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细想之下仍有三点说不通,一是秦翰为何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袭击长孙国境内的御客和砡工派,据汤钊所言,那次参与押运的御客就有两千多人,不说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要悄无声息的解决两千多御客,根本做不到,无异于招惹杀生之祸。

    其二,御客总部位于徐国西北,距离孙国西南,卫国东部不远,可坐船入云江、思水江经孙国而入长孙国,汤钊、宋杰等人既然是从总堂出发,为何要走陆路绕道咸国境内,再渡船出海,这不是无故走冤枉路吗。

    第三,就当下而言,磁石这种东西多半不能带来什么利益效应,那秦翰一个奸商要这个东西干什么,他的情报消息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就知道宋杰、汤钊等人带着交接密函和半块令符,一定会走咸国这条路。

    想到这里,百里燕(既魏贤)又问:

    “汤兄,御客总堂位于徐国西北地界,坐船入云江、思水江前往长孙国应该最近,为何最后要绕道咸国,舍近求远呢。”

    “哦,是这样,当年徐国、孙国发桃花汛,桃花汛又连夏汛,以至思水江两岸泽千里举步维艰,坐船并不妥当,时有翻船发生,故而改走陆路。

    原本是打算绕道徐国东北,经孙国思水江东岸入长孙国,不曾想刚到孙国,半路上被贼人偷去了盘缠。”

    “被人偷走了盘缠,那信和令符怎没丢?”

    “盘缠由宋杰、方德二人带着,故而他俩包袱较大,在下携带密函与令符,为掩人耳目,并未携带细软。”

    “嘶……可现在看来,孙国思水江东岸可是黑巾叛军的老巢啊!”

    汤钊下意识说道:

    “魏将军何意?”

    “汤兄押运天外飞石一事,乃御客总堂诸首领密议,按说不应泄露才对。而黑巾军老巢就在孙国,会不会当时密函已经被人看过。”

    “绝无此种可能。”汤钊否定道,继续又说:“魏将军有所不知,密函装于铁函之内,用火漆封印,若是拆看,必被我等所知。”

    “那汤兄缘何从孙国到了咸国?”百里燕又问。

    “只因孙国思水江两岸洪水肆虐,甘府郡、上关郡等地瘟疫瘴疬横行,一路向北扩散进入长孙国。故而借到盘缠之后,只得先去万川郡,经彭源郡,入咸国丘南郡。

    当时盘缠已经不足,而丘南郡穷困,在此活动的御客极少,我与宋杰等人决定前往陔陵筹措盘缠,而后经由广信渡海,还能赶上些时日。”

    “嘶……如此说来,汤兄还来过陔陵?”

    汤钊的遭遇令百里燕(既魏贤)深感匪夷所思,御客由于收入较少,因此出门携带的盘缠有限,财务被偷追不回来,损失都是自己的。而御客戒规森严,不许下级御客随便上门“化缘”、“赊借”,但是可以联络当地御客和关系人脉接济一些,回头再还。

    孙国两年前因洪灾引发瘟疫的消息,百里燕倒也听闻过,据说死了二十多万人,这也许是孙国会成为黑巾军爆发点的重要原因,因为苍天已死民不聊生,不反就得饿死,反也是死。

    但黑巾军蓄谋已久,少说有十多年时间,很难说汤钊遭贼偷,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百里燕目光突然一凝:

    “汤兄,你在长孙国交接时,密函你可曾看过!”

    “不曾,密函是由首领下达给收信人,非收信人一般不能看信。”

    “嘶……”百里燕闻讯大吃一惊,转眼想到:“坏了,汤兄的信,当时定时被黑巾军掉包了!”

    汤钊一惊,蹙眉问道:

    “魏将军为何会做此想?”

    百里燕双手压在案上立身而起,震惊之余焦急说道:

    “魏某甚至可以断定,与汤兄接头的御客,此时早已投靠了黑巾叛军!”

    “这怎可能!”汤钊不信。

    “汤兄,自黑巾之乱以来,御客投靠黑巾军几何?”

    “这……汤某也是听说,已有六七千之巨。但这与密函被调包有何关系,况且事发于黑巾之乱一年前,其中何来关联。”

    百里燕痛心疾首,原地焦急打着转:

    “糟了糟了,我怎么就不曾想到呢,这下完了!”

    “魏将军,何事如此惊慌。”

    “汤兄啊汤兄,你可知当年马贼霍行背后指使者何人?”

    “不是郭蓬吗?”

