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这个诸侯很大,比晋国还要大一些,与志国大体相当,但经济实力整体不如志国,很大原因是中原各国在八十多年前都陆续实施了变法,有的则更早。

    当然,近年中原也在陆续或多或少进行变法,但大多都是对以往变法的不足之处进行变法,并没有伤筋动骨。

    而卫国这些年没有实施任何一次变法,君主制度的维系依靠三公九卿体制下的旧封地制度,甚至依然延续陈旧的半奴隶半人身依附制度。

    如今中原各国奴隶制度趋于半废除,而且奴隶来源主要是战俘和囚犯,而非纯粹让普通民众变成奴隶。卫国的奴隶就是靠抓小国的老百姓为奴,这是本质上的不同。

    同时由于没有变法,卫国的农业、商业、工矿业相对落后,尽管铁矿开采较早,产量比晋国略大,但冶铁、铸铜方面的技术落后中原平均水平。

    更要命的还在于中原已经普遍推广牛耕,青铜犁翻地技术,而西海诸国,包括卫国在内,仍旧没有普遍推广牛耕和青铜犁技术。

    很大原因是奴隶制度下人力相对充足,导致大量既得利益权贵不愿意耗费大量资本投入技术变革。

    试想,反正奴隶到处都能抓,干嘛费老大劲儿花大价钱去搞科技,反正也不缺人。

    更进一步而言,本质上如果推动了变革,老百姓日子会好过,奴隶会变成工人、农民,释放大量劳动力,老百姓日子一好过,奴隶变成工人,为什么还要享受奴隶的待遇,当思想发生改变,叛乱和抗争将不可避免,势必动摇贵族的既得利益。

    虽然技术和体制上的整体落后中原,但由于人口和土地面积巨大,让与之接壤的孙、徐两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仍然是农耕时代,一个早期的单纯技术领域代差,并不足以提高整体绝对生产力和经济实力,而农耕时代人是根本的国力,人多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农业效率的低下。

    卫国人多地广,几十年来卫国未曾遭遇军事上的重大挫败,尽可以欺负小国练练手。

    此前公叔阔正是看到了卫国空有的强大,制订了远攻近交的方略。但公叔阔却忽略了最为致命,同时这个时空下也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地缘政治。

    隔海兼并一块土地,哪怕是殖民,最后也会变成美国脱离英国,澳大利亚脱离英国,整个南美脱离葡萄牙、西班牙的大规模独立了事件,就因为隔着海。当然,其中还有文明本质特性差异带来的结果,中国文明的认同性不可否认比西方更强。

    因此距离可以扼杀所有企图隔海建立帝国的可能性,即便是进入工业时代,也难以远隔万里遥控自己的军队。

    人的思想都是会变的,没人知道你派出去的,最后会不会自己占山头自立为王。所以公叔阔的战略,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虚无缥缈。更要命的是通信和交通,不解决快速交通和通信,难以在根本上维护飞地的行政管辖。

    更何况晋国攻打咸国,志国虎视眈眈,不先摆平了中原之战,就隔海扩张,这是水里拖到草,越拖越重。

    百里燕、赵逊说话之际,门外忽然有人来报:

    “启禀赵将军,江面发现我军旗帜。”

    赵逊闻讯大喜:

    “可知何人旗帜!”

    “不知,只有咸国军旗迎风飘扬,并未见帅旗。”

    “快,速引本将前去!”

    “诺!”

    咸军援兵来的出人意料,比预计早了太多太顺利,不禁让百里燕(既魏贤)怀疑,是否是晋军假冒的咸军前来赚城。

    一行人等匆匆来到城西,爬上城墙远眺江面,可见大小战船不计其数遍布江上:

    “赵将军,可是咸军战船。”百里燕问道。

    “正是我军战船,不曾想援军来的如此之快。”赵逊喜出望外,迅速令人竖起旗杆,挂上了咸国军旗。

    约莫半刻左右,咸军战船已经看的非常清楚,大量咸军步卒披坚执锐意气风发。

    “赵将军,援军入城后如何应对,将军可有说辞。”

    “依你之见,如何应对。”

    “声势如此浩大,怕是咸军此来定是与晋军主力决战,倘若是在下,绝不会现在与晋军决战,现在早已错过与晋军野战一决胜负的时机。

    怕是将军详细道出所有利害关系,来将也未必听得进将军之言。若换作是在下,便不会多言。但是咸军生死在此一战,若是不能规劝来将弃攻为守,怕是咸军经此一战,将荡然无存。”

    百里燕担心咸军此番过江是找晋军死磕。

    如果是去年韩合围困尹秧城,在城下两军主力决战,即便咸军人少些,战胜晋军并不困难。

    如今措施去年良机,今年决战,一是咸军粮草不多,肯定是急于决战,而如果是去年年底,那就等于多了两个月的转还余地。

    其二便是利用去年晋军求胜心切,引诱晋军先强攻尹秧城,而后咸军趁势登陆出其不意,在城下攻杀正在攻城的晋军,晋军必大败无疑。

    如今要跟晋军打堂堂之阵,不说绝对会输,但至少粮草不济的情况下,主将能够腾挪的时间余地会很少,将被晋军牵着鼻子走。想到这里,百里燕接着说道:

