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样的天,还是那样的地,如果不是眼前的淋着血的废墟,黎火跟沐因还会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

    一切都好似从前,只是有的人不在了,而我们却还在这人间道,阴阳两隔,却往往是生者更为痛苦……

    黎火跪下了,对着阿爹阿娘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手指拂过阿娘还来不及闭上的双眼,一路,好走。

    “烧了吧。”沐因犹豫了一下,小心的把手指搭在黎火的头上。

    “好,你帮我。”

    “嗯,我帮你。”

    风滔滔兮浊浪舞,昔人已去兮魂梦离……

    从此天涯路远,山高水长。

    黎火将那装有少许骨灰的盒子揣在了怀里,回头凝望着那多年后定会淹没于尘沙之中的村寨,今日的晚霞,还真是,格外的美……

    “不再收拾收拾吗?”沐因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眼中掠过一丝懊恼。

    “不了。”

    除了你,我还能带走什么呢?

    此一去,便是半生出走少年路……

    夜色,渐侵……

    “沐因。”

    “嗯。”

    “沐因。”

    “我在。”

    “我们,……好像没带吃的。”

    “我带了。”

    “……也没带钱。”

    “我有。”

    “你怎么会有钱?”

    “原来就有。”

    “我饿了。”黎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终于说话了,哎,沐因觉得自己像个老母亲,自家崽低落着,还得小心陪着,哎。

    用右手摸了下左手拇指上的那个指环,蓝色的灵光闪过,一条不知何兽的腿直接朝黎火抛去。

    沐因看着啃着肉的黎火,那双星眸里闪着可爱的光点,呸呸呸,我怎么会觉得他可爱?

    黎火瞥见沐因看着自个儿吃肉,有点蒙,傻哥哥也要吃肉吗?

    想着便看了看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腿,撕了点还算完好的肉,用小手抓着,往沐因嘴里塞。沐因还没反应过来,一块肉便已经送到了嘴里,感受到黎火手指的触感,再看看那所剩不多的骨头,脸黑了黑。

    “还要。”

    黎火抬头望了望沐因的下巴,“啊?”

    沐因抽了抽嘴角,“还要吗?”

    “嗝…饱了。”

    沐因皱着眉,看着那嘴边的油渍,忍不住想要帮黎火擦去,在袖子即将碰到沐因鼻子时,沐因愣住了。

    黑夜中,只能依稀的看到对方明亮的瞳孔。

    黎火,你真的走出来了吗,还是在佯装自己并不悲伤?沐因的眼里有一缕担忧,却看到黎火眯成一条缝的眼角。

    “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放下了?”

    “没有。”

    哈哈哈,或许,正是因为几乎失去了所有,才更懂得珍惜现在,珍惜,那与你的时光。

    所谓的仇恨,自然是对仇人的愤恨,那些害死阿爹阿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那些人不是想杀我吗,迟早,我们兵刃相见!

    “走吗?”黎火问。

    “嗯。”沐因答。

    一高一矮的少年并肩走着,走的不快,仿佛是要去星辰大海……

    黎火到底还小,走着走着,视线慢慢的有些迷糊,眼皮禁不住地打着颤。

    沐因静静的看着眼前人一点一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脸上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宠溺微笑。

    沐因扶着他停下,弯下了身子,让黎火勾住自己的脖子,双手环住小腿,往上掂了掂,向前行去……

    风过,沙儿悄悄平了身后的脚印,可前方的路还有很远很远……

    “唔…唔唔唔…唔……”晨辉还未舒展,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号角,惊起两只飞雁。

    沐因有些吃力的爬过一座沙丘,缓了缓,眯了眯眼,看了下去。

    几十只驼兽正绕着蹄子,慢慢的停下,旁边是三五成群的汉子,带着白色的头巾,眼眶下涂着黑色的条纹。

    是商队!

    “好嘞,天亮了,大家原地休息一天,晚上出发。”

    “好、好好…”汉子们吆喝着,个个甩开膀子开始卸货,一个个舞动的身影,莫名有一种排山倒海的力量,扑面而来。

    黎火在沐因肩上蹭了两下,一手继续勾着沐因的脖子,一手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顿时泪眼朦胧的环顾着四周。

    这是哪儿啊?

    “要再睡会儿吗?”耳畔传来沐因异常轻柔的声音。

    黎火懵了,好温柔,小爪子一下拍过去,“妖怪,还我沐因。”

    沐因的脸一下黑了,“下来。”

    “不下,就不下。”黎火还象征性的扭了扭屁股。

    沐因忍住想打他屁股的冲动,认命的向坡下走去。

    两人还没下坡,便被眼尖的商旅喝住:“什么人,站住。”

    一威猛汉子瞬间拔起长枪,挥动一圈,指向两人,定睛一看,嗯?两个小娃娃?

    大汉收回长枪,灵力也从枪尖涣散,挠了挠头,“你俩咋回事哟,一点小娃娃,你们大人呢?”

    黎火手心一紧,嘴唇也有些发白。

    沐因闭上眼,“兽潮,就活了我们两个。”

    一群汉子围了上来,这么小的娃娃啊,都没了个家,这时,几个年岁不一的妇人挤了进来,一个年岁颇大的抓住黎火搭在沐因身上的小手,“乖乖,几天没吃饭了吧。”

    没等黎火反驳,那老婆婆脸便攒成一朵花儿,满脸慈爱的摸着黎火的头,笑着对沐因说;“快,快带你弟弟进来。”

    弟弟?沐因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哥哥吗?黎火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挺不错的。

    跟着老婆婆走进了商队,迎来的是粗犷却带着善意的笑容,好像,就好像,……,在那儿,我的家……

    角落里有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小手,小女孩闪烁着天真的眼看着沐因背上的黎火,“哥哥,他真好看。”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捂住妹妹的眼,撇了撇嘴,“真丑。”

    沐因察觉到那缕不善的目光,瞧了过去,小男孩不服输的扬起下巴,却得来沐因微微点头的示意,嗯,一个有意思的小孩。

    他们随着商队吃过早饭,便跟着老婆婆入了已搭好了的帐篷,沐因挑了挑眉,又是他们。

    “他们都唤我一声叶婆婆,你俩也这般叫吧,哈哈哈。”

    “嗯,叶婆婆。”黎火弯了弯嘴角。

    叶婆婆看着他们离那对兄妹也远,小声的嘀咕:“诶,也是对苦命人啊……”

    黎火从沐因背上跳下,转手握住沐因的手,紧了紧,沐因,就算再苦,我们也不分开,只要,……我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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