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从来都不是怕事儿的人,毕竟她连皇上都没有怕过,难道说还会怕了雅思琦不成?因此威逼恫吓之法对别人的而言是行之有效的法子,在冰凝这里却是万万行不通的,不但行不通,反而还会增加她的反感情绪。
    此外更令冰凝难以接受的是她早已经放下了的这份感情却总要而再再而三地被无休止地纠缠,也就更进一步地增添了她的反感情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古训她牢记在心,然而一日是他宠妃,永世都要与他牵连上关系,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现在这个状况不但是事实,还要被雅思琦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冰凝实在是快要被雅思琦给逼疯了。
    冰凝快要被雅思琦逼疯了,而雅思琦也是快要被冰凝给气疯了!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从前多么知书达理的一个妹妹,模样又好,还会诗书,除了性子有点儿冷之外,真是没得挑呢。现在倒好,脾气可是越来越倔,性子都不能说是清冷,而是要说古怪了,自己好心好意帮衬着她重新得到万岁爷的欢心,她倒好,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竟然冷嘲热讽起来,难不成她还在以为自己是曾经被万岁爷宠得要上天的贵妃娘娘吗?现如今没有了娘家做依靠,没有了万岁爷的宠爱傍身,再把本宫得罪了,这是打算要自取灭亡吗?
    雅思琦的心里有气,本想也狠狠地回冰凝几句,不过一想到今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禁不住地暗暗叹了一口气。谁让皇上的心里就只觉得冰凝好呢?她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但非他的眼中能够再容得下哪怕多一个其它女人,她也是绝对不会继续呆在这里自讨气受。
    心里有气,还必须要忍着,雅思琦真是恨不能好好地大发一通脾气,好好地宣泄一番心中的烦燥情绪,因而说出口的话也不是那么的中听起来。
    “妹妹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再怎么着你也是贵妃娘娘呢,姐姐我是头发长见识短,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处境悲惨的宠妃,照这样说,那你云芳姐姐还仅仅是个庶妃,连名分都谈不上,你再是境况凄惨还能够惨得过你云芳姐姐?”
    冰凝知道雅思琦生气了,存心拿话来堵她的口,而冰凝也是被她逼急了,竟是生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因为她知道,若不是将雅思琦彻底地得罪了,从今往后她会无休止地被皇后娘娘纠缠,那才是她最为悲惨的境地。虽然被皇上打入冷宫脸面上很难看,但到底皇上整天日理万机、心系江山社稷,没有闲功夫理会她,而雅思琦的职责就是统领六宫,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与她周旋,那她可是烦也要被皇后娘娘烦死了。
    主意已定,冰凝自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开口道:“姐姐说的极是呢,不过妹妹实在是有一事不明,还望姐姐明示。既然姐姐一再对妹妹说,万岁爷心中有妹妹,那妹妹想问您一句,这是万岁爷亲口对您说的吗?还是姐姐您自己推断出来的呢?”
