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晋王坐在华盖之下,脸上一片晦气,纵然面前盛放的冰盆堆满雪白的冰块,气急败坏之下仍然难平心中怒火,其额头的汗水如雨幕一般滚落,任凭如何擦拭,也不见收敛。

    姒钧贵为晋王,礼数是必不可少的,百里燕躬身行了一礼,看起来很是恭敬,实则心中却是毫无半点尊敬的意思。

    “咸国大司农,拜见晋王、宋王。”

    晋王抽搐着脸颊恶气说道:

    “百里燕,让寡人好找啊!”

    百里燕站直腰板,卯足了中气说:

    “本侯如今就在晋王面前,晋王可瞧仔细了?”

    “哼,你身为歧国质子,擅自逃离我国,寡人还没你算账,今日又在此诽谤寡人,你可知罪。”

    “不知!”百里燕回复的干脆利落,随即又道:“本侯今日奉我王之命,前来知会晋王,长孙与晋国所提之会盟,我国概不参与。此外,永兴城早于上月已被我王许诺于砡工派,并由御客拱卫,故而还请晋王三思。”

    “你!”姒钧气结,攥着老拳手指百里燕咬牙切齿破口大骂:“小人,十足的小人嘴脸!”

    百里燕从容不改,冷笑道:

    “呵呵,本侯也从来没说过是君子。不过本侯可送晋王一言,请晋王自斟之。我咸国坊间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何为坦荡,何为戚戚,晋王可知否!”

    “放肆!”范涛怒斥:“我王宅心仁厚,不似你等狡诈奸猾,分明你咸人才是戚戚小人!”

    “哦,此话范相尽可说与天下之人,方才那份公报想必相国与晋王已是看过,本侯已印了五万张,其中一半眼下尽散于陔陵城中。如若范相以为我咸国是小人,本侯就替我王做一回戚戚小人,本侯将在一月之内印出五十万张,迅速发往中原各国,届时晋国与长孙之龌龊勾当,天下人尽皆知。”

    “卑鄙,无耻!”范涛破口大骂,已是毫无斯文。

    “呵哈哈……本侯说真话便是无耻,那你晋国图我永兴城,又是什么,是为天下苍生,是为公道正义,还是说为满足你晋国一己之私,嗯!”

    “血口喷人一派胡言。我国何故图你永兴,分明是你君臣为构陷我王而编造污蔑之词。”

    范涛矢口否认,百里燕伸手又从怀中掏出公报一摞,走到宋王面前略施一礼道:

    “外臣咸国大司农百里燕,拜过宋王。”

    宋王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旁观,百里燕这么一拜,顿时令其颇为尴尬:

    “呃……燕公子多年不见啊,寡人记得当年见到燕公子,还是在平汤宋国馆驿吧。”

    “回宋王,当年因宋使廖翰罹患恶疾肠痈,本侯应邀前去诊病。恰逢当年还是太子时的宋王。”

    “是的是的,原来燕公子还不曾忘记”

    晋王本是不爽,见米政与百里燕热络起来,心里更是恼火:

    “宋王,今日是寡人与咸国之事,与宋王无干吧。”

    “呃……”宋王先是看了眼姒钧,后是又看向百里燕,脸色很是为难:“晋王说的是,晋国与咸国之事寡人就不便多问了。”

    宋王立身而起准备离去,百里燕又是说道:

    “宋王,旷大司马可好啊,为何今日不见旷大司马呀?”

    米政一愣,无形中又是想起当年旷硕被王彦飞敲诈勒索一事,却慑于晋王威胁,米政万不敢触怒晋王。

    “有劳永兴侯挂念,旷大司马身在国中主持政务,寡人改日回国后,定替永兴侯转达问候。”

    “谢宋王,此乃我王最近捉刀新著辞藻,斗胆请宋王带回宋国,予诸位品鉴。”

    言毕,百里燕将一摞公报递上前去,晋王眼急忙喝:

    “宋王!”

    米政一惊,刚伸出的右手立时收回身边,百里燕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强塞米政手中:

    “宋王,为两国修好,可要好生品鉴一番我王的良苦用心啊。”

    “呃……这个……”宋王左右为难,退回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晋王此时恼羞成怒,拍案喝道:

    “百里燕,寡人已经给足你面子,不要得寸进尺了!”

    话音落下,晋王眼神示意宫卫上前,将宋王手中一摞公报强行夺走,然后撕得粉碎。

    宋王吓得面如白纸,忙是逃走。百里燕从容不迫,又是从怀中掏出一摞公报,上前砸在晋王面前:

    “晋王,此物本侯要印多少就印多少,如若不想天下尽知,本侯奉劝晋王一句,即刻退出陔陵地界,不要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如若敢越雷池半步,本侯刀的快着呢,你三十万晋军的人头,就是本侯刀下之鬼!”

