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三人就着白日里剩下的猪肋骨,喝酒说笑。由美子和黄梅雨酒量不大好,没喝多少,便已经是脖红颊粉,在月光与火光之下,颇为好看。尹无阙则是大展豪兴,一个人喝了一坛子酒。

    期间,由美子忽然兴起,道“尹大哥,我给你唱歌吧。”也不管尹无阙答不答应,展喉便唱。只是她说的东瀛话,尹无阙一句也听不懂,惟觉得细语轻柔,殊为婉转流丽。

    黄梅雨虽然也听不懂她唱什么,但是等到由美子唱完,口中不停叫好。由美子笑道“你也来唱一个。”

    黄梅雨笑道“你是被你爹送给尹无阙的,唱个歌取悦一下主子,本就应该。凭什么叫我唱啊,可别作践我。”

    尹无阙一听这话,连忙道“黄姑娘,你可别这么说。当日松平君将由美子托付给我,也说过日后婚嫁之事,全由我做主,自然是将我当作亲友。什么主仆之类的话,说也别说。”

    黄梅雨撇了撇嘴,道“行,我就是和由美子姐姐开个玩笑而已。”说完,她看着由美子,道“由美子姐姐,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由美子轻轻一笑,道“你唱个歌给我听听,我就不生气了。”

    黄梅雨笑道“罢罢罢,你非要作践我一番才开心。来来来,我也给你唱个曲子。”说完,唱了首曲子。尹无阙也不解其意,但是黄梅雨的歌喉,清脆婉丽,倒也好听。

    黄梅雨一曲唱罢,道“遂了你的意了吧。”说完,喝了口酒,忽然扭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尹无阙,道“尹无阙,你说由美子的父亲将她托付给你的,这么说来,自然是你同她父亲有交情,这么说,由美子应该矮你一辈。那她平日里尹大哥上尹大哥下,可就不对了,她得叫你尹叔叔才行吧……”

    由美子听到这话,大声叫道“不行。”

    尹无阙和黄梅雨被这突然发出的大声吓了一条,两人连忙扭头看着由美子,黄梅雨笑嘻嘻的道“怎么不行了?”

    由美子突然也笑了起来,道“黄妹妹,咱两关系这么好,都是姐妹相称的。怎么,你也想要叫一声尹叔叔不成?”

    黄梅雨“呸”了一声,道“你又作践我,我只叫他尹无阙。哼,看我你呵你痒痒。”两女你来我往,顿时间闹作一团。尹无阙见状,也任由着两人闹着。直到夜深,闹着玩的乏了,喝着酒的也尽兴了,各自找个地方,这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三人启程。

    尹无阙怀中揣着东郭熹送的银票,他数过,略有万两。这么大的一笔钱,几人也都是不爱惜钱财的人,一路上,马是买好的,吃住也是追求上等,真是尽情的花钱。三人一行,出洛阳,过许昌,经周口,一路行经淮左地界,一路之上,却又见到到处饥荒,遍地饿殍,尹无阙心中不忍,少不得将银子拿去既济穷人。这户三两,那户五两的,做起善事来。

    等到了这一日,三人抵达濠州地界,三人身上,尽已是囊中空空。其时日已向晚,三人也已经耽误了路程,进不了城,便在荒野之中,找到了一处破庙歇息。

    三人各自吃了干粮,找个地方歇息。睡到半夜,正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到一人叫道“汤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有几匹马?”

    这时,一人叫道“管他娘的,天王老子的御马,落到咱们兄弟口中,便叫咱们享了口福了。”

    另一人道“就是,一个月都没沾过荤腥了,他娘的,谁送来几匹马,吃了便是。”

    这时,另外一人道“兄弟们,咱们又不是拦路抢劫的土匪,也别害了好人。”

    先前说话的那人大声叫道“徐兄弟,我们都快要饿死了,饭都吃不饱,还管他是好人坏人,他娘的,咱们割了十来天的麦子,那娘的张财主却说现在没钱,叫我们十天之后去领工钱,我全家还指望着这些粮食先熬些日子呢。”

    先前喊着要吃马的两人道“就是,就是。汤大哥,你定个主意呗?”

