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咸王不满太子说法,未做当面回应,遂问卢皋:

    “卢爱卿,此事你以为如何?”

    “回大王,马匹之事干系重大,换做是其他诸侯,上等良马断然是不准私贩交易。而我咸国律法开明,准许贩售好马,但奸商罔顾律法约束,不惜贩卖禁马,此乃不赦之罪,早晚得抓,现在抓还只是王眷一地,若是日后再抓,或许遍地暴乱,早抓比晚抓的好。”

    “嗯。”咸王点头肯定,又问高勋:“高卿以为卢卿之意如何?”

    “启禀大王,扣马之举并无过错,但王眷乃京畿重镇,事先既无准备,亦未告知大王与内阁商议,此事虽无错却也不妥。当然,大司农以市价购买按说倒也并无问题,换做是谁也想不到这等奸商不满足于此,而突然寻衅引发祸端。”

    高勋此言不痛不痒,但厉害在于理解的立场因人而异,站在太子立场,听着似乎何乎太子立场,换做是咸王,听着有何乎咸王的心境。

    众人皆未听出异样,咸王顺其自然的理解成自己的立场,遂又赵逊说:

    “赵卿,私养军马危害几何?”

    “回大王,私养军马易助长各郡勋贵豢养骑兵成害,加之如近国力增幅巨大,勋贵财力比之从前今非昔比,私养军马之害甚于外患。”

    “是啊,赵卿所言正是寡人所忧。既然此番因僭越律法养马而起,那诸位就替寡人解此烦忧,想想有何良策可解此患。不过寡人言明在先,必须是两全其美之法,既不能全禁了私人养马,以免日后马匹断绝。也不能继续放纵私人养马,只此一条,诸位替寡人拿个良策。”

    咸王趁热打铁,却结结实实坑了百里燕一把。这明摆着要将昨晚商定的开征养马税,经由他口说出,届时所有的不是都是他百里燕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咸王以热切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殷殷期盼着百里燕替他排忧解难。

    此时诺一言说道:

    “大王,私贩军马无不是从国外而来,臣以为因增强边关盘查,增设哨卡以遏制军马入境。”

    “这恐怕不妥。”卢皋反对道,接着又说:“我国边境多为平原,边关不通可走小径,防不胜防。边关加紧盘查,马贩势必另辟蹊径寻找他途,若增强巡护,又得调用军卒骑兵往来巡逻,如此不仅调用甚多兵卒,延绵几千里边境,也收效甚微,难以见效。

    臣以为若不能全禁,应该加强国内监管,将人户马匹登记造册,擅养优良上等军马者严惩不贷。”

    “儿臣赞同卢将军所言,各地官府常年疏于管理,此番可籍此机会督促各地加强管制。”

    “哦,太子也赞同卢爱卿之举。”咸王悠悠说道,似乎很是欣慰,但话锋一转下刻又问百里燕:“永兴侯,此议以为如何?”

    看着咸王殷殷期盼的目光,百里燕真心不想由自己提出议案,但一想到废立太子遭致的不满,他更担心自己的事业半途而废。相比于外界的压力,百里燕更不希望咸王失去对他的信任,进而影响永兴的基业而半路夭折。

    横下心来,他说:

    “臣以为加强管束是应该的,但却治标不治本。如今各郡勋贵,乃至富商豪强,私兵甚重。少者数十上百人,多者一两千,有甚者豢养骑兵以私用。纵然律法宽宥,但不得不仿图谋不轨者。

    故臣以为,因新修养马律法,但凡私人,无论勋戚权贵亦或是私人均有养马权利,严禁养军马,私人按养马品级与多寡征税,勋戚贵族因是国之栋梁,战时可用之以战,可按爵位适当放宽,但仍应以马匹数量与品级征税。

    同时加强马市监管,打击私贩战马,籍此双管齐下,既能遏制军马泛滥,还不至于扼杀国内养马市场,也为国库每年新增养马税以开财源。”

    百里燕和盘托出昨晚所议全部计划,为免遭串供之嫌,咸王未急着表态,故作深思平静之色,观察着众人脸色,待内阁诸人议论后,咸王方说:

    “卢卿有何要说?”

    卢皋完全赞同百里燕的举措,但却是不知咸王“险恶用心”,于是便欣然肯定了所提举措:

    “臣以为此举可行。”

    “哦……”咸王沉吟一声,目光看向赵逊,刚想开口,太子插话说:

    “父王,儿臣有话要说。”

    咸王扬起斑白的长眉,转向看向太子问:

    “太子有何话讲?”

    “儿臣以为,开征马税恐有不妥。”

    “哪里不妥?”

    “儿臣以为私人用马商贾最甚,若开征马税,对咸国贸易不利。而且马匹往来时多时少,有母马者年生一胎,计未必精准,由此而生多缴赋税势必遭致商贾埋怨,请父王明鉴。”

    “太子所虑有理。”咸王大加赞赏了太子建议,下刻却话锋一转问百里燕:“永兴侯,太子所虑,爱卿意下如何?”

