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信沉默了片刻,来回踱着步子,脸色愈发沉重,他在此开始考虑是否该收手了。毕竟这次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并且收获良多,此时撤兵,将彻底巩固这些战果。

    “魏将军,本都督有意撤兵,你以为如何?”

    “禀大都督,末将是不赞成此时撤兵的。”

    “此时不撤兵,若如你所说,黑巾军有奸诈之人坐镇,我军若是中计,岂非功亏一篑。”

    “话是如此,但即便要撤,也不能让黑巾军太轻松了。”

    “何意?”

    “大都督,我军现下仍有小三万战卒可用,尚有空置战马、驮马、驴子五万余匹,加上胯下三万匹,以及三万人,那可是十一二万张嘴呀。

    我军现在地处黑巾军腹地,周围良田以百万亩计,田中有水,放火是没用的,不如以青苗喂马,吃不掉的也都一并用马践踏一遍,让黑巾军夏收化为泡影,待到夏种后,我军再次西进,如此往复清野,令其今年颗粒无收。”

    黑巾军以碳酸铜毒害北海郡千万亩粮田,现在即便要撤,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此时正值驴马发情期,大量青苗正好喂马,喂肥了好配种,配种了就能下崽,等到四五年后成年,咸军也能自己开驴、马场,此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叶信思酿片刻问道:

    “魏将军,你不会是借毁田为名,行出兵之实吧?”

    “不,末将不敢。本还打算过几日去劫粮道,现在想来,与其劫粮道,不如毁田更划算,风险更小,还能喂马配种,此等好事天下何处还有。”

    “嗯,待明日查探过地形,再做决断也不迟。”

    撤出邵平意在截断黑巾军粮道,迫使其自毙。现在看来,坐镇邵平的天王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能想得到,其定能想到。要是半路上设伏,还真不知道是什么险恶毒计等着自己。

    返回驻地,已经是深夜,肚子饿的呱呱直叫,就着水囊吃了两口光饼,和衣而睡到天亮。

    第二天日上三杆,爬起来时腰酸背痛,想是昨日舍生忘死拼杀至极,筋骨肌肉高度紧张,一宿松弛之后,筋骨肌肉高度充血,乍一起来还很不适应。

    匆忙用过早饭,各路哨骑相继来报,昨日拼杀之后,黑巾军并未向西追来,而是龟缩在邵平,城内情况不明。稍晚,叶信派人传令各部主将前往中军议事。

    “诸位,本大都督决意尽快撤兵,撤兵之前,魏将军建议,以青苗喂马毁田,诸位有何见解?”

    “大都督,撤出邵平时,魏将军打算劫粮,我军这才撤出邵平,如今为何又要改变计策?”顾中道。

    “顾将军。”百里燕上前一步说:“此一时彼一时,此番敌军坐镇者乃三大天王之一,其智略计谋不在我军之下,其意在歼灭我军。末将昨日确实低估了此人,此时继续劫粮,此人定能料到,即便劫粮成功,我军也将付出极大伤亡。

    而如今邵平周围粮田数以百万亩,不如籍此养马毁田,与劫其粮道乃异曲同工。当然,此法不能立时见效,须在三个月后才能见到效果,但危害远比劫其一次粮道,损失几百几千人马强得多,还请顾将军深思。”

    “这个……”顾中哑口无言。

    此时肖渠说道:

    “那万一我军喂马,敌骑兵来袭又如何?”

    “此种可能极小,敌将定是料定我军要去劫粮,故而设伏定是骑兵尽出,邵平城内纵然有八九万人马,却都是步军,步军骑马,岂非前来送死。

    况且说,我军放马,不会三万人都去放马,留下一万余精锐警戒,纵然敌军骑兵来犯,又奈我何。退一步说,我军放马邵平,黑巾军又岂能知道我军不是激将法,迫其骑兵回援,而我军再劫杀他粮道。

    故而纵然我军骑兵放马,黑巾军骑兵只能继续保着安杏、津浓、沫皋方向的粮草顺利抵达邵平,这一来一去少说五六天时日。

    有这五六天时日,我军战马早是膘肥体健战力充足,他若来战,我军继续向西,前往长沌河下游渡河去南岸,再由南岸东去永兴河,量他们也不敢深入追歼我军。”

    黑巾军既然要以粮道做文章设伏,定是派出的骑兵,派步兵来不及,以马匹载运步兵动静太大,而且战力分散,不利于防御骑兵,因此只可能派出骑兵护送辎重粮草。

    如此一来,黑巾军在邵平纵有四五万匹军马,也没有足够的职业骑兵可以出战,出战便是自寻死路。倘若调动护送辎重粮草的骑兵回援,又有被咸军调虎离山的可能,于情于理,黑巾军都不敢调动骑兵回援邵平。

    此时反对声逐被平息,叶信说道:

    “既然众将皆不反对,那即刻起,魏贤、徐谨、顾中三位将军负责我军警戒,其他诸将喂马踏田,尽快喂肥。诸将可有异议?”

