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舟本来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伤势,金莲和尚那一脚把自己的胳膊生生踢断,自己实在担心,以后会不会变成残疾,却万万想不到,这个世界虽然没有那么发达的医疗技术,但有一些手段堪称绝妙!比如这主事大人带来的外敷伤药,简直称得上神奇,让他甚至想到了“黑玉断续膏”。但他也知道,这种伤药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得到的,还要庆幸主事大人有着牛?的师门背景。

    这个世界可绝对没有技术共享的说法,大多数技艺都要靠师脉传承,才能得以延续。传嫡不传庶、传子不传女的文化思想,根深蒂固。

    一个月左右,张舟的胳膊竟然可以动了。这段时间,岳廷一直没有亲身出现,倒是让人送来了一些礼物和银两,还有一封信,大概内容就是深表感激,来日定会相报的话。

    张舟不否认岳廷是个人物,但是心里始终有种说不明的芥蒂,让自己不愿意与之亲近。而目前看,这样的亲疏距离恰恰更是自己需要的。

    胳膊已经没有大碍,张舟并不想荒废时日,经他反复的恳求,尤老捕只能同意带着他,连同自己的儿子,还有林老九一起去刑捕衙门报到。

    河州刑捕衙门坐落在城北,规模气势绝对配得上“一州三分权”的权柄地位。白墙青瓦,正面院墙就有二十丈长,一丈半高,和一座小型城池相似。

    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兽,镇守在衙门门前两侧,十三阶汉白玉石阶,左右各站有四名带刀的刑捕值守。正中红漆的高大中门禁闭,上面嵌着一排排擦拭发光的铜钉。大门的正上方,是红漆黑字的牌匾,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刑捕衙门”。

    一侧有侧门敞开,尤老捕和门口值班头子打过招呼后,领着三人从侧门进了院子,都不是小孩,自然不需要叮嘱什么规矩。

    进门后,第一进院子的广场正中,一座两人高的猛虎下山的铜雕,甚为惹眼,阳光之下,色彩斑斓,形态如活,威严霸气,让自认“见多识广”的张舟也颇为震撼。

    总体类似老式四合院的格局,只不过要大的多。随着走进一层一层的院子,尤老捕也简单给张舟几个人介绍一下刑捕衙门的大概。

    最外面的院子是正常值班、刑捕候备的地方,可以供二百多捕快起居。第二进院子,是三司办公的地方。第三进也是最后一个大院,地基高起的一排正房,是刑捕衙门主官工作之所,两侧则是负责档案史料存放,还有几间仓库。再后面的则是供主官居住休息所用的后院。衙门东侧,还有临时关押人犯用的牢房,西侧则是审理案件的地方。四周高墙,是仿城墙设计,可以供人行走,日夜有人把守。日常负责把守的不下二十人,绝对算得上戒备森严。

    衙门大厅是正式议事的地方,除非大事,或者上级来人,平时极少使用。

    张主事并不在,让尤老捕意想不到的是,接见他们的竟然是刑捕衙门的第一把手,提刑官曹意。

    虽然没有影视剧里那种锦衣卫高官的神秘和肃杀,但是曹意给张舟的感觉,在气场上绝对不输那位镇北将军,甚至更让他觉得深不可测。四十上下,身材魁梧,面洁无须,看得出平时极重保养,却沉稳刚毅,有文人相,绝对属于可以靠脸吃饭的魅力型大叔。

    曹意看见跪在厅下的四个人,没有说话,把手中的书平平整整的放进身后的书架,然后回书案后坐下。目光落在胸前还吊着受伤胳膊的张舟身上,轻缓却严肃的语气道“张舟,你好大的胆子!”

    张舟直觉后背一凉,不等回话,尤老捕已经开口。

    “大人,这孩子年轻不懂礼数,如有错处还望……”

    曹意止住他说话,仍盯着张舟,一字一句道“好一个皇上有旨!如不念你目的是为了破贼,这句话就可以定你一条大不敬之罪!”

    张舟这才知道这位为什么说自己大胆了。事发当时,他也想不出什么话,可以比“皇上有旨”这四个字更能震慑贼人,从而起到扰乱对方心神的效果,一直混在底层,言语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和谨慎。但是张舟已然有数,这位上官不会责罚自己,不然,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回禀大人,小的知罪,还望大人宽恕。”

    “知罪就好,你原本就打算入职刑捕,应有报效帝国之心,这次姑且饶过,以后切记谨言慎行。”

    缓了缓节奏,说了句“起来吧。”几个人才起身恭敬站立,等后他继续训话。

    这就是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上下尊卑,等级森严。张舟不会在这个事情上,去谈什么相互尊重、平等,男儿膝下有黄金之类的观点,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入乡随俗”。

