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了,没用的,说了他也不会信,”董佳轻轻走过来,帮着拂了拂段誉的衣领。
    这家伙,在有些事上,还真像他现在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天真,那话说得没错,男人啊,就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嗯,好在天真点的男人,还挺可爱的。
    “说一次,当然没用,”段誉并不是太气馁的样子。
    想和高泰明达成他期待的共识,自然不容易,要知道在两三个月前,两边还秣马厉兵的准备真刀真枪的分个高下,现在就希望他放下提防,不要猜忌,那自然不可能。
    就是鼻涕娃有了争执,免不了也要赌气个吃一个棒棒糖的时间不是?
    “怎么,还想着谎言说上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董佳笑道。
    “我这都不是谎言,多说几遍肯定会有些效果,”段誉道:“因为我们有进一步和解和合作的前提,”
    “我们希望大理好,高泰明,虽然和这个时代的其它人一样,享受权利带来的满足感,但他并不是一个太贪图享受的人,也有些雄心,也希望大理好,”
    “在这个共同的大前提下,我的设想,并不是天荒夜谭。”
    “问题在于,他以后还会不会给你这样敞开了说的机会,”董佳道,“你看看他当时的脸色,”
    段誉说出头一句话时,高泰明的反应和脸色,她看得真真的,那真是有些被吓到。
    太子在皇宫里对一个曾经入主过皇宫的人的儿子说,你应该不会想再回来,这话真的是怎么听,怎么不善。
    “仅仅只是说,当然还不够,关键还要做,”段誉道,“无论如何,现阶段我是不想和那边内耗,总之,尽量努力吧。”
    之所以要开门见山的和高泰明说那些,还不是因为现在实力不够雄厚,没办法跟他直接叫板?
    至于话太直接,让高泰明有些吓到,也不敢相信,真让高泰明不敢相信的话,他这次还没说呢。
    比如,他要是说,我不反对宰相握有大权,高泰明怕是更不会相信。
    但对段誉来说,这就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心话。
    历史证明,权利全都集中在皇帝手里,并不是好事,但现实是,从现在起的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可能还真少不了要让人当皇帝,所以,如何制衡?
    扩大相权,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当然,像高泰明他家这样终身丞相,那也是一定要摒弃的,只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马平快步走过来,“殿下,董小姐,宋朝的那些士子,已经动身回国,”
    “这就走了?”段誉有些讶然。
    这些家伙,动作这么快的吗?
    “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受人奚落?”董佳道,“要说,他们也够悲催的,急匆匆的大老远的赶来,把脸送给你踩,”
    “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想起今天的事,怕也真会恨及和你相逢。”
    段誉笑道:“恨又能如何,他们还能拿我怎么的不成?不过,想想真有些遗憾,这事办的,还是太急了些,应该让它多发酵些日子,让更多的宋朝读书人义愤填膺的赶过来,”
    “再怎么说,眉县苏家总要派个人过来吧。”
    “怎么的,你难不成还想把东坡先生也引过来?”董佳道。
    “若是能吃到东坡先生亲手做的东坡肉,那也是桩美事,不是吗?”段誉说。
    董佳笑着捶了他一下,想什么美事呢,“也不用失望,这次过来的,多是功利之心太重的人,没有收服几个,没什么好遗憾的,”
    她总是最懂他的心思,“放心吧,不只是宋朝,将来全天下的可用之才,都会慕名来投,”
    段誉摇了摇头,宋朝这次也来了这么些人,我也展现了我的王霸之气,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被慑服,多少还是有些不完美啊,说好的虎躯一震呢?
    “走吧,去见你未来的公婆,”
    …………
    王顒等眯着眼睛看去,很快都有些失望,虽还看不清来人是谁,但那些人,无一身着官袍,依然不是官府来人。
    大理国官府,看来是不欣赏我等的才华,原本都想过的在大理国名动四方,进而御前赐宴的事,看来也不用我等拒绝。
    一行五骑,不多时就赶了上来,见着当头的那人,王顒心里有些暖,快步下车,“王大人,有劳王大人相送。”
    王安文笑着跳下马,“子明兄,诸位,”
    王顒心说,我已经从子明先生,正式退步到子明兄了。
    “不想诸位竟然如此急切,”
    来自宋朝的大才们,顿时又有几个用鼻孔看王安文,这话你让我们怎么接?
