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这里一面铺摆灵堂,一面延请郎中,闹得不可开交,可是诡异的是,淮安府大小官员,没有一个前来的,整座梁府,好像被所有的淮安府官场给抛弃了一般。

    陈希真打发了十几个家里的护卫出去,打听消息,但是人出去就没有再回来,先前陈希真还没有在意,只到人在外面打探,所以才没有回来,可是时间一长,陈希真这才感觉到了不对,连忙叫了主管带人去找,可是那主管出去半天时间,也不回来了,陈希真这才知道,真的是出事了。

    陈希真虽然也学过一些兵书战策什么的,但是他在官场实在是不懂,无奈之下,只得来找梁红玉商量。

    梁红玉这会正在梁文仲的卧室之中,,她的母亲早年间就去世了,现在梁文仲这些妻妾之中,没有她和梁同的生母,她也不放心这些人来照看梁文仲,所以不管是喂药还是侍候,都是亲自动手。

    侍女把陈希真求见的事和梁红玉回禀了,梁红玉沉吟片刻,道:“就请先生到这里来吧。”

    梁文仲的继妻姚氏有些犹豫的道:“大姑娘,这里可是内宅了,他一个外男……。”江南文风极盛,这个时候,家第之严就已经有了一些雏型了,姚氏是苏州大户人家的女儿,对这些事颇为看重。

    梁红玉淡淡的道:“太太,现在我们梁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即了,先生替我们执管外事,他对官场不熟,只能来问爹爹,至于这些俗礼,实在是顾不得了,若是太太觉得不妥,那就先避一避好了。”

    姚氏还想要说什么,躺在床上的梁文仲有气无力的道:“你们都到屏风后面去!”姚氏就不敢再说,带着那些女人都躲到了屏风后面,前面只留下了梁文仲父女。

    陈希真被侍女引到了室中,他也不敢四下乱看,就低着头,把主管他们去而不归的事说了。

    梁文仲闭着眼睛听着,先还不动,只是手指不住的颤抖,到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得长叹道:“完了,彻底的完了!”

    梁红玉也是面色难看,轻声道:“爹爹,知府伯伯那里,可能走动走动吗?”

    梁文仲摇头道:“若不是得了知府的同意,主管他们也不会出去了就回不来。”他说话的工夫,就在床榻上按了一下,床头的一块木板打开,露出一个湖色的小包来。

    梁文仲抓了小包,就塞到了梁红玉的手里,道:“这里有些盐引,你留着傍身,以爹爹的罪过,虽然会下狱,但是绝不会连累家人,你把你母亲送到苏州去,然后借住在那里,等事情过去,也就是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梁文仲的脸上已经尽是颓然了,梁红玉不由得流下泪来,抓着他的手道:“爹爹,我们家都给那个姓柳的害了!”

    梁文仲长叹道:“孩子,你也不要想着去报仇,这事说是被人害了,还不如说是爹爹过于贪心了,此番一事,再无可惜了!”

    梁文仲正在这里悲叹,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大丫头银香进来,惊恐的道:“大人,姑娘,知府带着人过来,还拿着圣旨,叫着让家里人都出去接旨呢!”

    梁文仲脸色又是一变,要是只罪他一人,也用不着让他们全家都出去接旨了,可是这事情刚出,淮安离着东京又远,哪里就来的圣旨啊。

    梁文仲疑神疑鬼全无处置之力了,倒是梁红玉还稳重些,她沉声道:“太太,你们却出来!”

    姚氏他们躲在屏风后面,听到梁红玉的话,正在犹豫是不是出去的时候,梁文仲先自恼了,吼道:“还不出来,难道要等死吗!”姚氏她们这才哭哭啼啼的出来。

    梁红玉就道:“太太,知府喊我们父女接旨,没有叫上你们,那应该不会涉及到你们了,你们就跟着先生离开,他自然保护你们。”说到这里,梁红玉又向着陈希真道:“先生,就请您送太太他们到苏州去吧。”

    陈希真才想拒绝,但是看到梁红玉切切的目光,又不忍相拒,只得道:“好,你们都随我从后门离开吧。”

    姚氏他们只会哭了,站在那里也不动,还是梁红玉让她们的贴身丫环,把他们都给扶了出去,然后梁红玉又把那些盐引都给了陈希真,小声说道:“先生带着姐姐先走,我是女儿,就算是有什么事,也伤不到我的身上。”

