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怔的时候,院子里议论的话愈说愈难听,将惠儿几人气得横眉怒目,恨不能上前将她们的嘴堵上。

    九姨娘终究忍不住,上前两步啐了一口道:“呸!胡说八道!青婳一出生,我便让老爷找人看过她的生辰八字,明明说是富贵命格,将来必然尽享荣华贵不可言。你这道士收了谁的好处,在这里诋毁我‘女’儿。”

    道士还未辩驳,七姨娘当先不干了,掐着腰,指着九姨娘鼻子道:“你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呀,真人是我让六姨娘专程请来的,你这话可是明摆着在骂我们两人了。”

    七姨娘嘴巴上功夫委实厉害,只一句话就将六姨娘拉到她的同一站线上,同我们对立为敌了。

    九姨娘一向脾气软,耍嘴皮子自然不是七姨娘对手,气得面红耳赤:“这道士分明有鬼,一派胡言,无稽之谈,绝对信不得。”

    “奕阳真人素来正气浩然,德高望重,扬州城里谁不敬仰?而且今日他的本事大家也是有目共睹。院子里这么多人,那火焰明明自己转了方向,冲着青婳的位置冲过去的。可见苍天有眼助我苏家,难道你要为了她一人,害我整个苏府运势吗?”

    几句话驳得九姨娘哑口无言,人群里也立即有人应和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事实就摆在面前呢。”

    道人的一句话,就令我与九姨娘成了众矢之的,我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的,恐怕愈描愈黑了。

    若要想揭穿他的把戏,还自己清白,仅靠辩解是没有丝毫可信度的,必须要用事实说话,还要惠儿几人帮衬才是。

    我走过去将九姨娘拉到我的身后,转身面对着那所谓的真人恭敬地轻飘一礼。

    那道士明显被我的举动整的莫名其妙,不知如何举动,只故作高深地盯着我。

    “真人果真好本事,同昨夜那‘女’鬼对我所言一般无二。”我故作‘激’动地对那真人道。

    那道士明显暗地舒了一口气,盯着我的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端倪。

    “你昨日见到那‘女’鬼了?”

    “嗯那。”我点头应道:“昨夜里我刚回院子睡下,就做了一个特别离奇的梦。梦到一位身穿白衣,浑身沾满了鲜血的‘女’子站在我‘床’边低头嘤嘤地哭,黑发垂面,看不清眉眼。我很害怕,问她是谁。她说她死得冤枉,是来找我帮她洗冤的。我壮着胆子问她为何偏偏找我,她就说了同道长一般无二的话。说我八字虽硬,但阳气弱,比较容易近身。”

    真人一脸镇定,嘴角微微上翘,挂了一丝得意的笑,不慌不忙地向我点点头:“那‘女’鬼心里有冤情未了,死不瞑目,不能投胎轮回,自然要找人助她了却心事,先前贵府青茵小姐应该便是为此受了冲撞。“

    我连连点头,略带虔诚地看着那道士:“真人果真名不虚传。那‘女’鬼同我讲,今日里会有一位得道高人前来,素来慈悲,法力高深,可以助她大仇得报,轮回转世,不再受那四处飘零之苦。”

    真人手捻短髯,做满脸沉思状,叹气说:“佛家慈悲讲度化,道家善终讲降服,如若那‘女’鬼诚信悔过,不再害人,我也不忍心令她灰飞烟灭。她有何冤屈,娓娓道来,贫道给做主就是。”

    我有些为难:“只是那‘女’鬼不敢久留,恐怕伤我阳气,并未同我讲述其中因由,只给我在枕边留下一枚浸血的‘玉’镯,说道长只要见到这枚手镯,自然便明白她身前所受之冤苦了。”

    真人依旧一脸高深之状,从容不迫,“我道家修行高深者可以通过鬼魂生前物件进入虚拟幻境,感受她生前所受冤屈,那‘女’鬼也算找对人了,这整个扬州城,除了本真人,怕是无人敢应。虽然这样做会伤及我的元气与时运,但是为了贵府安危,我义不容辞。”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怕是他入戏太深,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上清‘门’下的得道高人了吧?我却忍不住在心里喷了他一脸。如若他只是来府里虚晃一圈,骗些吃喝黄白之物也便罢了,不算伤天害理,我也不做计较。可是如今他摆明了是直接冲着我来的,收了他人恩惠,胡‘乱’说些违背良心的害人话,那就绝不能容忍了。

    同时我心里又有些暗喜,这次有这无良道士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必然有所收获,能够捉到背后那人一点破绽。

    将计就计。

    “那就劳烦道长稍等。”我转身唤身后的兰儿和惠儿:“去我梳妆台上的宝石盒子里,把我今天早起放进去的那个手镯给我拿出来,记得用布巾包好,别见了太阳。”

    惠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望了一眼我的手腕,略有迟疑,疑‘惑’地张口问道:“哪个宝石盒子?”

