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跟进屋子里,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个小家伙饿了,我在给他们煮饭。 大鹏在那里,还在昏‘迷’着,我刚刚给他用凉水擦过身子,还是烫手地热。”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一堆破烂乌黑的棉絮里,终于辨认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里,了无生机。

    我紧走两步,赶过去,把手放在他的前额,的确热得烫手。他的嘴上已经满是燎泡,脸‘色’苍白,只余脸颊处两点‘潮’红。

    他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轻声呓语,嗓音沙哑,我能够勉强听出一个字:“娘”。

    身后的小样儿已经不忍心再看,难过地撇过脸去。屋子里也是一阵静默,两个小家伙均红了眼眶。

    这个屋子里除了我,大抵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触景生情,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给客人煎服的‘药’,凡是治疗伤寒的‘药’渣,我都没有丢掉,拿来给他重新煎了服下,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起‘色’。”小道童好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低着头小声道。

    我强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涩,仔细查看了大鹏的脉象和瞳孔。还好,应该是其他人护理得得当,大鹏求生意志又坚强,才能拖延到今日。否则果真就是回天乏术了。

    我安慰他道:“治疗伤寒因为病情不一样,所以方子也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而且诸多‘药’材‘混’在一起,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不过你给他服的‘药’多少还是有一些作用的,否则,他早就熬不到今日了。”

    小豪急切地问:“那小姐,他还有救吗?”

    “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虽然病得严重,但是肺腑,脑部都没有受到严重损伤,很快就可以痊愈的。”

    ‘春’芽长舒一口气,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他平日里壮的像小牛犊一样,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呢?”

    两个小家伙好像也受到了传染,瘪着嘴道:“等大鹏哥哥好起来,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跟我们争地方了。”

    小样儿打开‘药’箱,转头催促小豪:“小豪,你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准备热水。”

    小豪咧嘴一笑,高兴地应着,还未转身,‘春’芽就已经从旁边端过一个豁口的瓷碗,里面的水还在冒着热气:“这是我刚刚给大鹏晾的。”

    我从‘药’箱里拿出两粒‘药’丸,用温水化了,‘交’给‘春’芽,给大鹏灌下去。然后就着屋子里的火,将银针炙烤后,给大鹏扎针舒络,加速‘药’‘性’吸收。

    忙完以后,天‘色’已经不早,临行仓促,带的‘药’也并不齐全,我从‘药’箱里面取出纸和炭条,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小豪,吩咐他坐着马车赶回‘药’店,将‘药’抓齐。

    我暂时还不能走,因为我给大鹏服下的‘药’‘药’‘性’极猛,我还要暂时留下来看看效果,等到他彻底脱离危险,我才能放心。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陆续又有一些衣衫褴褛的孩子或者少年从城里乞讨回来,手里拿着一些讨来的吃食,‘交’给‘春’芽,看到我和小样儿都很惊讶。

    等到他们听说,我是小豪带来给大鹏看病的,都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羞涩地笑,不敢靠得太近。

    这些孩子大多十三四岁年纪,骨瘦如柴,逢头垢面,只余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纯净,明澈。

    也有年纪小的孩子,好奇地向我嬉笑着挨挨挤挤,‘春’芽就上前催赶他们:“离得远些,小心身上的虱子‘乱’爬。”

    然后回过头来抱歉地笑:“孩子们都有些脏,没办法,只有这样,才会有人可怜我们,施舍一口饭吃。”

    我摇摇头:“没事的。”却感觉身上好像果真有东西在窸窸窣窣地爬动,叮咬得有些痒。

    大鹏身上的‘药’开始发挥作用,浑身都冒出酸臭的汗来,开始哑着嗓子呓语嚷渴。

    我取下银针,吩咐‘春’芽多给他喂水,烧得滚烫的水,一点一点喝下去,发发汗,等到汗消了,用热水擦擦身子,再服几副‘药’下去,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孩子们都极其兴奋地在院子里欢呼,看向我的目光里明显是极真诚的感‘激’。

    也有人望着我,‘欲’言又止。我眼尖地发现,他们好多人身上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伤,有些得不到治疗,已经恶化了。

    小豪已经将‘药’抓了回来,‘交’给‘春’芽。我抬头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远处的茅屋房舍已经逐渐看不太真切。回头对小豪道:“告诉你的朋友,明日我在长安街东头义诊,若是有谁不舒服,可以去那里找我。”

    早已经有耳尖的孩子听到了我的话,转身告诉身边的同伴,面黄肌瘦的孩子们脸上泛着红光,兴奋地窃窃‘私’语。

    整个破旧的小院子里洋溢出勃勃生机。

    回到麒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犹如墨染。

    今日里凉辞回来的蛮早,正负手立在院子口影壁下,孤傲如劲松翠竹。院子上面吊着的琉璃灯光映照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将影子拉得很长。他浓密微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显得双眸愈加深邃,抬眼时,倒映出一片繁星璀璨。

    见了我,凉辞微微一笑,弯起的‘唇’角处有温柔的‘春’水‘荡’漾。

    不过一日不见,心里竟然生了想念,潜滋暗长。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有些迫不及待,提起裙摆,欢快地向他跑过去。

    还未走近,凉辞已经蹙了眉头,后退两步,神‘色’间颇有嫌弃,令我的脚步不由一滞。

    他上下打量我:“你去哪里了,这又是招惹了一身什么味道?”