    陈希真心道:“你这丫头还不知道,这一次你只怕是有了大麻烦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这个时候,陈丽卿突然闪了进来,在陈希真的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先走,不然说不清楚,只要我们在红玉妹妹被卷入烟花之地之前,把她救出来就行了。”

    陈希真想想,也确是这个道理,于是向着梁红玉拱拱手,带着梁家那些女人就出去了,向着后门溜去,一路之上,并没有阻拦,陈氏父女想着,这样都没有人管,那应该也不会牵连到家人,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当下就由陈希真带着那些女人,自去寻地藏匿,陈丽卿却是转身回去,探听消息去了。

    梁红玉把人送走之后,这才扶着梁文仲出来,他们身边的仆人是走不得的,这会个个面色发苦,都怕主人家失势,连累到他们。

    梁红玉扶着梁文仲到了前厅,只见知府范张正威严的坐在那里,看到他们进来,冷声道:“梁都监,圣旨在此,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啊?”

    梁文仲颤颤微的一拱手道:“老公祖,下官身体不适,这才来得晚了,还请老公祖见谅。”

    范张冷哼一声,道:“你安排接旨吧,至于我这里,就不必说了。”

    梁文仲急忙吩咐人下去,就摆了香案过来,然后他和梁红玉跪在香案的后面,听范张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应奉司为天子寻石木竹草,于路官员,全力以助,如有相违,由应奉司所属官员提出处置,然后主报朝中,再做执行,钦此!”

    梁文仲脸色难看的拜下,道:“末将……接旨!”这圣旨是给朱勔的,柳元成竟然请了过来给范张,这是用了多大的心思啊,而且既然他要由柳元成来提出处置,那柳元成岂能放过他啊。

    梁文仲满面惨然的向着那圣旨拜下,哆哆嗦嗦的道:“下官……接旨!”

    范张冷哼一声,把圣旨放到了一边,然后又拿出一份文告,道:“淮安府兵马都监梁文仲,营私舞弊,假借起花石纲为名,伤害地方士绅,激怒刁起闹事,免职下狱,追回十万两脏银!”

    梁文仲猛的抬头,看着范张,叫道:“老公祖!梁某为官清廉,哪里来得十万两脏银啊!”他这话倒是真的,他虽然也贪了一些,但是就算上姚氏拿走的那些,也不到十万两啊。

    范张冷声道:“那陈起给府中写了呈状,说明你敲诈了陈元荣十二万两白银,这还不算,还因为陈家只付出了十万两,就为此害死了陈元荣,我们没有证据你害死了陈元荣,所以给你留了情面,没有为此事处置你,但是这十万两银子,却是有证据的,你若还不出来,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梁文仲在十万两银子上没有错处,所以理直气壮的道:“那就请老公祖派人去搜好了,若是搜出来了,就请老公祖抬走好了,若是搜不出来,那还请老公祖还我一个清白!”

    “这是你说的!”范张一挥手道:“来人,给我搜!”

    衙役们如狼似虎的散了开来,四下搜寻,梁文仲这会发出书生脾气,就跪在那里,执拗的看着范张,梁红玉却是心有悸意,小心回想着,这几天都有什么东西送进府来,看看是不是那柳元成当真下手了,可是这两天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她怎么着也想不到哪里有可能出问题。

    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那些衙役抬着几个大竹筐过来,就在堂前一蹲,道:“回老公祖,我们在厨下找到了藏在菜筐里的白银,大概有七万余两银子。”

    梁文仲又惊又怒,跳起来向着那些竹筐扑过去,叫道:“你们胡说,你们胡说……。”

    “按住他!”范张大喝一声,早有人把梁文仲给按住了,随后范张走了过来,看着那些大筐,挥了挥手,早有人过来,把筐上的菜都给掀了起来,底下放着的果然都是成块子的白银。

    梁红玉这会脸色惨然,这几天给梁同忙着白事,家里有人,要吃要喝,这些东西显然就是混在菜里送进来的,而当时人员混乱,也没有办法查证,这才被留在了家中,当然家里也一定是有了内奸,不然也不会让这些人一下就给找到,而放了这么多天,也没有动静。

    范张指着那些银子,冷声道:“梁文仲,你自己看看!”

    梁文仲瞪着眼睛看着范张,厉声叫道:“狗贼!那柳元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害我!”

    范张冷哼一声,道:“把银子称重,看看是多少两!”

    这些衙役早有准备,带着大秤,这会把银子端过去称了重,回报道:“回大人,重约六万七千两。”

    范张看向梁文仲,道:“还少三万三千两,梁都监,那银子在哪里,你交出来吧!”