    “你放肆!寡人要杀了你。”

    姒钧怒发冲冠抽出佩剑,晋军宫卫刀剑出鞘气势汹汹,百里燕面不改色,负手在后仰天大笑:

    “呵哈哈……”

    “你咸国要为此付出代价!”

    晋王话音未落,却见百里燕伸手去拨姒钧佩剑锋刃,讽刺说道:

    “晋王的剑,用的也是我咸国精钢吧,本侯不妨告诉晋王,我咸国如今年产铁材一百三十余万斤,是你晋国六倍还多,铁甲军十余万众,晋王以为,如此空言恫吓我国,有用吗?天下诸侯又岂能容你晋国窃据我永兴之地,痴心妄想!”

    “你!”

    晋王气的发抖,手中的宝剑不住的颤抖,倒非是姒钧被一百三十万斤铁给吓倒,而是百里燕那从容嚣张狂妄的嘴脸,让他难咽下下这口气。

    而一旁范涛、姒清、姒昌等人众如雷灌顶猛吃了一惊,一百三十万斤铁,数年装备三十万铁甲精兵绰绰有余,晋国集数十年之国力,也不过才有十万铁甲精兵,何等之惊人战力。

    此时范涛如梦初醒,他很快示意到四十万斤铁产与一百三十万斤铁产根本是天壤之别,中原诸侯断然不会让晋国轻易吞下一百三十万斤铁产,消息一旦放出,长孙国无疑将第一个与晋国翻脸。

    “大王息怒,此事将触众怒,不可再为呀!”

    “范相国,今日不杀此贼,难平寡人心头之怒。”

    “大王,如若杀了百里燕,后果更不堪设想,一旦长孙国得知永兴铁产一百三十万斤,必疑是我晋军暗算。而此时御客就在永兴城,如若与咸国合兵,长孙再与我翻脸,这会盟可就成会战啦!”

    “寡人不甘!”

    晋王挥舞着宝剑,色厉内荏之态显露无遗,其毫无一剑刺死百里燕的胆量和勇气,甚至姒钧有生以来连一只鸡都未曾杀过,手中的剑,不过是装饰品罢了。

    “大王,百里燕用心之险恶,已是昭然若揭,再进一步,可就是万丈悬崖,晋国数十年国威将一朝沦为笑柄,还请大王三思啊。”

    范涛苦谏,姒钧睚眦欲裂怒火中烧,一剑劈向桌案,非但是没砍掉桌角,反让宝剑卡在桌脚拔不出来,场面一度尴尬:

    “滚,给寡人滚!”

    姒钧手指百里燕喝骂,百里燕语带讥诮嘲讽:

    “本侯从来不会打滚,何时晋军学会了,还请诸位不吝赐教啊,呵哈哈……”

    言毕,百里燕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晋王气瘫在地目尽杀意,此时此刻恨不能将陔陵夷为平地。待百里燕离去,范涛上前欲扶晋王,被姒钧一手推开:

    “别碰寡人!”

    “大王息怒啊,气大伤身不利国本啊。”

    “寡人要百里燕人头,要永兴城,范相不是断言一定能成吗,为何走到今日地步,令寡人蒙此奇耻大辱。”

    “都是臣的失策,陷大王于被动,还请大王责罚。”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寡人要的是永兴城!”

    “大王,计已被破,短时内恐再无良机图谋永兴,还是徐图之吧。”

    “徐图徐图,有百里燕在,寡人何时能完成父王遗愿!”

    “欲速则不达呀大王,只要西寰殿下还在,图灭咸国仍有希望,大王不可轻言放弃。百里燕今已成患,只有另辟蹊径,将其除去,才能一劳永逸图灭咸国。为今之计,当速速应付长孙怒火,一旦消息被其所知,长孙与晋国同盟恐将不复存在。”

    由于长孙国马匹远不如咸国战马,更不能与千里跃相提并论,长孙国主派往晋国大营的使者直到黄昏之前方才赶到。

    而与此同时,陔陵城中公报铺天盖地席卷大街小巷,识字的不识字的,无不在谈论长孙国攻打永兴城,晋国图谋割让永兴的卑劣行径,加之百里燕明里散布的“走说人”到处散布,不用半个时辰,消息尽人皆知。

    所谓的“走说人”,就是现代意义上的“托儿”,说是舆论散播者更好理解。

    在这文盲率高达九成的社会里,读书看报无疑是奢侈的事,消息的传播都来自官方的公榜檄文和口口相传。

    “走说人”就是百里燕安插的舆论传播者,他们无一例外都识字,多数来自永兴城,人手都有一份报纸,走到哪里嚷嚷道哪里,很快招来不明真相的无辜群众,如此舆论一旦被煽动起来,舆论就像洪水猛兽一样轻易掀掉一切敢于做对的势力。

    此外百里燕往每个大户人家指定派发公报,尤其是那些生意上与永兴城紧密联系的商贾人家,外国使节馆驿等,既有外交利益,又有经济既得利益者的单位,是公报免费派发的主要对象。

    这群人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利益,谁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谁就是利益的敌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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