    兰儿也轻声提醒道:“小姐,你的手镯不就在……”

    “我知道是哪一个,小姐,让我去拿吧。”小样儿脆生生地打断兰儿的话。

    我暗里长舒一口气,点点头,还好小样儿机灵,懂我心思,差点就要‘露’馅了。

    小样儿拉着惠儿进了屋子。隔了片刻时间而已,就听到小样儿扬声问道:“小姐,你这么多手镯,说的是哪一个,我都‘混’了。”

    “怎地这么笨呢,”我佯装埋怨道:“还是我自己拿吧,那么显眼的地方都看不到。”

    我回身对道长颔首道:“劳请真人再稍等片刻。”转身进了里屋,惠儿正在气愤地喋喋不休,颇有些义愤填膺:“那道士摆明了就是拿了谁的好处,故意陷害咱俩小姐。小姐不辩解也就罢了,怎的还顺着他的意思胡说,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往日里那般聪慧的一个人怎么糊涂起来了,我真恨不得上去把那假真人的胡子给揪下来,看他还装不装。”

    小样儿也气愤地不行:“咱家小姐又没有招谁惹谁,这到底是谁在背后不依不饶的,害咱们小姐?若是被我知道了……”看到我进了屋,咽下了剩下的话。

    我掩嘴笑道:“咱家惠儿和小样儿越来越厉害了,招惹不得。”

    惠儿疑‘惑’地问我:“小姐,你什么时候有宝石梳妆盒了,怎的我都不知道。”

    “小姐哪里有什么梳妆盒,她肯定是有话要吩咐我们。”小样儿说。

    我摇摇头,这惠儿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老实了,这小样儿倒是鬼‘精’灵一个。

    我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道:“惠儿,你去问一下轩儿,林公子住在府里哪个院子,赶紧趁人不注意,去找一下他,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一声,请他帮忙,等着道士出了府,尾随在身后,查一下是谁指使他害我的。”

    惠儿点头应了:“原来小姐已经有了主意,可是接下来您怎么办?”

    “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出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从手腕上褪下母亲那日送我的红‘玉’髓手镯,用手绢包了,唤过小样儿:“我还要‘交’给你和兰儿一项艰巨的任务。”

    小样儿兴奋地凑过来,我低声同她耳语几句,她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坏坏一笑:“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妥了。”

    我仔细叮嘱了,不敢耽误,便拿着那手镯出了屋‘门’。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更多了,显得我的小院格外狭小。一堆人‘交’头接耳,见我出去都住了声,盯紧了我手里的东西,恨不能透过手绢看穿了。

    那真人被身后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负手而立,一派气定神闲。见了我眸光闪烁,略带得意。想来我进屋这片刻时间,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我恭恭敬敬地将手绢包着的手镯递给真人,他接到手里,并不急着打开,闭着眼睛轻轻地在手里摩挲,嘴里念念有词。身后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看着他的动作。

    趁这间隙,我扫了真人身后一眼,小样儿正靠在那小道童跟前,扯着人家的袖子,小声嘀咕着什么。小道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脸上立即青红一片,颇不自然,然后低声同小样儿辩解了一句话,小样儿的脸也腾地红了,拽着那道童,静悄地退到人后面去了。

    真人咒语已经‘吟’诵完毕,将手绢打开,看了一眼,低声叹息道:“果真是个苦命之人,怪不得怨气如此之深,经久不散,如果今日不是遇到本真人,怕是要连累几条人命了。”

    我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真人:“真人只看了一眼这手镯,便知前后因果了?”

    真人闭目摇头,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清高:“我等得道之人,已经不需要用‘肉’眼来看红尘,只用心智感知就可以了。这手镯乃是那‘女’鬼贴身之物,浸了她一口心头血,尚且有一缕残魂附在上面。你等寻常‘肉’眼凡胎自然看不明白。“

    ”那请问道长可知她究竟有何冤屈?“

    真人眼皮略抬,瞟了我一眼,继续闭目道:“这‘女’鬼自小父母双亡,被卖入一大户人家为婢,被当家老爷相中,抬了妾‘侍’,谁料却招来当家主母妒忌,栽赃陷害,容颜尽毁不说,还被‘乱’‘棒’打死,死后也不得安生,被主母找人下了锲魂钉,曝尸荒野,可怜可悲。”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表情。

    我的心里又是一动,这道人杜撰出来的这个故事,‘女’鬼身世分明便是三姨娘的版本,只不过略有出入而已。

    这绝对不是巧合!他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那人故意授意于他?

    一阵清冽的香气飘过,若隐若现,有些熟悉,我来不及仔细思索,抬眼望了一眼院子,院里众人表情各异,或惊骇,过崇拜,或低头窃窃‘私’语,看不出有何异样。

    道士一席话,瞬间沸腾了整个小院,他很得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得意洋洋地负手而立。

    小样儿和那道童的影子已经看不到,兰儿应该也相跟着去了,我心里知道,事情必然成了七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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