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表面功夫做得确实很到位,一个吹胡子瞪眼外加一通“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下子就将冰凝唬住了,一开始她还滴溜溜地转着一双大眼睛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掩他耳目,眨眼之间就被他这番重话说得泪水涟涟。
    皇上只是想逼迫冰凝跟他说实话,然而哪里料到才一句话就把冰凝说哭了,当即心里好生后悔。
    “好好的,怎么又哭上了呢?”
    这句话完全就是自说自话,因为皇上心里最清楚,是他自己将冰凝给说哭了的,现在竟然还装作没事儿人似的问她为什么哭了,这不是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嘛。皇上心里清楚明了,冰凝却是毫不知情,只觉得自己委屈,从前两人有矛盾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这么重的话,突然间遭此变故,又是个脸皮子这么薄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住呢?于是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刚开始只是泪眼朦胧,现在早已经是泪眼滂沱了。
    皇上虽然知道冰凝是因为脸皮子薄受不住他的冷嘲热讽,却也见不得她这般难受的样子,心里当即就软了下来,也顾不得问东问西,赶快抱着她快步走到炕边,身子一矮就先坐了下来,也顾不得炕上的一片狼藉。因为冰凝一直被他抱在怀中,因此当他坐下来之后顺势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臂仍然保持着抱她的那个姿势,将冰凝整个身子都圈在他的怀中。
    “怎么?还委屈呢?”
    “回万岁爷,臣妾有一事不清,还望您明示。”
    “噢?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清楚明白的事情?”
    皇上知道自己理亏,因此面对冰凝这番明显带有情绪的问话仍是表现出来极大的耐心和良好的态度,甚至在回话的时候脸上还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与其说温暖不如说宠溺更为恰当。冰凝现在简直就是委屈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看他的笑容是温暖还是宠溺,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为自己申冤昭雪之上。
    “这世上臣妾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
    冰凝实在是太委屈了,才一开口就又控制不住地眼泪哗哗往下流。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的这个祸有些大了,大到颇有些不可收拾的地步,与他的初衷不但背道而驰,而且越行越远。
    本就是一个哄女人没有手段之人,偏又是一个心软见不得女人哭之人,此时眼见着在自己怀中哭成个泪人般的冰凝,皇上简直就是束手无指,心中又急得不行,实在是急得没招儿了,那就什么都先不管了,赶快把这两眼泪泉止住再说。于是他想也没有想,迅速俯下身来,先是吻了她的左眼,继而又移到右眼。
    半个多月没有见面,又是刚刚经历了冰凝的美人计,此刻更是温香暖玉抱满怀,一瞬间他就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不受自己的大脑支配了,特别是这双手,原本因为抱她而放在冰凝的后背上,结果吻着吻着这双泪眼,这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顺着后背一点点地向下挪动,而这个过程他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因为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冰凝的这双泪眼之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双手跑到了哪里惹事生非。
    不要说他没有注意,就是冰凝自己也没有注意,因为冰凝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受到的莫大委屈之上,都集中在他铺天盖地的热吻之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早就脱离了自己的后背,一路向下滑去。
    何止是他贪恋她的美色,冰凝也是格外贪恋这般温情时刻。刚刚她别有用心地却又生涩无比地施以美人计,实在是觉得太过难堪,因此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动半点真情,完全只是为了阻止他前进的脚步。而现在,被他这般紧紧地拥在怀中,又被他这般深情地亲吻,早就分不清了东南西北,既感觉羞涩又深深地沉沦,只觉得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温暖,此时的冰凝只想蜷缩在他胸前,蜷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汲取他的每一点光与热,就好像一个落水者紧紧地抓住伸向她的那根救命稻草,又好像一个坠崖者紧紧握住身边那棵承托住她身体不至继续下落的枯树枝。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的神智都稍稍地清醒了一些,这才双双发现他的嘴唇早已经不在她的双眼之上,而是纠缠在她的朱唇贝齿之间,而他的左手尽管还尽职尽责地紧紧托住她的后脑,然而右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路下滑,下滑,直到滑落在她的双脚之上。