    “大都督!”百里燕上前一步说道:“时下正值牲口配种之时,应当将驮马、下等马、上等战马分开放养,尤其是母马,不应当混杂其中,以免马匹混杂后马种大不如前。此外……”

    “此外什么?”叶信问道。

    “此外驴子和马其实也能配。”

    一言既出,众将好哈大笑,叶信忍俊不禁问道:

    “这马与驴子天壤之别,并非一家,怎能配得?”

    “诸位有所不知,这驴子和马相配后生骡子,但骡子只能以驴马相配才能生产,不能以公母骡子相配生骡子,但是力气比驴子还大,吃的与驴子相同,却与马一般温顺,用于做工运输极为方便。”

    时下还没出现骡子,究其原因,是骡子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某种偶然情况。骡子是马和驴子杂交的产物,基因先天缺陷,只有极少概率的公母骡子可以生育,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靠马和驴杂交。

    散会后,各将回到驻地,百里燕先锋营留下伤员四百余人养伤外,其余三千五百人换上养足耐力的战马,与徐谨、顾中二将先行向邵平方向运动。白郃、方千、陆肇三人甩本部人马和随行女眷随同叶信大军放马。

    时至巳时四刻,咸军抵达邵平外围粮田,开始喂马,数以万计的马匹和驴子汹涌而过,以战马二十斤草料,驴子十二斤草料计算,一天便要吃掉超过一百六十万斤草料,大约相当于一万四千石的干草。

    这一亩青苗地,充其量只有百斤的青苗,马匹啃食而过,只捡青苗上的青穗芽吃,哪里去吃根茎叶,如此算来,一亩地又能有多少的青穗芽,连三成都没有。

    一亩地最多也就喂一匹马,两头驴子。八万匹驴马,一天就要吃掉六七万亩青苗,十天就是六七十万亩,加上践踏损毁,估计五六天后后邵平就剩不下多少粮田。

    咸军自昨日向西逃窜之后,今早又向邵平进军,消息传到神通天王耳中,乍以为是咸军是想声东击西。直到下午,咸军大规模喂马的消息传回邵平,犹如晴天一个霹雳,神通天王大为恼火。

    “可恶啊!”

    攥了攥老拳,神通天王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愣是也无可奈何,此时宋何一旁说道:

    “天王,不如将沈暮驰人马召回,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吧。”

    神通阴冷瞪了眼宋何,恶毒说道:

    “那就请宋将军前往安杏一趟,接替沈暮驰将军回援如何?”

    “呃……”

    宋何不知神通是好是坏,未敢接腔言语。这时神通却是冷哼一声说道:

    “哼!沈暮驰倘若此时回军,岂不中了咸军调虎离山之计!”

    宋何恍然大悟:

    “天王所言极是,是末将愚笨。但长此以往,邵平今年的夏粮可就完了,不能让咸军如此狂妄。”

    “那你说有何办法!”

    “这……”宋何又一瘪,不知如何应对。

    神通此时立身而起看向城西,面具后的脸上阴晴起伏,过去好久,他道:

    “宋何将军,你点长矛军一万,朝天弩五千,弓箭手五千,短剑长枪钩镰戟各三千,出城北十里结方圆阵。令陈含信同点相同之兵,出城南十里结方圆阵,倘若后日咸军东去饲马,你与陈含信两军南北运动,阻断咸军由南北两侧迂回邵平以东粮田路径,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不过咸军马匹众多,骑兵凶悍,而方圆之阵移动极慢,即便不敢强冲我军战阵,万一绕远该如何。”

    “你与陈含信即刻征调全城木料与库存军械,连夜打造档马车、刀车、拒马,而后在自北向南一线,以铜钉钉入地下,如此咸军即便要绕道,也不得不清理路障,如此只要拖上三五日,待安杏粮草运来,沈暮驰的军马便能抽回。”

    “末将明白了。”

    神通盘算着邵平以西的粮田是保不住了,就只能在邵平城的南北构筑工事和阵形,阻止咸军东去毁田,这样至少还能保住半数左右的田亩。倘若出城迎战,没有骑兵追击,咸军完全可以裹挟着马匹继续西逃,而后绕道长沌河以南返回永兴河。

    邵平以西的粮田可供咸军马匹食用三四天,三四天之内足够打造大量防具,将其密集固定在必经之路,将可阻碍咸军侵犯,同时配以方圆阵,至少也能拖上三五日。

    而安杏的粮草三日前便已经南下,抵达邵平也就四五日时间,只要撑上四五日,就能保住邵平一半粮田。

    当天下午,黑巾军调集人力打造防具,并派人出城伐木,以打造更多的装具,阻碍咸军马匹向东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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