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午时六刻,叶信率部两万骑兵抵达陔陵城下,城外大量等着进城的民众聚集于此,叶信要求开门,却被告知王太后驾崩,咸王下令关闭四门,任何外军在国丧期间不得入城。

    “本将乃大都督叶信,奉大王之命率军入城,大王王旨在此,你等速去通报。”

    叶信在城下喊着话,西门守将迟疑片刻回到:

    “叶大都督,末将这就前去请示大王,还望大都督稍等。”

    话音落下,西门守将便不再打理叶信,派出了一匹快马前去报信,同时暗中调来的弓箭手藏于马道【注1】坡上,只要叶信所部有任何异动,即刻放箭射杀。

    不论叶信在城下如何喊话,城楼之上就是没有回信。直到两刻钟后,公孙岳的命令传到,要求四门不得放叶信所部入城,为了稳住叶信一时,公孙岳命令西门守将如此对叶信说话:

    “叶大都督,大王有令,永兴河战事吃紧,请大都督即刻返回永兴河驻防!”

    叶信闻讯说道:

    “本将今晨刚从永兴河而来,贼兵已被击退,并无紧急军情,你可有大王手谕!”

    西门守将一愣,他哪里有什么手谕。

    “叶大都督,这是大王的口谕。”

    叶信越想越不对,又道:

    “本将要入城面亲自面见大王,你快开偏门让本将入城。”

    西门守将恼火,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真要是开门放叶信入城,身后的两万人马还不一窝蜂的涌进城里。

    “叶大都督,大王有令,外兵不得入城,末将不敢违抗王令,还请大都督海涵。”

    此时叶信疑心更重,放眼看去不见任何披孝的白条,再联想到守将前后的种种异常情况,叶信开始担心,担心陔陵一定发什么了什么变故。

    要说叛军露出什么破绽,倒也没有可能,但问题是昨晚到今天午时,中间隔着七八个时辰,七八时辰间为何连丧服仪轨都没到位,这岂非怪事?

    而且从城外滞留的百姓口中得知,城门是一个时辰前匆忙关闭,这意味着卯时、辰时、巳时这个时间段城门还是开着的,期间高勋和咸王完全有时间派人前来通知叶信,但却没有任何消息。

    而一般来说,但凡王室重要成员国丧,全城都要披孝,至少也是意思意思。最先披孝是王宫和朝臣,其次是城头,不说守军人人一件丧服,但城头挂白条打白幡这是必要的,城门上头上也要垂白幡,以致哀。

    现在过去七八个时辰,守军连个白幡也没打,白巾也没系,这不是见鬼了吗。即便王太后与咸王母子二人有裂痕,但至少最基本的礼制是该有的,否则传扬出去岂不为世人所不耻。

    想到这里,叶信也是多了个心眼,把两万人马拉到了强弩射程之外,以防在城下被人用箭射成了刺猬。而后召集帐下诸人紧急商议,并把想法告诉了诸人。

    要说自从诈开了一次邵平大门之后,叶信麾下的这些将官脑子也有些开窍,叶信这么一说,徐谨、肖渠、顾中等人都觉得确实有问题。卢皋现在已经是右都督,他有权列席高级将领会议,叶信就问他:

    “卢将军是禁军出身,你说若是昨夜开始治丧,今日可来得及披孝?”

    “这个……宫中库房常年备有丧服,各营也该有白布,伤营更不缺白布,要说几个时辰过去,城头见不到一点白幡,此事确实异常。”

    卢皋没有肯定叶信的说法,毕竟叶信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宫中可能有变故,可能要采取强硬措施。但毕竟是大逆不道之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贸然攻城,万一搞错了,咸王必然要治罪。

    此时气氛一片沉寂,正这时由西向东来了一支马队,马队从陔陵以南的河道码头而来,马车上装载的正是送往陔陵的冰块,冰块装在厚木箱和石膏打造的木盒之中,最外层还裹着厚实的特质大棉被,棉被的最外层印有“御用司”三这个字。

    马车从大路上驶来,很快被叶信注意到。他心中生奇,不知内中装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上前拦住。

    “车上装的都是何物,为何如此巨大,还要用棉被裹着。”

    为首的宫官打量了一眼叶信,发现甲胄不俗,没敢怠慢:

    “回位将军,车上乃是先锋大将军魏贤献给大王所用寒冰,正要运往宫中冰窖。”

    “哦……”叶信也是眼前一亮,他早听说百里燕这小子是成精了,能大热天变出冰来。当初赵逊也曾用一种白色粉末当着众人的面,把一盆水变成了一盆冰,如今一口气运来几十车,他也算是开了眼界。

    不过转念一想,叶信又问道:

    “这位公公,你等是今日何时出的城?”