    怪不得她会觉得他的怀抱这么温暖,因为即使连自己的一双脚都被他护在掌心之中,他就像一个天然的发光发热源,持续不断地为她输送着能量,让她这个天生畏寒之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舍不得松手。
    尽管冰凝格外贪恋他的温暖怀抱,然而目前的这个样子着实令她尴尬不已,虽然两个人是夫妻,但是她的双脚从不曾被他握在手中。尽管隔着罗袜,尽管她非常需要他的大掌传递过来的热度,然而这样的姿势仍是让她觉得羞愧难当,毕竟他是天子之躯,却将她的双脚捧在掌心,简直是比他们两个人唇齿交缠还要令她难以接受。终于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番煎熬,轻轻地动了动脚腂,希望能够挣脱他的大手束缚。
    正是冰凝的这个小小的挣扎,让同样沉浸在千般温柔万般深情之中的皇上也终于意识到目前的境况,意识到握在他掌心中的竟然是她的双脚!刚刚冰凝略施美人计之前,他已经在情难自控之下抚摸过她的双手、脸庞以及后背,所到之处全都是一片冰凉,那个时候他就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儿了,以为她是生病了,后来还不待他问个清楚,就因为她的主动大行魅惑之能事而彻底地被耽搁下来,现在当他不知不觉之间捉到她的双脚,冰凉二字又一次如雷鸣般炸响在他的脑海。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岂止是冰凝周身上全是一片冰凉,就连他身下坐着的炕竟然也是冰凉的。要知道现在可是隆冬季节,满人发明了火炕不就是为了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可以用这暖烘烘的火炕来抵御严寒吗?而她又是极其畏寒惧冷之人,怎么这火炕却是冰凉的呢?当他发现火炕是冰凉的之后,终于又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房间都没有什么热乎气。这个温度对他而言属于冷热适中,但是对于冰凝来讲,无疑是太过寒冷了。
    由于心中存了巨大的疑问,他早已经无心恋战,迅速从冰凝的樱桃小口上撤退下来,不过依然保持着她躺在他的大腿上,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姿势,只是两个人的脸颊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令他的目光可以完完全全地聚焦在她那双依然红通通的双眼之上。
    “怎么回事儿?你这屋里怎么冷得跟冰窑似的?”
    冰凝知道,这一回是再也躲不过去了,不但舍下脸来巧施的美人计彻头彻尾地失败,而且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怎么办?是实话实说惹他又生一肚子气,还是再想个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
    一看到冰凝那又依然红通通的眼睛又开始滴溜溜地转起来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不过考虑到刚刚将她惹哭了的前车之鉴,皇上此刻当然是不敢再说什么重话来刺激她,却又不想听她胡乱寻个理由来企图蒙混过关,于是只好先发制人,以便断了她的念想。
    “是因为宫分减半吗?”
    “嗯,是,是这么回事儿。”
    冰凝出奇地好好配合反例令皇上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问题。前些日子为了扩充军饷而不得不采取了削减官员俸禄、裁减皇家费用开支的法子,连皇上自己都以身作则,更不要说冰凝这里了。不过皇上猜出了开头却仍是没有猜出结果,按理说宫分减半会令每一个都有很大的影响,但是冰凝是贵妃,宫分不少,而她的奴才又不多,最重要的一点则在于她是他的宠妃,她又不是争宠的性子,因此需要她里里外外打点的地方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换句话说,冰凝完全属于那种挣得多花得少的主子,就算是宫分减半,只要她量入为出,也不至于日子过得这么凄惨。
    然而眼前的情形让皇上疑窦丛生,炭火也是宫分的一部分,怎么少也不至于少到要她忍耐严寒的程度,更何况她的身子是这么的羸弱,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病倒,现在竟是整日生活在犹如冰窖般的屋子里,若不是他今日过来,再晚来两日,岂不是见到的将一个缠绵病榻的冰凝吗?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后怕,越想越是觉得今天他过来这一趟算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否则他该不知道有多么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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