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菊花不禁暗道“多么惨无人道的马头大娃子!多么勇敢无畏的小姑娘!可惜我隔得太远,中间有一条深涧,上上下下攀爬过去,最快也得一小时,不能及时赶到救她父女。不然,该死的马头大娃子,这笔血债就要兑现!”由不得升起一阵内疚。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伤感了很久很久。暗道“这个有势力就各自为政的乱世社会,弱肉强食处处有,只是手法不同而已。看那强国侵略弱国、践踏弱国。看外地那些恶霸、军匪欺负民众,不也是这样吗!红火吉日是缩影。在我的生涯中,应该备忘。”于是低眉垂首,心中唸“《弱肉强食缩影》红血黑雾盖龙盘,九围腹地尸骨残。奔腾江河泪水荡,咆哮风雷喉哑然。野兽强食野兽狠,人类宰割人类馋。后辈若是文明现,世代还须防贪婪!”

    议事轩。洪菊花对红艳说“从此以后,我一想起此事,那个黑脸狼的凶恶残忍手段,那个铁夹夹勒马踏人,那个红火吉日被踩踏红红的血,以及那个童女冲翻那马和打手的形象,还有那个火化残尸的黑烟,就在眼前晃动。”

    低矮石屋前,山间路。泪珠儿被装在麻袋里,捆绑在马鞍马上。麻袋的经纬线较稀疏,依稀可见外面情形。目睹爹爹埋在了火堆下。

    铁夹夹听见黑脸狼的叫喊声,看他那个恶心怂样,说声“活该!”就把他遗弃了。黑脸狼由于眼瞎,找不到吃的,又渴又饿,无人理采,当夜就被狼吃了。

    泪珠儿感觉刚才踏死人的马,此时垂头丧气地一步一步走着。驮着自己渐渐离开了爹爹,离开了这土生土长的、虽然贫瘠但却情深的石板屋、坡地、树木……真想放声痛哭,但嘴被草塞着,无法做声。自己就咬紧牙关,断然无语。心里只有一团烈火,燃烧得五脏痉挛,双眼焦灼、泪水干枯。从此“泪珠儿无泪”,眼里看不到她的泪水,再没有泪了。口里失去了清脆的声音。心里泯灭了少女的温情。惟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惟有全身碎骨的切齿!惟有满腔复仇的绝望……心中说“只要我活着,我爹的仇,非报不可!”

    泪珠儿和十九个同难的童女,被捆绑押到了‘铁梁西六坝’的韩大雕大庄园,关押在守护森严的‘套院’里。由四十个健壮的‘女大娃子’(韩大雕俗唤女护卫。韩梦秀俗称‘女兵’)分成二十组,专门管制。夹持洗澡,强制穿上花花绿绿的彩衣;脸上还被涂脂抹粉,头上梳妆打扮,戴首饰,成了完全是豪门‘上等’丫环、使女的模样。但比丫环、使女更鲜艳夺目,更富贵,更豪华美丽。这是她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扮,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打扮。然而,她们谁也不觉得有丝毫的荣耀和好感。

    少女韩梦秀和庄园的人都知道这些童女,是即将陪着棺材被活埋的‘阴奴’。信迷信的人怕她们到了阴间变成厉鬼,报复虐待过她们的人。因而个个都对她们刮目相待,不敢冲撞,不敢轻慢,但也不敢放松管制。

    童女们进庄园后的时间,一直被安排得甚是紧凑洗梳打扮完毕,就赐给吃一顿‘可口’的肉食美餐。虽然小姑娘们心中难过,吃不下;但是韩家步骤做到了——意思是童女们‘在阴间是饱奴’,有气力服侍那韩大雕他妈的鬼。又因为吃饱了,就不像饿死鬼那样到处乱跑寻找吃的。

    ……

    童女们随即被女兵夹持着,押到灵堂,对称地成四个纵队,站在覆盖着黄色绫罗的棺材两边。

    泪珠儿在一阵“吃球,匡球,来抬球”的锣鼓声中,耳朵被震荡得轰隆、轰隆地发响。她仇恨的目光,竟然格外发亮。只见

    一个老巫师(老觋养仕宦)中高个子,身穿黄袍,头戴“令牌围栅帽”,那张脸很像晒干的一堆“水牛屎”,是正宗的“牛屎脸”。

    泪珠儿就认为他名叫“牛屎脸”。

    那“牛屎脸”上,皱纹极多,虱子爬上去找不到平坦的地方歇气。他手捧着写有红字的黄绫,两只脚迈着八字步,走到棺材前面,双手将黄绫向上一举,锣鼓声随即断然而止。他面对棺材站着,满脸皱纹突然收缩,像脱了水发霉的“绉皮柑”;皱得辐射恶气,威严得就跟宰杀他妈似的。两只精瘦的手张开黄绫,跟钦差大臣宣读圣旨那样拿着。声音宛如公牛放“连环屁”,迂拙、发腻、朦胧,却有麻雀叫声那么响(四、五十分贝的声响)。

    韩梦秀听着那声音十分肉麻。韩大雕感觉那声音非常悦耳。

    老觋对童女们宣读“女奴们!跪下!听宣布!”他心里却说“这是极为严肃的时刻!因为这实际上是宣布二十个无辜童女的死期。至于死后做啥,那是骗人的鬼话;但此时此刻,却要说得有声有色,叫迷信的人们心服口服,认为天公地道,有理有节。”

    童女们被女兵们强制站着。因为他说的是汉话,跟笼簇话不同,几里轱辘的,不知他屙泻什么。泪珠儿被押着,估计他吐的不是好事。

    牛屎脸唸了两段,忽然心想“哎呀!童女们不懂汉语,更听不懂文言。我得先用汉语唸完。目的是让汉人都知道内容。然后再改用笼簇话清楚地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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