    梁文仲虽然胆子不大,手里贪没来的银子不多,加上他还要贿赂上官,所以家里的存银最多少过三万两左右,为了花销方便,换成了盐引,刚才都给了姚氏了,这会就是把他家里的钱都凑出来,也凑不足这近三万多两银子啊。

    范张看着梁文仲瞪着眼睛看着他,就是不肯说出银子来,不由得冷声道:“既然梁都监不肯交出银子,那就请柳大人来做个处置吧!”

    一个班头立刻转身向外跑去,过了一会引着柳元成走了进来。

    梁文仲一看到柳元成,立刻就像受了伤的孤狼一般,嚎叫一声跳了起来,向着他扑了过去,只是两旁的衙役立刻出手,把他给拘住了,梁红玉生怕梁文仲吃亏,也急忙过去,把他给抱住,拖着他回去。

    柳元成皮笑肉不笑的走过来,向着梁文仲道:“梁兄,我们又见面了,只是这个场合虽然依旧,但是这个时机却是不对啊。”

    “狗贼!我与人并没有深仇大恨,你为何这般害我!”

    “怎么能说是我害你呢,是兄长你太过贪心了,才落到了这么一个下场,唉;我就看在你我是同年的份上,我还是帮帮你吧,这点事,你把他放下,银子交出来,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没有银子!”

    “梁文仲!”柳元成突然喝了一声,道:“你也是朝廷命官,你应该知道,如果这银子追不回来,是个什么后果!”说到这里柳元成就凑到了梁文仲的身边,说道:“那就要用你家的女眷,卖身相还了!”

    大宋不是大明,没有罪臣之女要没入贱籍的法律,但是贪脏不还,家里的男子服役,女子卖笑,以赎其罪,这个还是有的。

    柳元成凑到了梁文仲的身前,低声说道:“好兄长,你放心,你的老婆我是不会动的,她父亲姚真新升了江宁留守,我们不会去惹怒那么一个大官,而且若不是你的老婆,这些银子只怕还不会放在你的家里呢,不过你的女儿就免不了为妓了,我看你的女儿英姿妩媚,兼而有之,等她做了妓女之后,我一定天天去照顾她的生意。”

    梁文仲怒吼一声,奋力向起扑,只是他身边的衙役早有准备,就把他给压了回去,气急了的梁文仲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就向着地上坐去。

    梁红玉不顾一切的过去,把那几个衙役都给推开,抱住了梁文仲叫道:“爹爹,爹爹!”梁文仲这会面如金纸身子抖个不住,却是说不出话来,梁红玉咬着嘴唇,尽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向着范张道:“老公祖,小女子问一句,这圣旨上说得、只是由应奉司提意如何处置,而不是拿着圣旨的人就能处置吧?”

    范张一怔,梁红玉虽然说得事实,但是往常因为这圣旨的关系,东京从无驳回,他们也就习惯性的把圣旨指责的人,当成犯人了,但是就像梁红玉说的,现在这种情况,梁文仲并不是犯人,最多也就是停职待查,圣旨不是其他的东西,范张不敢胡说,就点头道:“正是。”

    梁红玉接着道:“那我爹亲还没有定罪,还是朝廷的命官,这里还是我们梁府,大人的圣旨传过了,就请回吧,家父身体不适,不能接待了!”

    范张被斥得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既想恼火,但又没有理由,柳元成却笑道:“侄女说得好,我们这就走!”在他看来,梁家已经没有未来了,这会他就是抓住了耗子的老猫,不管耗子怎么挣扎,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游戏,只要心情好,那就可以一直的玩下去。

    柳元给范张丢了一个眼色,范张这才冷哼一声,道:“既然贤侄女现在不想接待我们,以后我们自然还有机会,我们走!”他说完之后,站起来要走,柳元成急忙道:“老公祖,梁都监这职务……。”

    范张这才醒过神来,道:“不错,梁文仲的都监暂时做不得了!”说完就向着门外叫道:“孙昭!”

    一名武将大步流星的进来,他是梁文促部下的一名统领,也是范张的小舅子,这会必恭必敬的向着范张就是一礼。

    范张看看梁文仲道:“从今天起,这都监一职,就先由孙昭代领任了,还请梁都监把大印与他!”

    梁文仲闭着眼睛不说话,梁红玉冷声道:“银香,到我爹的书房,把那印信拿来!”