    “当然不是,郭蓬只是被隔空利用罢了。霍行背后真正指使者,乃是黑巾叛军呀。”

    “什么啊!”汤钊大惊失色。

    “汤兄,可还记得霍行巢穴之中解救的工匠是作何用。”

    “是替霍行打造强弩之用。”

    “这就对了,据魏某所知,黑巾叛军起事,密谋不下十数年,而他们的兵刃、甲械、粮草、辎重,都是提前十几年积攒。而霍行打造的强弩多达数千,却踪迹全无,汤兄你想想,这些战具能去什么地方,当然只能用来造反。”

    “可霍行四五百人,能有什么作为,魏将军未免小题大作了。”

    “汤兄啊!”百里燕痛心疾首道:“一个霍行不算多,倘若是一百,一千个一万霍行,遍布整个中原,那将是何等大的产量,每年要数以万计呀!”

    百里燕此时恍然发现,广信城的水根本不是一般的深,秦翰从一开始就是黑巾军盘踞在广信的一条根,甚至策动广信公谋反,也是秦翰长久计划的一步棋子。

    黑巾军以碱式碳酸铜毒(蓝铜矿)淹北海郡粮田,现在看来,也是秦翰从中策应,其他林林总总的背后无不是秦翰在背后活动。

    之所以要劫杀汤钊,很显然是秦翰已经买通了长孙国看押陨石的御客,提前知道了汤钊等人的存在,因此需要知道汤钊随行密函中的内容,以及半块令符。却不料汤钊将令符与密函分开保管,以至于掉包了密函,却没有拿到令符。

    汤钊自己也说了,密函他是不能看的,但能看到密函的御客被秦翰买通,只要不说,谁知道密函上写了什么,但令符却是必须到手的核心物品。

    倘若只有御客在场,也就罢了,关键是砡工派也在场,原始的两半令符就不可能以仿制品糊弄过去,必须是原件才能说服砡工派下令运走天外飞石。

    御客是人,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一天到晚穷的叮当响,整天仁义道德挂满嘴,但光用仁义礼智信的教条约束他们是没用的,生活拮据度日疾苦是真的吧,肚子里没有油水,小伙伴寂寞是现实吧。

    此种情况之下,难保御客群体当中,不会有人在金钱女色利诱面前变节,暗中替黑巾军做事。

    倘若没有这颗陨石,只是其他什么东西,百里燕还不至于联想到秦翰会是黑巾叛军的爪牙。当年霍行私制强弩,秦翰栽赃郭蟠,进而发展到后来的故意隐瞒军情,再到这块天外磁铁,秦翰劫杀汤钊、宋杰等人,除了黑巾军,还有谁人能给秦翰狗胆。

    罗松亭、陈韵风无不是当世智囊中的翘楚,若没有高人从中指点秦翰,又岂能瞒得过他们。

    现在想来,黑巾军之所以处心积虑弄到这颗陨石,无非是想利用磁铁制造出物理现象,进而泡制神迹,将黑巾军统治阶层进一步神格化,让黑巾军蒙上一层神秘色彩。最终却因为百里燕无意中的插足,彻底粉碎了秦翰苦心经营的网络。

    此前一直不解,黑巾军何以如此声势浩大聚集如此众多兵将,他们的装备、粮草倒底从何而来,现在看来,类似霍行、秦翰此种暗中生产军械,提供经济来源的个人绝非个例,而是遍布整个中原。

    既有土匪山贼,也有官仓的走私活动,但凡一切可以弄到,生产的军械,黑巾军早就秘密筹备了十几年。而他们的粮草和补给,无不是来自秦翰这等巨富的背后支持。

    一个秦翰算不上什么,倘若一百,一千,一万个秦翰,足以富可敌国,加上叛军的掠夺和邪教剥削制度,极大程度的满足了黑巾军军需开销。

    甚至当年咸国的叛乱,其中又有多少不可告人的内幕,秦翰扶持广信公,又是何等的用意险恶,显然也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咸国一刀。

    百里燕此时如芒在背万分错愕,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忍不禁打了个寒噤,脸色煞白如雪,如丧考妣的愣怔在那,什么叫如丧考妣,就是比死了亲爹妈还要倒霉啊。

    汤钊不知发生何事,急忙问道:

    “魏将军,究竟发生何事如此神色!”

    “完了,都完了,我早该想到的!”

    百里燕一字一顿,浑身无力的扶着立柱,心头却是澎湃汹涌波涛万丈。

    汤钊见百里燕六神无主,再想开口去问,却见其目光一凝,一股汹涌杀气冲天而起。突然拿起案上的佩刀,转身便要走:

    “魏将军这是何去?”

    “陔陵将变,汤兄速去馆驿知会筹辎使,剩下的,汤兄自求多福吧。”

    汤钊震惊之余忙问:

    “魏将军,倒底发生了何事?”

    “说话来话长,汤兄保重,魏某先告辞了!”

    言罢,百里燕收起佩刀直奔马厩,骑上快马去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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