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初一,蔡州城郊……
    “唉……”
    顾谦一声叹息,望着身后两千殿前司军队,忍不住摇了摇头。
    “史宗杰兵败被俘,我又无权调动剩余的殿前司大军前去搭救,赵元极又对我严加防范,看样子,这一次我顾谦也只能以身殉国,以报皇恩了……”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顾谦心里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自史宗杰兵败的消息传来后,顾谦好几次建议赵元极立刻出兵五梁镇,哪怕无法攻克那座河源第一要塞,也该摆出一个应有的架势出来,以杀杀流贼的锐气。
    然而,赵元极对此根本就不闻不问,甚至借史宗杰兵败的消息不时克扣殿前司大军的粮草,言这群京兵毫无半点用处,反而拖累了整个河源的战局……
    对此,顾谦是用尽心思与其力争,然而收效甚微,赵元极依然摆出一副见死不救的姿态,甚至和顾谦大吵了一架……
    尔后,许文静派遣的情报司人员迅速潜入蔡州城开始散布谣言,分化顾谦和赵元极的关系,赵元极听信谣言,与顾谦之间的关系更为恶劣了,最后甚至和顾谦直言,若不能取下五梁镇,从今以后殿前司的粮草将再也不会提供。
    无奈之下,顾谦只能硬着头皮北上收复五梁镇。然而,顾谦只是监军,并非一军主帅,根本没权力调动剩余的四万殿前司,最后不得不对他们晓之以理,许以重金为饵,这才让其中两千殿前司士兵愿意跟着顾谦背上。
    但顾谦知道,想仅凭手中这两千兵甲破旧的殿前司取下固若金汤的五梁镇要塞,简直无疑是痴人说梦,与是便将暗中有好友钱士忠招募的八百死士也一并带上了。
    这八百死士各个身披坚硬的犀皮甲胄,手持精良的利刃,一脸的杀气腾腾,与殿前司士兵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顾谦对这些死士也是相当满意,但是仅凭这样就想攻克五梁镇要塞显然依旧是不可能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打赢一仗,哪怕一仗极小的胜利也好,这样或许就能改变赵元极对殿前司的看法……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两千八百人就这样在顾谦的带领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前途渺茫的征程,而殿前司大营之内,无数条人影趴在木栏围成的营墙之上,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去……
    现在的殿前司与几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相比,早已是各个面容憔悴、消瘦不堪,脸上神情写满了麻木,对未来看不到一丝希望……
    他们都沦为了士族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从内而外,已经彻底的废了……
    “哼……”
    蔡州城墙之上,赵元极背负双手,望着顾谦部队远去的身影,不由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顾谦,想与我赵元极斗?你还不够格!这次我看你怎么死!”
    不屑地嘀咕一阵后,赵元极转身一挥衣袖,消失在了城头之上。
    ……
    “顾谦?他居然敢来犯我五梁镇?不足三千人?”
    五梁镇内,收到顾谦来攻打五梁镇消息的罗松,不由双眼变得阴冷无比,努力思索着顾谦为何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
    良久,罗松眉头舒展,立马明白了顾谦的来意:“看来他是想在野外与我一战?那就让你那三千人在野外全部堂堂正正的被我青峰营击败吧!”
    想到此处,罗松立马对身旁的卫兵说道:“传令青峰营全体将士,与我一道前去阻截顾谦所部,这一次我要让他们彻底丧失与我大昌为敌的信心!”
    “遵命!”
    边上卫兵大吼一声,立刻前往青峰营传达罗松的命令了……
    “唉~该死的乱世……”望着卫兵离去的背影,罗松长叹一口气,闭目凝思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地表情。
    “那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如趁出征之前去看看他吧……”
    与是,罗松踏着惬意的步伐,向要塞地牢之内走去……
    昏暗的地牢,干燥又闷热,到处充斥着恶心的体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罗松一进地牢,耳边就开始充斥起一片凄厉的呼喊声,无非就是祈求食物和水以及求饶喊冤之类的话……
    罗松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径直来到关押史宗杰的牢房门前,示意此处狱卒将门打开……
    进得牢房后,罗松才发现史宗杰现在完全已经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身上囚服早已成了一片烂布条,一头肮脏发臭的头发将整张脸都给遮盖,他那满是泥渍的手不时的在抓身上被蚊虫叮咬过的疮口,裸露的皮肤上满是一道道鲜红的抓痕,甚至将疮口都给抓破,结痂的口子到处都是,哪还有什么“江南才子”的风流气度……
    罗松眉头一蹙,缓缓来到他身边坐下,借着牢窗上射进来的光线,仔细的打量着他,良久开口说道:“史三公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啊?”
