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过后,李驷同白药儿下了山,金山寺依旧空空的,山空空的,寺空空的,和尚念着的经也空空的。
    圆寂依旧躲着人,不问世事。
    但随着朝廷通缉一事的酝酿,江湖上对李驷的传言也越来越多了,到处都是有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有人说成名高手都已不是李驷的一合之敌。
    有人说已经没有人可以抓住李驷了。
    有人说皇上气得摔了书桌上的笔砚,对着严亭之大骂了一通。
    有人说连独孤不复都要准备下山对李驷动手了。
    有人说他大内的朋友告诉他,长安公主去求见了皇上。
    有人说李驷还认识当年不可一世的杀人和尚圆远,那和尚从前杀了二十四名江湖名宿,一把戒刀杀气滔天,杀得武林闻风丧胆,各大门派都拿他没有办法。现在,他就在闽江一带隐居。
    总之什么都有人说,什么都有人问。
    甚至还有人说,李驷的轻功,已经比声音还快了。当然,这话大多数的时候是没人信的,只是当做了笑话听了听。
    人们都知道李驷的轻功快,但要说比声音还快,那明显是夸大其词了。
    但无论江湖人说什么,李驷还是迈着他那不紧不慢的步子,赶着他的路。
    一流以下的小毛贼是已经不敢再找他了,这春日的路途,对于他来说着实悠闲了不少。
    有时他会和白药儿一起坐着农人的牛车路过田野;有时他会找一个酒楼买醉,醺醺而睡;有时他也会逛一逛那烟花柳巷之地,逗得白药儿满脸通红地追在他的后面。
    不过,白药儿对于这个世上的东西好像都不甚了解,待什么都很新奇,偶尔路过一座小城的庙会都足够她玩一整天。
    李驷问起过她为什么,她说,她从小就和爹住在山里,最多的时候也只会在附近的小村子里逛逛,从来没有出来过。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行走江湖。
    于是李驷又问她,她家在哪里?
    白药儿犹豫了一下,指着北边说道,在冀县旁的一座无名小山里。
    冀县李驷认识,他笑着说白药儿第一次出门就敢一个人走这么远,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白药儿不说话了,因为如果可以,其实她也不想走这么远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武当山也越来越近。
    一日,两人停在了路边的一处野地里休息。
    白药儿的手里还拿着一个从附近镇子上买来的糖人儿吃着。
    要入夜了,李驷点着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路,说道。
    “再过三天吧,我们就能到武当山了。我认识那的一个道人,他会照顾你一段时间的。呵,你知道吗,那个道人可好玩了,整日糊涂这个,糊涂那个的,就从没有过明白的时候······”
    李驷说着他的朋友,白药儿却只是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咬着糖人的一角衣袖。
    “嗯。”她轻声应着李驷的话,出神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篝火。
    然后她又看了看火边的李驷,听着他喋喋不休,展颜一笑。
    “有没有人说过,你说个不停的样子很像一个老妈妈?”
    “是吗?”李驷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下巴:“倒是确实有那么几个嫌我吵的。”
    “是谁?”白药儿随口问道。
    “我的几个朋友。”李驷笑着挥了挥手,表示这些事情没什么好提的。
    “不过你以后也是我的朋友了,若是真又在江湖上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提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有什么用。”听着李驷的话,白药儿笑着撅了撅嘴巴,轻晃着手的糖人儿。
    “我就没见过有一个江湖人怕你的。”
    这倒是实话,李驷的好脾气,实在是远近闻名。
    “怎么没用。”李驷觉得有必要为自己争个面子了:“以后你若是想找人要偷什么东西,提我的名字,道上的兄弟都可以给你打个九五折。”
    “噗呲。”白药儿被李驷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九五折,也太抠了吧。”
    “怎么。”李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半折不是钱呐。”
    “是是是,知道你厉害了,行了吧。”
    白药儿吃着糖人儿,敷衍着说道。
    傍晚的时间就在这样的说说笑笑中过去了。
    等到夜里睡觉的时候,李驷坐一个树杈上,白药儿躺在火边。
    可能是闲来无事,李驷垂着一条腿问道。
    “说起来,你之前是为什么非要抓我?”
    这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
    上一个这么执着于抓他的人,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老男人。
    他和那家伙之间的恩怨,却是没这么容易能够说清楚的。
    火边,白药儿背对着李驷,低着眼睛,是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没有回话,好像是睡着了。
    但是这显然瞒不过李驷,一个人睡没睡着,他一听就知道。
    “怎么,我们都一道走了这么远了,还不能告诉我啊?”
    李驷无奈地说着,将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了树枝上。
    树的下面,白药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对着地上的影子看了一会儿,说道。
    “抓你的那一万两金子,刚好够我救一个人。”
    一万两金子救一个人,树上的李驷抬了一下眉头,真是好大的手笔。
    “你要救谁?”
    白药儿又没了声音,是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答道:“我爹。”
    李驷愣了愣,侧过了脸来。
    “为什么?”
    “他帮人算命受害,以至于一直昏迷不醒。”
    白药儿躺在地上说着,地面是冰冷冷的,连火也烤不热。
    “我又听说江湖上有个万金先生医术超绝,便找到了那人,请他帮忙医治我爹。但是他只是帮我爹吊住了一口气,说这能让我爹再活四个月,而我必须需在这四个月里凑够一万两金子给他,他才会帮我救人。”
    “于是我一路向南走,正巧听说了抓你能拿朝廷的一万两赏金,这就来了。”
    白药儿的话说得很简单,但是任谁都能猜到,她一个不经人事的姑娘想要一路从北边走到江南是绝对不简单的。
    万金先生的事李驷知道,此人的医术确实很好,甚至有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
    但是他每次救人都会提前索取一大笔的诊金,所以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为了万金先生。
    原来是这样,李驷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经过。
    白药儿也不再说话,她抱着肩膀,缩起自己的身子,似乎是打算休息了。
    这夜里又安静了下来。
    一万两金子吗······
    篝火炙烤着,躺在树枝上的李驷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有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是他不喜欢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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