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翠娘正准备出门前往青云居,刚一开门就见她的两位东家,牵着一匹马齐齐站在门口。

    青云居刚刚复业,魏朱孔最就一块上门,翠娘心忧,“可是青云居出了什么事?”

    “青云居一切还好,只是我们昨个出去兜风,捡回来个妇人,因为没法安置,所以只能送到你这里来。”

    孔最说着,把江仙儿从马上扶下来。

    “这两天麻烦你先安顿她一下,等过完年我再想办法给她另寻住处。”

    “院里本来就只有我们娘俩,多个人倒也没什么关系。”

    刚把人放到床上,翠娘就看到江仙儿手腕上清晰的勒痕,那是只有长期被绑才能形成的淤青。

    心疼之际,翠娘又心有担忧,“这人的底细清楚吗,是被人虐打,还是谁家的逃奴?”

    孔最正想隐晦的解释一下这人跟魏朱的关系,就听到魏朱淡淡道,“只一个不相干的人,饿不死就行。”

    “别听她的!”

    孔最白了魏朱一眼,这人之前担忧的样子她是知道的,可是回来路上这人就阴阳怪气上了,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赶紧走吧。”

    魏朱不耐的催促,“你是生怕府里的人不知道你失踪了对吧。”

    孔最还想叮嘱翠娘两声,却被魏朱拉着就要走,这一来一往的,床上的人竟然睁开了眼。

    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不得不说江仙儿生了一双波光潋滟的妙目,此刻那眼睛五分迷蒙,三分虚弱,再加上两分少之又少的惊吓,揉合之下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翠娘捂着心口定定心神,忍不住赞上一声“好美的眼睛。”

    江仙儿环视一周,两个少年,一个妇人,还有这简洁却不失温馨的卧房。

    “这……是庵堂?”

    江仙儿还记得,她收到楚氏要带她去庵堂伺候大小姐的命令,然后就被灌下了药,送上了车。

    “这是我家。”

    翠娘笑着迎上去,“我家东家把你捡回来放在我这里,你别拘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是。”翠娘在江仙儿身后塞了两个抱枕,想让她躺的舒服一点。

    谁知道江仙儿挣扎着就要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要多谢你了,主人家召我过去伺候,我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现在却要离开了。”

    江仙儿要走,孔最怎么答应,他正跟翠娘劝说,就听到魏朱那毒舌冷嘲热讽。

    “你前任夫君骂你是贱人,你却要抢着去伺候他跟别人生的女儿,我看你确实有够贱的。”

    “魏朱!”孔最一声低喝,“你别这么说话!”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魏朱抱臂冷看着坐起的江仙儿。

    “老娘辛辛苦苦地把她救回来,她却一心只想着给别人为奴为婢,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任那两个畜牲把她给糟蹋了,就算看她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也比看她这副恶心样子来的舒坦!”

    江仙儿面无血色,昏迷时发生的事她还隐隐有些印象,她还以为只是做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你够了。”孔最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别说这种话去伤害别人,也别伤害自己。”

    孔最理解魏朱那种心情,可就是因为理解,才觉得魏朱越发可怜。

    魏朱脸上冷色更浓,“难为“魏朱”那扶不起墙的,一想起她还心酸难受,真是庆幸那家伙死的早,不用看到她这副自甘堕落的嘴脸。”

    “翠娘,你别拉着她。”

    魏朱把路让开,指着大门的方向。

    “看见那门了吗,只要你从这里出去,就能去照顾苛待你亲女的大夫人,去伺候排挤打压你女儿的姐妹,若是幸运还能被那个骂你贱人的男人春风一度,怀上庶子。”

    魏朱深情清冷,“去吧,大好前程在前面等着你哪。”

    江仙儿心头酸涩,她听着那些刺耳的言论心痛难当,难道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女儿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你。”

    江仙儿忍住泪水,看向穿着男装的魏朱,“这位哥儿,你认识我家朱儿吗?”

    “你说魏朱吗?”

    魏朱无悲无喜,“两月前陵阳下了一场大雪,她在魏府门前吊死了,据说那天很是热闹,整个陵阳都被惊动了。”

    魏朱嘴角一勾,嘲讽之色渐浓,“怎么,你是不是很后悔那天你不在,没看到这热闹景象。”

    江仙儿踉跄后退,“你说……朱儿她、怎么了?”

    “死了。”

    魏朱古井无波,她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对着世人提上一句,那个走投无路的姑娘,是被逼到怎样境地,才漠然放下一切,决绝赴死。

    江仙儿掩面痛哭,魏朱却看着那眼泪一动不动。

    “魏朱”你看,这世上除了双喜,还有人会为你的死悲痛欲绝。

    这属于你的眼泪虽然迟到了很久,却没有缺席。

    魏朱走了,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静默退场。

    她不是“魏朱”,对着江仙儿做不来温情脉脉的母慈子孝,也无法代替“魏朱”去享受原本属于她的母爱。

    她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去点醒江仙儿这些年的不足,去见证她的悔恨,可是除此之外,江仙儿对她什么也不是。

    就像她救她,也只是因为她借了“魏朱”的壳子,而她是“魏朱”的生母。

    空旷的街道上,魏朱形单影只穿过漫漫长街。

    孔最骑着踏雪“哒哒”而过,停在她前进的路上。

    “喂!”

    孔最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看你这么笨,要不要让本少爷教你骑马!”

    魏朱眯着眼睛抬头去看,过了良久才突然笑了。

    “你这么笨,要不要给我点钱,帮你长长脑子。”

    孔最冷哼,对着魏朱伸出了手,“要不要来?”

    魏朱却没动,“怎么,这次不说你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一套了,你这可是主动拉我手,我是不是可以当做你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才这么孟浪。”

    “想的美!”孔最气的耳根通红,“你到底要不要来,不来我可就走了。”

    魏朱抱臂而笑,“你求我啊。”

    “不来算了!”

    孔最说着要走,魏朱却拉着那手翻身上马,将孔最抱在怀里。

    “你就承认吧,你绝对喜欢我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你、你别胡说!我才不喜欢你,你个不知羞的……”

    “要不要打赌。”魏朱贴着孔最的耳根道,“从这一刻起,你若是主动去握我的手,就是你输。”

    “我才不陪你胡闹。”

    孔最想把抱着自己的手给拍下去,魏朱却恬不知耻的隔着他的手握住了缰绳。

    孔最两手顿时送来,手足无措的举着无处安放的两只手。

    “你别胡闹,快把缰绳给我。”

    魏朱却不管他,直接一抖缰绳催着踏雪就冲出去,踏雪一动,孔最情急的去拉缰绳,正好跟魏朱的双手叠在一起。

    那天踏马长街,魏朱在他身后笑了一路,肆意,张扬,像雪地里开的无所顾忌的红梅,烙在心头难以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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