    曹意通过几眼的打量,对即将成为手下的三个人有了内心的评判。语气严肃道“那天你们的表现,我已经知道了,要成为一名好的捕快,还远远不够,我希望你们记住,自己效忠的是什么!不要让本官对你们失望。若有违法乱纪,本官绝不宽恕。”

    对待这样的几个角色,曹意还真的不需要拿出什么委婉。

    “现在六队最缺人手,你们几个去找马捕头报道吧。尤老捕你留一下。”

    由始至终根本没有和他们好好聊聊、谈谈心的意思。张舟三人施礼告退。

    很容易就打听到六队衙房的所在,今天正好是捕头马大力在衙内职备。马大力倒是没有曹意那么冷傲,但是话里话外,也没有太过亲近之意,不过对张舟也算关照,允许张舟在近期内,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何日正式当值,意思就是伤好以前,上班不上班自己说的算。张舟谢过关照后,悄无声息的给马捕头递上一份孝敬银子,让马大力脸上多了些笑容。

    报备,登记,入档,领衣服、腰牌等,至于武器,则是自备。一堆事办下来,已经近了晌午。衙门是午饭的,三个人吃过午饭,下午由一位被指派的刑捕,领着他们熟悉职责。

    冯小六,十八岁,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年轻人,样貌普通,人很热情,眼神有点近视,如果戴个眼镜,会很像一个读书人,一路上嘴就没有闲过。

    “咱们六队就是负责城北区域,城内城外,还有临近村镇的治安。城内辖区有两条大街,十一个巷,一个市场,有酒楼饭馆十一家,店铺四十五家,客栈五家,赌坊一家,喝花酒那种好地方没有,河州也只有两处,都他妈的是一队的油水。城北住户是两千八百零三户,无儿无女的老人四十四位,光棍九十三,寡妇三十三,有书子身份(同秀才身份)的两人,大财主七户,其中两户可是有京里的背景,咱们可惹不起,这个千万要记住。”

    “那待嫁的闺女有数没?”

    林老九嬉笑的问道。

    “五十七个!嘿嘿,别的不敢说,这块地皮上,还真没有什么台面上的事,是我不清楚的。”

    “这些资料,在衙门里都有备案?!”

    张舟很惊叹这效率和熟悉度。

    “当然不是,这些在衙门里可没有,有的也都是老黄历了,是我闲着没事自己统计出来的。”

    这让张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冯小六在别人眼里或许是闲的蛋疼,在他看来,绝对是统计方面的人才。

    “城外,我们负责五十里内的几个村镇,别的都是下县的管辖,别踩过界,咱们平时负责击匪防盗,处理邻里纠纷,整治欺行霸市,总之呢,别管什么鸡毛蒜皮,反正只要你想管,就没有管不了的,但是切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管,都能管的!”

    “那以后还要小六哥多多指教了!”

    其实冯小六比张舟还小两个月。冯小六嘿嘿一笑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谁把我当兄弟,我也把他当兄弟,以后大家一个锅里吃饭,相互照应,理所应当。”

    冯小六和刑捕衙门里绝大多数刑捕,都不知道三个人在酒馆的经历表现,那件事处于一种保密状态。

    冯小六有点古道热肠的性格,和邻里街坊相处的不错,什么七姑八婶,三爷六舅的都极为熟络,典型的社区民警,可惜他这样的行为反而被同僚认为不务正业,加上入行时间也短,所以在刑捕堆里,也属于边缘角色,不过经过短暂接触,张舟对他倒是极为欣赏。

    不觉间,就到了城北唯一的一个市场,因为是午后,行人不多,酒家、商铺基本都在这里。名副其实的商业街,不过卫生环境真的一般,大街到处都是污水、烂菜叶什么的,还有几条野狗穿来跑去。

    冯小六指指远处一座三层楼道“那里就是咱们这片最大的酒楼,醉月楼,这背后老板,可是河州响当当的人物,手眼通天的主,以后办事,务必小心在意。”

    话语间竟有几分恨意,张舟看在眼里,没有做声。似乎因为那个特别着重介绍的醉月楼,让冯小六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话也少了很多,没有了此前的滔滔不绝。

    整条街最让张舟上心的,就是位置相对偏僻的几家手工作坊。在张舟的要求下,他们三个人先去一个茶馆歇息,自己则去那几家作坊转悠转悠。一个个铺子门面都不大,种类却不少,铁匠铺,木匠房,染布坊,金银店,一共有十多家。张舟来到唯一一家铁匠铺,外面是简陋的木制棚子,里面墙角堆着一些铁器粗胚,并没有人看守。张舟走进棚子,四下打量,那些铁器并不入眼,他也知道,要和前世比较,现在的基础工艺水平,必然存在着不可以短期弥补的差距,但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就在这时,他听见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张舟不由静心倾听。

    “老头子,你就别犟了,咱们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一个老婆子的声音未落,一个沧桑有力,很是倔强的声音接道“我干了四十年铁匠,就没有服过,他隆兴坊有钱有势又怎么了?这玩意是手艺,手艺不精就是行不通!”