    史宗杰闻言没有作声,只是身子本能的向墙面缩了缩,显然是在抗拒罗松的到来。
    罗松见此,眼眸瞥向他那带有灰褐色血迹的裤裆,冷笑一声问道:“史三公子,那种滋味如何呢?”
    “住口!”
    史宗杰闻言猛地甩动被长发遮住的头颅,露出一张满脸胡子、眼睛深凹、异常消瘦、污垢满面的容颜,冲罗松大吼一声,阻止他说下去。
    罗松从他脸上表情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此时的情绪是恐惧、不安、焦躁、愤怒、屈辱各种结合,显然对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情表示强烈的抵触。
    “怎么?你知道怕了?”罗松冷笑一声,“你现在的心情就是昔日你的恋人深陷囫囵时的心情,你应该能体会到薛如鸢当时是多么的无助了吧?”
    “胡说八道!”史宗杰显然依旧不能接受那种残酷的现实,大声反驳道,“我的鸢儿冰清玉洁,上苍绝不会那么残忍待她的,你休要在我面前侮辱她的清誉……”
    “史宗杰!你还是不是男人!”罗松被的话气乐了,笑着冲他吼了一声,“薛如鸢就是因为你的无能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到了现在你居然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真是令人失望透顶,凡是跟姜家有关系的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无可救药!”
    “姜松!”史宗杰闻言厉声咆哮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还不是不愿接受你自己是姜家子孙这个现实么?”
    “住口!”
    “啪!”
    罗松闻言,狠狠一巴掌扇在史宗杰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五指红印。
    “记住了,我叫罗松,我跟姜家没有任何关系!”罗松一把抓起史宗杰的头发,面目狰狞地对他说道,“如果有,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凡是跟姜家有任何关系的人我都要将他毁灭!你听明白了没有!”
    话毕,罗松一把将他按倒在地,随后起身情绪万分激动的对他一阵拳打脚踢,脸上满是疯癫之态,直打的史宗杰惨叫不止。
    良久,罗松停止了暴打,一屁股瘫坐在地,望着浑身狼狈的史宗杰,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资格说你什么,因为我也同样不敢面对事实,其实咱俩都一样,哈哈哈,都一样……”
    罗松笑容里透露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凄凉……
    “身为姜家子孙,在外人眼里是多么的荣耀,千年家族,历经三朝更迭而不衰,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财富和权力,但又有谁能明白身为姜家一脉,个种有多少的无奈和凄凉,所谓亲情,简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你说是么?”
    史宗杰闻听罗松的话,忍着伤痛努力从地上直起身,落寞地说道:“不单你姜家如此,就算是我史家也同样如此,我就只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结果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念想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心悦之人被送到蛮夷之地受尽苦难却无能为力,又跟废人什么区别?
    我依稀记得那一年,我爹给我找了一个我根本就不爱的女人强行生活在一起,我居然没有反抗,足足三年时间只是麻木的遵守父母之命传宗接代,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次领皇命率军前来河源,其实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完全就是借这机会逃脱命运安排罢了,同时能祈祷奇迹能出现,有机会能再见如鸢一面,到时,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了……”
    罗松望着史宗杰一脸痴情地模样,鼻子轻哼一声说道:“其实我有时真的挺羡慕你,至少还有个由头能坚强的活下去,而我呢,母亲和妹妹都没了,家也没了,如今的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全靠仇恨支撑着我走下去……”
    说到这里,二人齐齐沉默了,地牢之内只有各个牢房内传出凄惨的呼喊声悠悠回荡……
    “大将军……”这时,牢房外一名士兵前来禀报,“青峰营九千士兵全数集结完毕,等候你前去检阅……”
    “知道了……”罗松头枕着墙面回来一声,“我随后就来,你先去外面侯着吧……”
    “遵命!”士兵领命离去。
    罗松闭目呼出一口浊气,随后起身恢复了一名主帅该有的气质,临出牢门前又背对史宗杰说道:“然而,我和你还是不一样,至少我为改变命运而努力,而你,只会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不可自拔!”
    话毕罗松大步走出了牢门,在经过狱卒身边时又小声吩咐道:“给他送身干净的衣服来,顺便打点水给他清洗下,实在太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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