    “在下紧赶慢赶的,幸好赶上,”王安文拉着王顒走到路旁,“诸位请少待,等等后面的马车,”
    “那些车上,有在下备的敝国的一些寻常土产,也算是给上国诸位留个纪念,”
    宋朝诸人听了,也都客气起来,王安文说是寻常,那多半有些不寻常,能收礼,总是高兴事。
    来之前设想的那些事,也总算有一件成真的。
    有些还因此有些自责,毕竟他们当时站在徐熙川那边,不让这位王御史有登台的机会。
    因此自责很快又变成了自得,你是应该感谢我等才是。
    “诸位其实不必如此匆忙,国中士子,很是仰慕各位的风采,不若多停留几日,也给敝国同道向各位请益的机会,”
    王安文看着脸色都不太好的宋朝诸位,心说我也难好吗,换你们,此时能说出哪些好听又不会让你们乱想的话来?
    “鄙人在城外就有庄子,一早就收拾停当,还精心挑选了伶俐的小厮伺候,欢迎各位前去盘桓小住几日,”
    “敝国其它不说,山川风物,和贵国还是多有不同,尤其是夏日气候,甚是爽利,适合消暑,”
    “从见到各位的那天起,我就有相见恨晚之感,我等白日携美泛舟海上,晚间秉烛夜谈,岂不快哉?”
    虽说王安文的一些话,还是会让宋朝大才们多想,如住在城外,是不是觉得我们都不好意思再进城?但众人还是感受到了他的诚意。
    辩论结束之后,大理国官方对他们是一如既往的置之不理,徐熙川又丢下他们不管不顾,原本热情的大理士子此时也全都不见,大理百姓更是从他们来的那天起,对他们就没什么好脸色……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安文这样的热情和诚意,真的颇为难得。
    王安文也相信,自己一定能留住他们,因为自己这属于雪中送炭。
    要说,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但谁让徐熙川又在京中各府活动呢?
    所以他想把宋朝的这些人留下来,一来,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二来,想来王顒等,会非常乐意坏徐熙川的事。
    “王兄盛意拳拳,在下等颇为感概,”王顒拉着王安文的手,说得也很真诚,“但大理,在下等实在呆不下去,”
    哪还有脸携美同游?
    “兄的盛情,我等一定牢记于心,异日若有暇,欢迎到成都府一游,吾等,一定扫榻相迎,”
    有些讶异的王安文,见状使出十二分努力,再次挽留,但王顒却坚决得很。
    其实到现在,他所虑的,并不是面子。
    面子不面子的,在大理国反正已经丢尽了,他之所以一定要急着回去,是他知道,今天这些事,一定会很快传到宋朝,传到成都府。
    若是相关的消息传回去之前,还没有做好相应的铺垫,那就会更被动,更难看。
    王安文带来的几人,也在劝王顒同行的那些士子,有几位看起来有些动心,但最后,还是无人同意留下。
    此时,后面的马车终于追上来,王安文在路旁找了一家酒楼,坚持为王顒等践行,席间诗文唱和,一时把所有的尴尬和烦忧抛到脑后,或是都放进了酒中,到最后,借着酒意,好些位都把王安文引为知己,和他执手共叙离情别意,感概相聚日短,实乃一大憾事。
    总之,来时无端被祸及,被老百姓鄙夷,走时又被嘲笑的宋朝诸位,在这次践行宴上,多数都喝得很好,等到出了酒楼,不止一个指着那边的京城,说出了王顒早在心里说过的那句话,“我会回来的!”
    但就在登车之时,一个人突然站了出来,“诸兄,小弟想留下,”
    众人大是惊讶,因为开口之人,正是今天也颜面尽失的范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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