    “赵将军,倘若无法说动来将转攻为守,在下建议,想方设法弄到粮草,弄到粮草在手,咸军主力尚有一线生机。”

    “你是说,晋军若是野战力不从心,便拖住我军主力,坐等粮秣告罄后主动找我军决战。”

    “正是,倘若咸军与晋军僵持,晋军骑兵无论数量还是战力,皆胜咸国,故而步军野战无法获胜,极可能采取骑兵战,从侧翼轮番攻杀。因此只要遏控粮草,便能遥控全军,令来将无法自如行事。”

    百里燕打算控制咸军粮草,只要控制了咸军粮草,咸军的机动范围和作战时长就受到制约,控制了咸军行军范围,晋军就不能诱使咸军进入他们的预设战场作战。

    至于晋军骑兵,应当庆幸的当下还没出现骑射技术和大规模重装骑兵,即使是地处草原的宋国、徐国,也没有出现骑射技术,依然是耕种为主,因此几乎不存在骑射的发展空间。

    于是中原的骑兵战术较为传统和呆板,依然是一窝蜂的往上涌,再就是左右包抄,中间突破,没有出现匈奴和蒙古较为灵活的战术,眼下对步兵的威胁主要来自于骑兵的冲击,而步兵长兵器结阵后又有很好的战术武器和阵法。

    步兵野战之际都会随行大量辎重车,布设在军阵的大后方和左右两侧,并有弓弩手和长枪兵掩护,以防止对方骑兵迂回和侧后攻击。只要扛住骑兵第一波攻击,骑兵很难对庞大步兵阵形产生绝对冲击。

    韩合虽然有信心正面打垮咸军,很大程度上是心理作怪,认为战备水平比咸军高,军械也比咸军高出一头,就能凭借数量优势歼灭咸军主力。事实上战争的正义性和非正义性,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士气和战士的必死之心。

    倘若以必死之心以一敌三,晋军其实很难正面取胜,如此一来双方可能陷入僵持。一旦陷入僵持,对咸军无疑最危险,尤其是被包围后。

    此时江面舰船如云,距离尹秧城已在咫尺之间。

    尹秧城作为望亲江上为数不多建有城池的港口,很大原因在于尹秧城是天然的内陆深水港,海岸边不是沙滩,是礁石,经过咸国早年的填江和经营,战船可以直接靠岸登陆,而无需换乘小船登陆,是天然的海军良港。

    少时片刻,第一艘战舰停靠西门,战舰比城墙矮了不少,船上众军严正以待,少时片刻一咸军都统来到左舷隔空喊道:

    “赵逊将军何在!”

    赵逊此刻就在城头:

    “本将赵逊,你军乃何人麾下。”

    “末将鼎炀侯帐下都统,奉命前来。”

    “既是鼎炀侯麾下,劳烦请鼎炀侯前来,本将军方能开城。”

    赵逊也不傻,你说你是鼎炀侯的部下我就开门,万一是晋军耍诈骗我开门怎么办。

    来人立即招来旗手,面向舰队摇晃号旗,鼎炀侯所乘战舰迅速脱离舰队,在数艘大小战舰簇拥下靠向江岸。

    此时百里燕问道:

    “赵将军,鼎炀侯此人如何?”

    “此人刚烈,素有万夫不当之勇。且与大王有姻亲,故而拜侯。”

    鼎炀侯张隽,咸王的表妹夫,与咸王关系极好,因封地在“鼎炀”,故而人称鼎炀侯。

    在此之前一直在南线与志国对峙,后召回咸国都城,在国政监任职,负责军需。此番让鼎炀侯张隽率军出战,要么是此人有独到之处,要么因为他负责军需供应,对后勤比较了解,打仗心里有数,能够从容掌握战争进度。

    鼎炀侯旗舰迅速靠近,只见舰首一人披坚执锐身着将甲遥相眺望,赵逊隔着两百余步,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张隽。

    张隽旗舰停靠西城以北,隔着城墙与赵逊喊话:

    “赵逊将军别来无恙。”

    “末将见过鼎炀侯。”赵逊略施一礼。

    “赵将军免礼,本将军此来奉命接管江东防务,大王知悉将军坚守待援力战晋军,心中万分之感念,故而传王诏与将军,擢升将军为镇东大将军。”

    “谢大王恩典,末将定不负我王重托。”

    张隽、赵逊二人说话片刻,随后张隽经由栈板下到岸上,赵逊着际开城,引张隽入城。二人一见面,张隽先问军情:

    “赵将军,当下敌情如何。”

    “回鼎炀侯,晋军小八万余人龟缩于肥城不出,且霍乱刚刚有所尚未平息,故而晋军仍在修整。”

    “嗯,此番若非霍乱横行,我军未必能从容过江。”

    二人说话之际已到太守府。

    太守府前番被晋军砲轰损毁严重,加上前阶段修补城墙,木料被拆走多半,现在就剩下不到原建筑面积的四分之一,堪称简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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