    “你手艺好又怎么样?不用过日子吗?铺子还欠两个月的租金没交呢!房东都来催促多少次了!粮缸也见底了!你说咋办?”

    “我就是饿死,也不能对不起这师承手艺!”

    “人家也没有让你饿死啊!可是你再这样固执,全家就真得饿死了。”

    “你这妇人知道什么?他们隆兴坊铁质以坏充好,这是败坏,损阴德的,我怎么也不会加入他们……”

    两个人的争吵,也很快转变成一个哭泣,一个叹息。

    他们的对话让张舟产生了一些兴趣,起码这个铁匠是个“有手艺,有原则”的人,虽然现在不敢奢求太多,但接触一下也无妨。

    “请问,做生意吗?”

    张舟礼貌的喊了一嗓子。里面听见声音,略有沉寂后,里面走出来一对老夫妇,尤其那老者,能有五十多岁,敞怀赤臂,那粗壮胳膊发达的肌肉,让张舟都羡慕不已,客气道“你是这店铺老板?”

    “是的是的,不知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老夫忙接茬回应。

    “嗯,有点事,就是不知道老人家手艺到底如何?”

    老夫一听手艺,眼睛一亮,得意笑了笑道“客官,在河州,我王铁手的名号绝对数的上这个!”自己伸出一个大拇指左右摆了摆。

    “手艺不是嘴上说说的。”

    张舟含笑道。王铁手一听有点不高兴,一挥手道“那请客官里面瞧瞧,让您看看老夫手艺是不是吹的!”

    张舟也不客气,走进后院。后院更多的原料和成品,大多是农具,也有铜盆一类的,经过仔细把看,不得不承认,里面物件的打制水平,比外面那些好的多,手艺的确是上成。一面看一面聊,越聊越深入。

    张舟突然注意到,铁炉边那几块还没有明显形状的铁块,拾起颠了颠,仔细把玩,质量特征都明显不同那些铁,反复确认后,心中大喜!谈话中张舟了解到这个世界还没有钢的说法,更没有没有炼钢的存在。张舟按下激动,在前世,他绝对不是什么技术人才,但是简单的铁如何成钢还是知道的。最原始的方法就是百炼成钢,具体一点就是把生铁放到火里烧红,然后抡大锤锻打,最后放在水里淬火,然后再烧再打,重复此过程,经过数次锻打之后,铁里面的碳会被还原出来,碳含量降低,铁的韧性增加,就成了钢,虽然看起来是很普通的一个过程,可却是需要许多年的经验积累才总结出来的,其中的价值自然不言而喻。张舟不露声色的问道“这是?”

    王铁手却有点汗颜道“这、这是老夫闲着无事,反反复复打了多少天,才成了这个模样。”

    张舟点点头,没有继续问,看着手里的粗钢想了一会,抬头道“老哥可有子嗣?”

    “有啊,两个儿子,都跟着我打铁,手艺不如我,但是也不差,不知道客官要打造什么?如果客官不放心,老夫保证会亲自动手。”

    “我现在不打造东西,我要包下来你的铺子?”

    “包下来?啥意思?”

    张舟笑了笑道“你现在这铺子租金多少?”

    “一个月八两银子。”

    张舟心里计算一下,说道。

    “我刚才听见你和老伴说话,也多少知道一些你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和你玩虚的,这个店铺你先关掉,找一个僻静点的地方开一家。”

    王铁手一听不乐意了。心里道啥?关门?凭什么啊?还要找个僻静地方?现在都让人挤兑的没有多少生意,再僻静,喝风啊!嘴上却喏喏道“客官,你这是啥意思?”

    只见张舟从怀里掏出一锭标准流通的官银,整二十两,把银子放在老汉手里,继续道“这是订金,我回头给你补齐二百两银子,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以后只准给我一个人打造东西!这二百两就是给你半年的报酬,所用材料都是我出,你看如何?”

    王铁手有点发呆,不知道说什么了,要知道,他的店一年到头,除了房租,最多也赚不到一百两,这可是二百两,还不包括打制物件的消耗。

    “客官,你不是在耍笑老儿吧?”

    张舟笑了笑,拿出新发的刑捕腰牌递给老汉,老汉和老伴看了半天,明白对方竟然是一位刑捕,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些人可是要命的主、惹不起的人物,何况手里的银子可是货真价实,王铁手咬咬牙道“大人,剩下的银子什么时候能……”

    他眼神不安的看着张舟,张舟笑道“明天送到!”

    王铁手闻听,也不再含糊,一拍胸脯道“那就听官人的!”

    “但是从现在开始,所有打造之法,必须严格保密,如有泄露……”

    “放心,大人,如果泄露一星半点,把我这颗老头拿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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