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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堂邑翁主陈氏阿娇行了笄礼。

    馆陶公主倒是晓得些轻重,没央着太后老娘在宫里为自家女儿举办笄礼,而是选在皇亲苑的公主府里。

    皇后王娡虽未亲临,却是赐了顶九翬四凤冠,以漆竹丝为圆匡,冒以翡翠,上饰翠翬九、金凤四,皆口衔珠滴。

    这凤冠看似寻常,实则意味非凡。

    能配此冠者,唯太子妃,亲王妃与诸位公主,阿娇只是区区翁主,皇后却是赐下这顶凤冠,还是在笄礼之时,可见是再度宣告世人,这太子妃的位置,必是她的。

    翁主笄礼,自是三加笄、簪、冠。

    馆陶公主为其生母,赐了枚描着金丝彩凤的发笄。

    窦太后身为正宾,亲手替阿娇加笄,二加之时,更是随手取下自家发髻上的那枚简朴玄玉发簪,为她加簪。

    在场的诸位王妃,公主,宗亲贵妇,世家夫人皆是惊呆了。

    墨玉鲜有,玄玉更是鲜有。

    玄者,黑中带赤也。

    秦汉皆崇尚黑色,又因高祖刘邦自称赤帝子,故又辅以赤红,故以玄色为尊。

    窦太后的这枚玄玉发簪,乃先帝亲赐,因其尚俭,故而此簪全无半分修饰,未雕龙,未刻凤,太后却是将之戴了十余载。

    如今以此簪为阿娇二加,端是恩眷盛隆,意味深长。

    身为赞者的阳信公主亦是不免愣怔,所幸她素来稳重,顷刻回过神来,继续礼赞。

    窦太后这才将皇后王娡赐下的凤冠戴到面色潮红的阿娇头上。

    受邀前来的女子皆是家世不凡,更有不少诸侯王妃特地不远千里,从封国赶来观礼,备下的贺礼自是价值不菲。

    江都王妃杨氏先前还自忧心,唯恐江都王刘非嘱咐她备下的贺礼太重,盖了太后和皇后的风头,反倒落个僭越不恭的名头。

    此时见得太后和皇后的赏赐,方才赞叹自家王爷真真算得准,莫说她备下的那套周身玉饰价值千金,便是万金,十万金,也断盖不过太后和皇后去!

    那凤冠,那玄玉簪,可比数年前陛下的那道赐婚的旨意要重得多。

    过得今日,谁还会将这陈氏阿娇当翁主看待,分明就是太子妃了。

    即便尚未大婚,却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亲王妃和公主敢让她躬身行礼?

    莫不是想仔细瞧瞧头上那枚玄玉簪不成?

    除了江都王妃,皇亲苑里住着的诸侯王妃亦是尽数备了厚礼,珠玉金银皆是论着箱子往公主府里抬,满满当当的塞在库房里,端是看得馆陶公主眉开眼笑。

    尤是梁王妃,既是阿娇舅母,亦是太子皇婶,待得阿娇行过笄礼,便将一对鸡血赤玉龙凤镯戴到她的手腕上。

    要雕出这么对浑实饱满的玉镯,那方鸡血赤玉怎么也得两拳大小,甚是罕见。光是这对镯子,价值便是不比江都王妃那套周身玉饰低。

    长沙王妃陈婕见得这般情形,更是觉得自家贺礼拿不出手来,都怨自家王爷太过谨小慎微,诸多顾忌,备下的甚么破玩意?

    陈婕向来直率,当即拉过赵王妃许氏,问她备了甚么礼。

    赵王刘彭祖惯会谄媚讨好,见风使舵,深得诸皇子信赖,跟着他行事定是错不了的。

    赵王妃也不隐瞒,将礼单的副本拿给她瞧。

    陈婕细细估量一番,不多不少,将将五百金上下。

    她已然心里有数,有些肉痛的摸了摸腰间悬着的琳琅佩,前些日子刚在那古奇贵妇坊定制的,足足花了三百金,算上先前的贺礼,恰好是够了。

    念及于此,她便卸下那佩儿,待得阿娇近前谢礼,便是格外亲昵的替她系在腰带上。

    如此种种,皆是套路,且不多提。

    是夜,太子刘彻听得内侍李福回禀笄礼的盛况,不禁仰头长叹:“昔年孤王被封为太子之时,母后竟未大开筵席,邀些既有钱又好面子的老娘们前来道贺,真真失算,端是血亏啊!”

    李福不由嘴角抽搐,心下暗自腹诽,那时您的储君之位能否坐稳都尚未可知,谁会巴巴贴上来给送礼?

    翌日,刘彻下得早朝,特意去了椒房殿,向皇后王娡道:“母后,儿臣需与姑母和阿娇见上一见,愈快愈好。”

    王娡疑惑道:“如此着急,可是出了甚么大事?”

    刘彻肃容道:“现下虽是无事,但需得预先提点姑母,阿娇阿娇,切不可恃宠而骄!”

    王娡微是愣怔,随即重重点头:“正是如此!”

    皇后王娡办事向来利落,全无半分拖沓。

    过得午时,馆陶公主和阿娇便是入了宫,在御花园的梅苑小阁见到了太子刘彻。

    馆陶公主入得小阁,疑惑道:“咦?彻儿你怎的在此,皇后呢?”