    这时,就有一人道“我看,还是徐兄弟说得对,咱们又不是抢劫的土匪。老周,没事,我家里还有些余粮,你先拿去应付一阵子。”

    尹无阙几人听到几人说话,早就醒了,这时听到这人说话,心道原来这个姓汤的是领头的。听她们的语气,这几人更像是帮工的农民。

    就在这时,就听到脚步声想起,接着就有几人进了庙里,几人见到尹无阙三人,当即就问起三人的姓名来历。

    尹无阙也不隐瞒,也就明说。那个姓汤的见到尹无阙不像是坏人,就将自己来历说了,他叫汤和,身边一人英气勃勃的,叫徐达,另外那个皮肤黝黑的,叫做周德兴,另外两个细皮嫩肉的,却是兄弟两个,叫做吴良吴桢,跟在他们身后的,却又一个小孩子,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尚没有大名,叫做保儿。另外还有两人,一个叫做刘寅,一个叫做陈戌。

    这些人却是附近的农户,这时正是收麦的季节,各自家里那些薄田的麦子已经收完了,就帮着富户家里做点工,补贴家用,他们是刚割完了麦子,准备在回家,路上疲乏,就准备在这个破庙里面歇息一番。

    尹无阙好奇这个周德兴为什么定要吃他的马,就问起他的情况来,这才知道周德兴家里比较惨,几年前因为牛踩坏了邻村王大户家里的田地,几亩薄田也被人家强夺了过去,告官官不管,说理没人理。现在没了田产,就靠着给别人打短工为生。当然,他说的全家,也就他一个老母以及他自己了。

    尹无阙见到几人可怜,问说几人有没有吃东西。谁料话才出口,却引得这几人怨声大作,说是给张大户割了一天的麦子,吃的却比猪食还差,还那么几口,就连工钱还有过十几天才能领。

    三人听到这话,心中不忍,黄梅雨直接将干粮拿了出来,给了几人,叫他们充充饥,尹无阙见状,还想着救济他们一下,可一抹怀中,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几个铜钱,就给了周德兴。

    这些人见到尹无阙给了吃了,又给了钱,一个个开心不已,少不得感谢一番,然后便席地而坐,吃起黄梅雨给的干粮,垫一垫肚子。

    尹无阙看着他们吃东西,又看到那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候的经历来,心中更是不忍,问起孩子的情况。

    原来,那孩子姓李,家中以前还算不错,可是这些年,年年大灾,加上孩子的母亲病重在床,这么一拖累,家里也是一贫如洗了,所以,他小小年纪,也只能出来帮工,虽然做不了多少,能弄口饭吃,也是好的。

    正说话间,却听到汤和道“对了,保儿,听说你舅舅回来了。”

    保儿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含糊着道“回来了,昨天还去过我家。现在已经回寺里了。”

    徐达道“重八大哥回来了,他怎么不来找我们?”

    汤和道“就算要找咱们,咱们也不在家。还是等个几日,等到农忙完了,空闲了,咱们一起去找他吧。”

    这时,周德兴道“重八大哥自从做了和尚,可有些年头没有见到他了。”

    汤和道“是啊。算了,得有四五年了吧。那时候,他家里父母过世,连块儿埋葬用的地都没有,要不是刘寅他爹看着他们是在可怜,把自家的地给了他一块儿,怕是要暴尸荒野了。”

    刘寅笑道“那还不是我爹说的,他说重八哥面有异象,他说什么古往今来,成大事的人,都是与众不同的。说什么楚霸王重瞳,说什么汉高祖刘邦是黑龙生的,他说,像是重八哥这样的人,将来定能又大出息。”

    陈戌道“要这么说,重八的长相,那可真是与众不同。”说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世间,简直没有人比他长得更丑了。”

    话音才落,保儿已经站了起来,伸脚就朝着陈戌后背踢了过去,道“你才丑,你全家才丑。”

    徐达笑呵呵拉住保儿,笑道“你这小鬼头,脾气还大,还不能说一说你的舅舅了?”

    汤和也道“是啊,这小鬼就是脾气倔。人家又没有说错,你舅舅本来就长得丑嘛。”

    说到这里,这几人皆是哈哈大笑起来。那保儿见状,气得哼了一声,也不与这些人理论,坐到一旁。

    黄梅雨见状,笑道“你们倒是说说,这个叫‘重八’的,究竟长什么样子?”

    陈戌笑道“他呀,两眼是斜的,两遍的颧骨高高的鼓起来,而额骨呢,却又凹下去一大块,脸上漆黑,就如同是荞麦壳似的,还生了一脸的麻子。这还不算,更绝得是他的下巴,就像是一个锅铲一样。”说道这里,他把头一扭,伸出手来,贴在下巴,露出一截手指,谢谢伸前,一只手比划道“喏,就这么长,还往前斜着,想不想个锅铲,你说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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