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岭,奴儿哈赤抖抖身上的雪,回头看着赫图阿拉的方向,沉默不语。
    自从当年十三副甲,宣告七大恨起兵以来,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好不容易将队伍带起来,谁料到今日成了这个样子。
    他已经将手下的兵马分成数股,散在附近的山林里。
    附近的山岭没有能容得下大队人马的地方,只能如此。
    虽然明军主力撤退,但是依旧留下些人,时不时出来寻找。
    若是人少也就算了,偏生他们都带着颇为厉害的迅雷弹。
    上次一支百人的搜索队,竟然靠着迅雷弹干掉他手下三百多人。
    等到增援赶到时,明军早就没了踪影。
    谁能想到,过去都是女真勇士劫掠汉人,如今却反了过来,被明军吃的死死。
    一次也罢,偏生几次都是如此,即便人数占优,无法取得胜利。
    虽然明军数目少,但都是打过胜仗的队伍,并且选拔出来的都是敢拿命换钱的狠人,放在明军里边,他们都是担任敢死队一般的存在,一对一之下,即便是巴牙喇都不见得能占便宜。
    再加上迅雷弹的加成,难怪八旗兵会输。
    几番吃亏之下,他们索性往山里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越想到这些,他便越是生气。
    良久,一声暴喝,拳头砸在身旁巨松上。
    瞬间,鲜血淋漓。
    阿敏匆匆走了过来,看一眼奴儿哈赤流血的手和地上的血迹,没有说话。
    现在并非是说话的时候,若是贸然开口,谁知道会引起怎么样的后果。
    不过,即便是阿敏打算装哑巴,奴儿哈赤也并不打算给他机会。
    军国大事,不可能逃避,尽管不喜欢听坏消息,还是要面对。
    “说罢。”建奴没有回头,冷冷地道。
    阿敏这才开口,“探子来报,两个消息,算是一坏一好。坏消息是,正如我们所料,明军放火焚了赫图阿拉;好消息是好在我们隐藏的比较秘密,大东沟的火器以及打铁作坊和储藏的铁锭他们没有发现。”
    “比起都城被焚,武器作坊和铁锭仍在,确实算的上好消息。”奴儿哈赤感慨一声,“饭呢,送上来。”
    说着,阿敦端上一碗鹿肉过来,算是奴儿哈赤的午饭。
    阿敏和阿敦打个招呼,后者便欲离去。
    “站住!”
    听闻此言,阿敦猛地站在原地,半分没有动弹。
    “将士们也是吃的鹿肉么?”
    “这……”
    侍卫一听,悄悄的将手里的饭碗往后一送,藏好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若是让大汗看见,只怕是又要一番狂风暴雨。
    突然说道这个,阿敦和阿敏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也是阿敏想说的另一件事情:他们的粮食,不多了。
    侍卫向后缩的瞬间,建奴便已经瞧见了他的小动作。
    若是如此,必然是越发有问题,躲躲闪闪,见不得人。
    “拿来,不然一刀剁了你!”建奴冲着侍卫愤怒地喊着。
    自从突围以来,奴儿哈赤一直很容易发怒,这几天来,已经砍死不知道几个人。
    正因如此,所有人面对他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他的神经,惹来杀身之祸。
    侍卫颤抖着将手递了出去,建奴一看,只见里边一半是松子,一半是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干饼。
    “你们就给将士们吃这个?”
    奴儿哈赤愤怒的喊着。
    简直太不像话了!这是拿将士们不当人啊!
    大金才建立多久,尤其现在特殊时间,正是同甘共苦之时。
    怎么能让军卒们吃这些东西,若是士兵们寒了心,还要个屁的东山再起,说不定明晚上就被刀子架在脖子上,转天首级便放在熊廷弼的案头。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亏待战士。
    “你们……好的很啊!这是要让孩儿们造你们的反啊!这不是将他们向明军那里推,逼着他们投降么?”
    奴儿哈赤痛心疾首,想不到那些所谓的贵族,已经开始这般脱离群众,哪怕是在将死之局,已然如此。
    “大汗!”阿敏单膝跪地,“这正是另外一件我要和您说的事情,我们……我们的粮食不多了,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我们和将士们吃的一样,都是……”
    “大汗,额真们吃的跟咱们一样,真的!”侍卫们也跪下了。
    事实如此,没有人搞什么区别对待,除了他奴儿哈赤吃的不同,其他人都在勒紧裤腰带的过日子。
    即便是局面紧张到如此之时,他们也知道,手里有兵权,才能东山再起,自掘坟墓的时候,万万不能干!
    说着,后边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敦见状,也是跪在地上。
    他们突围而出,粮食带的本就不多,后来又丢失一部分,所以更加难以坚持。
    原来,是误会了将领们?
    还好,还好,他们还是没有忘记初心,若是如此,事情还有转圜的机会。
    “如此,倒是误会你们了。”奴儿哈赤说着,颓然的扶着树坐在树根上,他寻思片刻,想到了什么,问道:
    “范仁宽送的东西呢?他不是说,一定能给我们补给?”
    “他们自身难保,熊阎王盯着,根本就不敢出城,稍微有点动静,只怕就直接抄家灭族了。”
    范仁宽和建州部的关系,熊廷弼怎能不知道,早就布置了不知道多少明哨暗探,就等着人赃俱获。
    现在莫说是运粮出来,就是他们运一只耗子出来,都要将耗子是公是母,上下祖宗十八代弄个清楚,是不是建州部繁育的耗子。
    建奴想想,便清楚了其中门道,倒也不再往范仁宽头上继续追究,说到底不是伙伴蠢,只怪敌军太狡猾。
    “黄台吉到了何处?”奴儿哈赤又想到一个关键点。
    “已经突破马林,向北而去。”
    听完,他久久不言语,过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决心般,长出一口气。
    同时斜睨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李永芳,任由阿敦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李永芳!”
    “奴才在!”
    “替我重新写一封降书给朝廷,就说我自削汗位,重新效忠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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