    刘彻出言打趣道:“怎的?姑母如今身家巨亿,便不想见侄儿了,过往可总是追着我讨要好处的。”

    馆陶公主翻了翻白眼:“说得甚么话,都是自家人。”

    说完,又扭脸冲她身后的阿娇道:“装甚么娇羞,往日可不是骑马行猎,飞鹰斗狗,端是闹腾得紧,可从未见你这般怯生生的模样。”

    “……”

    阿娇被自家老娘当着刘彻的面揭了短,不由又羞又恼,扯着馆陶公主的狐裘,跺了跺脚,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别拽,快放手!”

    馆陶公主却是急了,这是新入手的火狐裘,千金难求的好皮毛,瞧着阿娇手里拽下的绒毛,可心疼死她了。

    “呵呵,我也常听二姊提起,说阿娇性情爽朗,与她甚是投缘。”

    刘彻笑着招呼母女二人落座,便是打量其阿娇来。

    阿娇因已及笄,本是后垂分髾的垂挂髻,如今散发尽皆盘起,如墨青丝绾成小巧发髻,以簪插定。

    阁内的炭盆燃得旺,甚是暖和,她落座后,便是解下貂皮围脖,露出那纤长的颈脖,在那羞红的俏脸托衬,愈发显出那白皙如玉的肤质。

    端是个美人胚子!

    刘彻虽不是甚么萝莉控,但好歹是自己将来的媳妇儿,长得养眼还是很重要的。

    至于脾性么?

    直率本就不坏,莽撞娇纵也并非不可调教,便连周亚夫这样的暴脾气,如今不也被治得服服贴贴的?

    尤是对于刘彻这个穿越者,只觉女汉子也没甚么不好的,就怕遇着白莲花,甚或美女蛇,那才是真真要了亲命。

    朝堂上刀光剑影,下朝后还得时刻提防枕边之人,那种日子,想着都累,哪里是人过的?

    正如刘彻的姨母王兒姁,亦是和阿娇一般憨直率性,无非少了几分娇纵罢了。

    偏生汉帝刘启近年愈发宠爱王兒姁,看她短短数年竟连续诞下四个皇子,其他嫔妃却再无所出,就知她有多得刘启欢心,若不算上皇后王娡,说是专宠王兒姁一人都不为过。

    可见男人经的事多了,就是怕累。

    尤是终日算计着臣子,又终日忧心被臣子算计的帝皇,多是想找个没甚么城府的傻女人,终日跟着她傻乐,才是极好的。

    “彻儿……”

    馆陶公主见刘彻失神不语,不由提高了几分声调:“太子殿下!”

    刘彻回过神来,轻笑道:“嗯,姑母还是唤我彻儿吧,反正此处也无外人。”

    馆陶公主臻首轻点,复又问道:“今日皇后宣我们入宫,却未露面,是你的主意?”

    “正是侄儿想见姑母和阿娇。”

    刘彻颌首,复又取出一副刚裱好的字,用的是纸坊最好的硬纸,递给她:“今日下得早朝,向太傅求了副字,想转赠姑母。”

    馆陶公主满脸疑惑的接了过去,放在案几上缓缓摊开,却见上书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莫教浮华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馆陶公主出生时,窦太后还是区区美人,又是出身卑微,故而她并未受过甚么良好教育,虽能识字,却若连成词赋,她多是难以玩味出个中意味。

    倒是阿娇凑过小脑袋来,满是好奇的看了看,剪水双眸中闪过一丝似懂非懂的迷茫,偷偷抬眸瞄了瞄刘彻。

    刘彻的眼睛尖得很,心下颇是满意,这小萝莉憨归憨,莽归莽,倒并非真是个蠢的。

    他明知故问的打趣道:“姑母可瞧出个中奥妙了?”

    馆陶公主扭脸瞪他:“懂个甚?你这是故意看姑母笑话不成?”

    “诶!”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阿娇的笄礼,姑母收了不少重礼,长安城都快传遍了,姑母打算如何应对?”

    馆陶公主皱眉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刘彻也不再绕弯子,坦言道:“依着侄儿的意思,姑母留些尤为贵重的奇珍异宝便好,其余的金银珠玉尽数献出。”

    馆陶公主豁然起身,恼怒道:“献出?献给谁?”

    刘彻目光淡然,缓缓道:“献给皇祖母,并央皇祖母以此赀财,在长乐宫之南,太学之北,划出一地,兴办女学!”

    “女学?”

    馆陶公主不由愣怔,疑惑道。

    汉初虽不似后世皇朝般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荒诞说法,但贵族女子所受的教育是零散的,不成系统的,多由关系亲密的女性长辈言传身教。唯有宗室之女在出嫁前的三个月,宗正府会派遣女官对其进行教导,类似于后世的短期培训。

    “不错,我大汉立朝数十载,女范虽肃,女学多疏,需得兴办女学,多取长安贵女,教以妇德、妇言、妇功、妇容。”

    刘彻重重点头,复又意有所指道:“阿娇当做表率,先入女学,且需刻苦求学,以为贵女典范,日后才好……”

    见得馆陶公主目光迟疑,阿娇却是眸光熠熠,想来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刘彻心中愈发满意,当即不加掩饰道:“姑母,你当知晓,日后孤王能给你和阿娇的……只会比你今日献出的……更多!”

    馆陶公主微微一颤,沉声应道:“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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