    百里燕闻讯不禁心脏痉挛,咸王存心要他与太子对着干呐。

    而且方才太子明明赞同卢皋监管马匹,如今提出了举措又表示质疑,这是他妈的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他太子倒底是玩的哪一出啊!

    开征马税本意在制约权贵养马扩充私兵实力,商贾作为特殊群体,马群本是牟利的工具,当然不可能将之限死,徒增弊端。

    太子提此议明看是在为某些人开拓,推翻马税。但仔细细想之下却是依附太子的权贵和商贾,与其说依附他太子姜蛰,实则是依附西寰和方伯的权势和财势,正如去年绸商,名义上是依附他太子姜蛰,实际暗地里仍然是西寰和方伯在活动。

    于是百里燕整治绸商,实际是间接打击了西寰和方伯的经济来源,而他这个太子,本就没有任何实权,甚至连基本的零钱花销都受到西寰柔性监管,但却是落得了个实惠人情。

    说起来我姜蛰也尽力了呀,都是他永兴侯心黑。而嘴上太子不说西寰的不适,但暗地里何尝不是因为绸商依附西寰和方伯,站错了队被百里燕打击。

    如果说去年的绸商受损还看不出太子的城府,此番王眷事变中,太子仍然超然在暴风核心之外,而且这么多年,他竟多次铤而走险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走钢丝,他姜蛰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也不知咸王是否洞悉太子的心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咸王显然并不想太子继位后与百里燕太和睦。或者说,王眷一事,他百里燕太过独断,引起了咸王警惕。

    此时百里燕已进退两难,自己推翻自己的提案显然说不过去,如此有损自己的威信,也无法向咸王交代。如若反驳太子,只能加重日后的矛盾。

    权衡再三,百里燕选择向咸王屈服。

    “臣以为太子所虑确有道理,但商贾马匹多以驮马为主,中等马次之,好马不会多,因此修订新法时可开一道口子,但凡我本国商贾持证者所持驮马、挽马尽数免除征税款。如若要养好马彰显身份,可按平民之例,免除两匹普通上等好马的税赋,好马超出,则按税率征缴马税,以一年为限,核查报备缴税一次,第二年复查之,中间若有增加,若非暴增,不再重复审核。”

    马税的初衷是遏制权贵养战马,普通的好马,中下等马、驮马、挽马完全可以不征税,同时开放平民阶层养一匹或两匹普通好马,能保证国内中上等良种马在民间的存续量。

    以咸国现在的农业产出与日后农业发展趋势,普通人不仅养得起猪牛,一两匹马,甚至好马也能养得起。

    太子本意是以拥有马匹人群最多的商贾为借口,打击马税政策,现在干脆开特例允许商人持证养中下等马,马税的意图一览无遗,太子又说:

    “父王,免除商贾中下等马税恐有失公允,要免,其他人等也应该免。”

    咸王不动声色,缓缓说道:

    “免或不免皆有利弊,免去商贾驮马、挽马税赋实为方便商贾往来贩运商货,征税将加重对商贾盘剥,商贾所曾税赋最终将摊薄至百姓头上。太子若认为哪些人需要减免马税对百姓有利,可与诸位大臣商议,无需再报寡人。”

    咸王打发太子与内阁商议哪些人可以免除马税,等于是让太子与百里燕和内阁协商免除权贵的马税,那还要开征马税做什么,显然百里燕与内阁是不能同意的,咸王无疑是丢了一个软钉子,让太子哑口无言,但何尝又不是太子尽力了。

    压住了太子,咸王趁热打铁再问赵逊,准备最终敲定马税:

    “永兴侯议案赵卿意下如何?”

    “启禀大王,我咸国马场远在千岳山,其间相隔志、徐两国,眼下交好倒也无碍,倘若日后交恶,千岳山马匹恐难牵回咸国。国内开禁私人养马本是好事,但私养军马又生弊端,单纯以律法加以约束,已经养起来的战马、骏马以及大量私马如何处置将成棘手问题。

    若强征,必引众怒,若国库出资,价格低了与强征无异,加高了国库支出不免是一笔巨大支出,如此吃力不讨好之法,确实棘手。老臣以为以征税定额数,此举可行,至少也是折中之法。”

    “嗯,赵卿老成持重,想来定是深思熟虑。诺卿、高卿,你二人意下如何?”

    “臣附议。”

    诺一言赞同道,高勋亦然:

    “臣也附议,不过臣有话要说。”

    “哦,高卿还有何良策献于寡人?”

    “启禀大王,既然要按马匹品级与养马数征税,但马匹的裁汰与生老病死繁复多杂,每年征税如何复查又如何审定这些都得从长计议商议周密。”

    咸王听着也突然发现,他突发奇想的容易,真要征税操作起来确实有难度。

章节目录

帝国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督金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督金卫并收藏帝国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