    我方才缓过神来,抬起袖子,低下头嗅了嗅,的确有一股酸腐的难闻气味。应该是在‘春’芽她们的院子里待的久了,又专心帮大鹏银针排毒,袖口上难免沾染了酸臭的汗毒。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呃,是有些不太好闻。”

    然后抓了抓脖颈:“我今天去了趟城外小乞丐的住所,可能身上还带了虱子回来。”

    凉辞闻言整张脸都绿了,二话不说,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扭头就走。

    我看他脸‘色’不善,就有些心虚,怯生生地问他:“你带我做什么去?我饿了!”

    凉辞嫌弃地用手捂着鼻子,仍旧不说话,只是脚下不停,健步如飞,一脚将一处紧闭宅院的‘门’踢个大开。

    入眼处别有‘洞’天,一片郁郁葱葱,空气里氤氲着一股似檀非檀,似麝非麝的熟悉味道。

    我竟然不知道,府里竟然还有这般好的去处。

    我使劲挣扎两下,气哼哼地道:“这是要做什么?”

    凉辞不放手,好像拎小‘鸡’一样几乎将我拎起来,满脸都是火气:“闭嘴,能不能不要这么聒噪?先去洗澡,否则不许吃饭!”

    “谁要跟你一起洗澡?不要!”我通红着脸,羞窘地挣扎叫嚷道“放开我!”

    感到‘胸’口一阵凉意,低头一看,衣服领口在我不断挣扎中竟然敞开来,‘露’出一片如脂丰胰。

    我慌‘乱’地将领口拢起,挣扎几下,犹自挣脱不开。凉辞的霸道瞬间就‘激’发了我的脾气,情急之下,低头向着他的胳膊咬下去。

    凉辞猛然吃痛,松开手,皱眉斥责道:“你咬人上瘾了不是?”

    我慌‘乱’地将衣服领口收拢好,亦是一脸怒气:“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不?枉你读过那么多圣贤书!”

    凉辞嫌弃地上下打量我,对于我的话,颇有些嗤之以鼻:“谁要跟你一起洗澡!你全身上下,臭气熏天,我巴不得离你远些。”

    我方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低头嘟哝道:“早些说嘛,干嘛动手动脚的!”

    凉辞气极反笑:“我怕还未开口就被你熏晕了。”

    我尴尬地低下头,闻闻自己身上,也觉得难以忍受,红着脸问:“哪里可以洗澡?”

    凉辞嫌恶地捂着鼻子,指指树丛掩映的里面,隐约有热气蒸腾。

    我欣喜地沿着鹅卵石砌就的小路向里,推开一道垂蔓木‘门’,眼前豁然开朗。

    ‘花’木掩映的所在竟是一处碧水池!

    整个池子呈圆形,中间有‘花’木隔断,分为两侧,左侧清澈见底,隐约可见池底,竟然是五彩石砌就,‘色’彩缤纷,流光溢彩。右侧香雾缭绕,氤氲恍如人间仙境。

    第一天进府,就曾听夏初说起过,府里有温泉,不过是凉辞专用的,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入。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美妙的所在。

    我急不可待地奔过去,将手伸进左侧碧水池中,触手冰凉,寒气沁入心底。恍惚记得,那日我半昏‘迷’中,燥热难耐,好像就是浸在一片清凉之中,沉沉浮浮,难道就是在这里?

    水里倒映出凉辞的影子,负手而立,温润浅笑,带着一抹风流邪气。

    “这是寒潭,你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住?右边池子里引用的是温泉水,池子底部铺的都是七彩‘药’石,可以强身健体,祛除百病,你可以经常过来泡泡。”

    “七彩‘药’石?”我不由惊呼出声:“‘药’石可以舒经通络,滋润肺腑,市价堪抵黄金。七彩‘药’石更是能够延缓衰老,增强体质,价值连城。你竟然能够将它铺满整个池底?”

    凉辞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我则目瞪口呆,难以言语。世人都说苏家富可敌国,但是父亲唯恐树大招风,生活上崇尚简约,并不奢侈,都已经令我觉得过于骄奢‘淫’逸。

    而麒王府,看起来并不起眼,原来竟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一个小小的温泉池,就绝不亚于整个藏宝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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