    银香答应一声,慌慌张张的去了,柳元成看着梁红玉摇头道:“唉呀,贤侄女看上去就有好才能,可惜啊,你爹若是不能把那银子赔上,你就要流落风尘了。”

    梁红玉冷笑一声,道:“那就不劳你费心了!”说完向着范张道:“朝廷有律,脏银退赔不出的,可以售卖自己的东西,来凑银子,还请老公祖给我们一点时间!”

    范张又向着柳元成看去,柳元成向着孙昭努了努嘴,他们两个来得时候早就商量过了,所以柳元成一努嘴,范张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道:“这个自然是允得了,只是你们家必竟惹上了事,我们要派人看着。”说完他向着孙昭道:“孙昭,你就带一部人马,把都监府给看起来!”

    那孙昭新上任,正想着要给自己立威呢,听到这话,连忙道:“老爷祖放心,末将一定把这里看得牢牢的!”

    柳元成满意的点点头,看一眼梁红玉,心道:“我这就把你这里给看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没有了出去的途径,你怎么卖家晨的祖产,没有祖产出售,你如何能凑了出来那许多的银子!”

    这会银香捧着都监大印过来,就递给了梁红玉,梁红玉看也不看,甩手丢给了孙昭,孙昭接到之后,左看右看,狠不能一口吞了才能满意。

    范张此时向着柳元成道:“柳大人,却到我那里小坐吧。”

    柳元成笑着道:“好,我就去老公祖那里,品品你昨天给我喝得好茶。”两个人边说边走,自行去了,这里孙昭就下令在梁家帮忙的官军,全都回营,自调了他的一支亲信人马过来,把都监府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出入。

    梁红玉这会也顾不得孙昭做得小动作,就把梁文仲给抱回了屋中,从自己的秘厨里取了一支人参,让银香给炖了,然后把参汤给梁文仲喂了进去。

    参汤入腹,梁文仲一点点的缓过来几分,睁开眼睛,立时就惨声道:“女儿,爹爹连累你了!”

    梁红玉摇头道:“爹爹不必说了,现在我们父女生死都在他人之手,爹爹还是好好养病吧,不然只怕就过不去这一关了。”

    梁文仲摇头道:“好女儿,爹爹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一关我当真就过不去了,你有一身的好武功,却不要管我,立刻逃命去吧,不然的话,一但落到了柳元成的手里,那就生死两难了。”

    梁红玉从梁文仲的身上感受到了死气,知道梁文仲在重大的打击之下,已经跨了,最可恨的是,他们家现在被监视起不断出现,那孙昭为了自己的地位,绝不会让他们家出去请到大夫,这样一来梁文仲已经没有活路了。

    前几日兄长刚刚离开,现在父亲又能背此大难,梁红玉必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了,不由得就扑在梁文仲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梁文仲抚着梁红玉的头发,说道:“好女儿,都怪爹爹不听你的劝阻,这才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你赶快离开吧,还有不要去苏州找太太了,虽然那柳元成说是太太帮着,这才让那银子能藏在咱们的家里,但是这事不定,我们不能随便相信,可也不能一点不信,所以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梁文仲说完这些话,好像把他的精神都给耗尽了一般,眼睛不由得闭上了,气息也弱了下来,梁红玉心底害怕,连声哭着叫道:“爹爹,爹爹!”

    梁文仲无意识的答应了一声,不能过片刻,就彻底没有了动静了,梁红玉悲上心来,就伏在了梁文仲的身上,放心大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子一歪,就那样晕死过去了。

    梁红玉在昏昏沉沉之中,就觉得有人动她的手脚,她猛的清醒过来,但是却没有睁开眼睛,只听银香的声音低低的说道:“我们赶紧动手,就把她绑上,让她没有办法逞凶了。”

    一个小丫环的声音跟着响起:“银香姐姐,这样能行吗?我们害了姑娘,要是事情不谐,我们就都是死了!”

    银香唾了一口道:“你以为现在我们还不是要死啊!他们家里都逃了,就留下我们,到时候老爷的罪一定下来,连姑娘都要到烟花之地去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出路?现在我们把姑娘拿下了,那柳大人记着我们的好处,还能不帮我们吗,我们也不求能有什么大富大贵,就有一口安稳饭吃,也就行了,这么一要求,我想柳大人是能帮我们做到的,那我们为什么还不帮他啊。”

    几个女孩儿还是战战兢兢的,银香一咬牙道:“把银子给我,我来缚她就是了!”龙吟水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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