    “今日凌晨丑时前往西南郊的兆丰渡码头,登船将冰弄上岸后运入城中。”

    “哦,原来如此。”

    兆丰渡在陔陵西南方向,距离西门最近,运冰车辆每次都从西门进出。

    一番询问之下叶信此时已经心中有计,将运输车马放行后,便将卢皋唤来:

    “卢将军,你速速点齐麾下人马,尾随御用司运冰车马,前往西门下。”

    “大都督是想试探守军?”卢皋猜测道。

    叶信点了点头,撵着须络说道:

    “冰乃大王享用之物,三日便要从永兴城运送一次,可见是断不得供应的必须之物。卢将军率部跟到城下,守军若是开门,卢将军便强行入城,我帅大军在后压阵。倘若不开……”叶信目光一凝,接着说道:“城内恐怕有变,你我要尽快告知赵帅,做好最坏打算。”

    “嘶……可宫中有冰窖,万一守军以宫中有储备为由拒不开门,我等还是不知城内虚实呀。”

    “方才我已问过那人,那人是御用司专司冰窖宦官,据他说,每次就只给宫中运入几十石寒冰,每次所能剩下的寒冰不过几石,宫中的冰窖内只有存冰二三十石,不足三五日之用。因此大王有过严令,运冰之事若非永兴城无法化冰,不得停运,故而寒冰今日必须运入城中。

    况且说,眼下王太后驾崩,治国丧期间宫内各殿不免要接待各国使臣,所需寒冰甚巨,若是没有异常,守军必然要开门,卢将军以押运为名入城并无不妥。若是不开,那恐怕真要做最坏打算。”

    叶信也是精明,他估摸着王宫之内储冰不多,国丧期间用冰量必然陡增,储冰根本不够用。倘若咸王还控制着局面,势必要开门放行。倘若陔陵已经失控,即便是运输寒冰的车队,也断不会放行,这就坐实了陔陵已经失控,咸王有危。

    卢皋是禁军出身,随身怀有内侍府、禁军以及咸军戍兵右都督多重身份,是咸王内宫侍卫郎官,由卢皋以禁军名义出面要求进城,守军于情于理没有不开门的道理。

    卢皋龙武营此时只有一千五六百人,返回永兴河后一直没有补充人马,空有一个右都督的编制。跟随御用司运冰车队再次来到西门,而叶信则率部佯装向西退去,为卢皋进城创造机会。

    来到城下,押运宦官出示了御用司腰牌,守将见车马之后还有一千五六百骑兵跟随,依然没有开门的打算。

    “公公,身后乃何处兵马!”西门守将问道。

    “将军,并非咱家的随行人马,快请开门吧。误了卯,咱家可吃罪不起呀。”官宦道。

    西门守将闻讯身后一千五六百人不是随行,立即想到叶信,定是叶信派来的人马。

    “喂,你等何处兵马,不知国丧期间外兵不得入城吗!”

    卢皋手禁军侍卫郎官腰牌喝道:

    “本将乃禁军侍卫郎官卢皋,奉大王之命回城交旨,还不速速开门,更待何时!”

    “大王有令,不得开门,将军莫要怪我得罪。再不离去,本将就要乱箭将你等逐走了。”

    话音落下,西门守将大手一挥,数以百计弓弩手从马道冲上城头,虎视眈眈卢皋的一千多人。

    御用司宦官脸色煞白:

    “这位卢将军,您还是退吧,大王还等着用冰呢。”

    卢皋不予理会,继续向守将喊话:

    “若无大王亲笔手谕,本将今日便不走了!”

    “那卢将军就等着,大王早晚会来手谕,不过本将可不保证手谕何时能来。”

    言罢,守将将探出的身体缩回女墙之内不再理睬,卢皋在城下僵持了片刻,留下大队人马,独自返回大军与叶信汇合。

    “大都督,这情况不妙呀。”

    “嗯,看来陔陵确实有变。守军可都是城府司马栾冲的兵马,栾冲又是大司马姜严的女婿,姜严被人毒死,难保栾冲等人不会狗急跳墙。”

    叶信此时还只想到栾冲,全然还没有想到会是公孙岳发动了叛乱。此时徐谨说道:

    “大都督,倘若如此,应速速搬请赵帅出兵,迟则生变啊。”

    话音落下,一旁肖渠却说:

    “但叛军虎视眈眈,赵帅又能抽调多少兵马前来逼城。”

    卢皋倒是灵机一动说道:

    “高培、钟衡二位将军不正在梁军出任策应使吗,安泰侯与景尚公之孙李懿可都在城内,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梁军如何向天子和景尚公交代,要不先联络高培、钟衡二将,将梁军带到陔陵城下,即便不攻城,也能震慑守军争取时间。”

    “嗯,卢将军所言有理。”叶信肯定了卢皋计策,继续又说:“不过梁军毕竟是外军,会否助我不说,一旦陔陵生变,传扬出去,我咸国还要梁军出兵平乱,于国体国威恐怕不利。我看,此事先告知赵帅,同时将高培、钟衡二位约来此地,以便见机行事。”

    叶信决定先与赵逊商量,而后再决定是否联兵梁国围城。毕竟都城被叛军端了,还要外军出兵收复都城,既有损于国威,还灭了自家威风,说起来咸国竟然还要梁国出兵收服都城,岂不沦为他国笑柄,政治上也将极为被动。

    【注1】马道:上下城墙的斜坡,斜度在二十七八,至三十五度之间,多数为三十度左右。三十度左右的马道斜坡,长度、高度、攀登速度、体能消耗较为适中,坡度太低,长度则太长,路程增加,体能消耗也增加,攀登时间延长。坡度太陡,长度是短了,攀登时间是缩短了,但体力消耗较大,和爬楼梯的道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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