    冰凝这番话简直是像把刀子,直直地戳进雅思琦的心口里。皇上有没有直接吩咐过雅思琦当他们两人之间的说客,前来劝说冰凝率先低头认错示好,这个问题其实她们两个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皇上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再是喜欢一个女人也做不到低三下四去讨好的程度,因此不言而喻,今天雅思琦完全是自作主张前来翊坤宫。再换句话说,既然不是皇上特意吩咐她前来办的差事,那就是雅思琦擅自揣度圣意的结果,这个罪名可真是不算雅思琦就是贵为皇后娘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宣称自己是根据推测出来的皇上的心思才跑来这里劝说冰凝,否则的话与刚刚冰凝那番大逆不道之语的罪过程度也是不相上下了。
    被冰凝狠狠地将了一军,雅思琦再是大将风度也是忍受不住,脸颊不但红一阵白一阵,胸口更是气得剧烈地一起一伏。她这么不辞劳苦,忍气吞声,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当然首先是为了皇上,但是冰凝从中不也是获得了渔翁之利吗?霍沫除了家世不济之外,哪一点不比冰凝强?年纪比她轻,样貌不比她差,学问不比她少,现在年家倒台了,家世这一项两个人可以说是打个平手,因此总体比较下来,现在的霍沫可是要比冰凝强上很多倍呢。
    一边是霍沫虎视眈眈,一边是被皇上打入冷宫,娘家彻底倒台,这个时候雅思琦义无反顾地站在冰凝这一边,大张旗鼓地支持她,帮衬她,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呢!可冰凝倒好,不但不感激她,反而怀疑她、嫉恨她、顶撞她、嘲讽她,简直是将她的一番好心全然当成了驴肝肺,她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这若是换了别的女人,哪一个敢跟她这么说话?哪一个不是对她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再三番五次地表示要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她的恩情?雅思琦是皇后,自然是根本就用不着这些姐妹们给她当牛做马,但是别人知她的这份恩,感激她的这份情,她的心里还是非常受用的。哪里像眼前的这个天仙妹妹,不但油盐不进,不但不领她的这番好意,还胆敢质问于她,她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雅思琦越想越是觉得窝火,越想越是觉得委屈,而更令她气恼的则是现在冰凝正在质问她的这番话,让她怎么回答?既不能承认自己擅自制度圣意,又不能承认自己师出无名,被冰凝逼进了死胡同里的雅思琦简直是要崩溃了,直恨不能掏开这个天仙妹妹的心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气归气、恼归恼,雅思琦这么多年的历练也还是卓有成效的,还不至于没有风度歇斯底里怒骂出口,而是稳了稳神儿之后,慢条斯理地回答了冰凝的问题。
    “妹妹这话说的,万岁爷亲口吩咐的姐姐怎样?姐姐自己推断出来的又怎样?”
    被雅思琦反将一军的冰凝听闻这番话之后也是暗暗地一愣。是呀,就算是皇上亲口说的又能怎么样呢?她会因为他的襄王有意而受宠若惊吗?会忘记了此前的恩怨种种,会原谅了他的冷情寡义吗?
    不会,不会,她受的伤实在是太深了,即使现在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不再流血,而且已经结痂,甚至因为时间的漫长,连痛都忘记了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那道疤痕还在,仿佛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与一个心怀江山社稷的帝王谈爱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上一刻他会对她海誓山盟,下一刻他就会对她翻脸无情。
    这绝对不是冰凝的主观臆断、胡乱猜测,而是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让她早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从前她在读长恨歌的时候,无论师傅怎么讲解她都是无法明白,两个相亲相爱,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痴男怨女,怎么会落得个阴阳两隔的结果。
    更让冰凝无法接受的则是那个令六宫粉黛无颜色,令君王从此不早朝的贵妃娘娘最终竟然还是被赐死的恶运,难道说从前的相亲相爱全都是口是心非,从前的集千般宠爱于一身全都是逢场作戏?
    从前冰凝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事情,现在当她也成为了贵妃娘娘,当她也嫁给了一代帝王之后,终于全部都参透了,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唐明皇要挽救他的大唐,而皇上要力保他的大清,于是帝王们都做出了他们“最正确”的选择,牺牲掉女人,牺牲掉爱情。努尔哈赤最终为什么要大妃阿巴亥陪葬?除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外,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在于政治利益。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然而在这件事情,冰凝唯有真正地经历了这一切,经历了从一个宠妃到深宫弃妇的过程之后,才会完完全全地明白个中缘由,才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个中滋味。
    就算皇上亲口对雅思琦说了他的心中唯一只有她一个人又有什么用?即使爱永存,又如何?他能够为她收回那些成命吗?能够为她放弃那些既得利益吗?一边口口声声对她说爱到地老天荒,一边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亲手葬送掉他们的爱情,这样的“你是我的唯一”她还敢要吗?她要得起吗?
    原本经过一年多的物是人非之后,冰凝已经看淡了许多,也放下了这段感情,可是雅思琦的到来将这一切又搅了个天翻地覆,搅乱了她的思绪搅乱了她的心。她早已经平静的心海又翻巨浪滔天,只是这滔天的巨浪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恨雅思琦为何要来搅乱她早已经归于平静的生活,恨他为何还要利用她却又不放过她,更恨她自己为何还是做不到看破红尘,还会被这些凡尘俗事搅乱了这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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