱,不过也不是很贵重,赵四瞅了侄子一眼:“从后面那伙胡人身上顺来的?”

    “是。”侄子道。

    赵四舒坦的哼了一声,心头更加高兴了,这小子得了好处不私吞,懂得孝敬,很不错,日后看来更有必要培养培养。

    “你自己留着吧,赏你了。”赵四大度的道,脚步迈得大大的。

    侄子见他没有弄懂自己说话的意思,有些急了,赶紧道:“叔,你仔细看看这个扳指上的纹路。”

    纹路?

    赵四有点烦躁,觉得一个扳指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侄子说得郑重,莫非这个扳指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价值不成,这玩意儿良萎不齐,很难说会不会有好东西。

    于是他接过扳指在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看。

    看来看去,这还是个黑色的铁扳指,毫无出奇之处,黯淡无光,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上面刻有一个类似火焰的纹路,下面有一个圆圈图样。

    赵四翻来覆去的看,不知道这个纹路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他的侄子凑上来,在他耳边悄声的道:“叔,这个纹路我跟着父亲去漠南贩马的时候见过,这是蒙古人的纹路,是他们成吉思汗家族的图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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