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砗磲彻底敞开,上下都以粗壮结实的大树来做阻挡,成功的让它不再合上。
    雨水仍旧在不断的坠落,这里头却成了一个特别的避雨之所。
    姚婴不醒,两颊酡红,齐雍把她上半身托在臂弯之中,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的脸,又用另一手在她背上摸索了一番,只是微凉而已,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
    在外忙碌的护卫陆续的从树上跳下来,整理绳子,以保证这个砗磲不会忽然间合上。
    这砗磲内壳变成了灰色,有些匪夷所思。
    护卫边做事边观察那内壳,那一层灰暗好像是涂抹了什么颜料一样,但涂抹的也太均匀了些,连一些夹缝都没放过。
    砗磲内部,姚婴被齐雍摇晃了一阵儿,她也总算是有了醒过来的迹象。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抬起双手在胡乱的挥腾,似乎要将扰了她休息的人赶走。
    “酒还没醒呢?”齐雍微微皱眉,这砗磲太奇怪了,以至于她也变得奇怪了。
    睁开眼睛,她果然是双眼迷蒙,两颊红彤彤,像刚刚熟透的苹果。
    她好像看见了齐雍,但也只是懒懒的笑了笑,然后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齐雍手臂施力,她就坐起来了。
    身体柔软,盘膝而坐,她盯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随后缓缓地晃动自己的两只手。
    清脆而具有十足穿透力的指环相撞声传出去,甚至好像盖过了下雨的声响,又接着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护卫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姚婴忽然间莫名其妙的举动,都不太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
    齐雍看着她的手,瘦弱而纤细,没有太多的力气。不过,这指环发出的声音明显与之前大不相同,他听着,偶尔一下耳膜刺痛,恍若被针扎了一样。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片迷障之中有动静。
    护卫各自的握住随身兵器,盯着那迷障,浓浓的雾气还有不断被雾气吞噬的雨水,空气似乎也紧张了起来。
    那迷障之中悉悉索索,下一刻,那些尸傀出现了。
    猛兽都是骨头架子,它们出现在边缘,又无法再继续往外走,因为外面洒了很多的硫磺。
    它们露出的部分白花花的,雨水从骨头架子之间穿过,成功的落到了地上。
    即便如此,它们还能活动,密密麻麻的陆续聚在边缘,十分慑人。
    护卫们握紧了手里的兵器,看着迷障边缘,太多了,陆陆续续的,腐烂掉的猛兽和死人。有的人正处于腐烂的阶段,因为雨水的冲刷,脸上的烂肉一块一块的往下掉。雨水的气息和着腐烂的气味儿,让人不由的想停止呼吸,太熏人了。
    蓦地,那迷障之中开始有皮肉光鲜的东西贴着地面爬出来。在边缘时,它们也停了下来,翘起上半身,黑乎乎的身体,鳞片被雨水冲刷的在反光,是那些蛇。
    好多好多的蛇,虽是遇到过各种奇怪的场景,可眼下这情况,也足以让人心下开始担忧惴惴不安。
    迷障的上空,一颗最大的蛇头露了出来,它在摇摆,若隐若现。可是绿色的眼睛却像两颗探照灯一样,让人想忽视它都难。
    护卫们终于见着这条最大的蛇了,真的与画中的龙无异,长得再壮硕,谁又能抵得过它张嘴一吞。
    姚婴的双手始终没停,摇晃的速度不快不慢,指环相撞的声音似乎已穿透了天际。
    齐雍微微皱眉,耳膜被刺的发疼。
    两刻钟的时间,藏在迷障之中所有的尸傀和品种古老的蛇都抵达了此处。密密麻麻,一个一个躁动着,似乎饥饿了太久,闻到了这外面的活气儿,已经压抑不住要扑过来了。
    姚婴的神态始终是迷离的,酡红的两颊密迷蒙的双眼,看起来好像神志不清。
    “看姐姐给你们表演一场自爆大戏。”双手一顿,她边憨笑边说道。
    齐雍转眼看向她,微微蹙眉,视线最后落在她的双手上。
    她双手合十拍了一下,指环碰撞,传出的脆响犹如铁片剐蹭,尖锐而刺耳。
    也就在同时,汇聚在迷障边缘那些密密麻麻的尸傀和蛇群就开始原地挣扎。那些野兽白骨折断,瞬间倒地,群蛇则开始互相纠缠,长长的身体扭成了一团,打成死结。
    那昂起上半身,最大最高的蛇则好像忽然间发狂,巨大的上半身引入迷障之中,狂乱扭动横扫。树木成片的倒下去,尸傀被大力撞碎,数条蛇结成一个大团也被撞出了迷障的范围,地面好像都在颤动。
    一大团蛇被撞到了数米开外,护卫结阵,手持兵器,严阵以待。每七八条蛇互相纠缠在一起,结成了一个毛线团似得,已找不出活结在哪儿。
    看着它们莫名其妙的发疯,不止护卫目瞪口呆,齐雍亦是咬紧了牙关。
    唯独姚婴坐在那儿笑容满脸,笑的几分憨痴,眼神迷离,握在一处的双手不时的拍打一下,指环发出的声响穿透雨幕。
    那长得最大的蛇扭动的最为厉害,它周遭的树木尸傀都遭了秧,不断的被扫出来。尸傀的骨头碎片甚至都飙到了护卫身前,这一次它们没有再‘活’过来,而是真的死了。
    那些结成毛线球的群蛇也越挣扎越扎实,各自缠绕,最后只剩下脑袋从毛线球的各处伸出来渴求生机,身体挤压纠缠的变形,没了气息。
    这一切持续了很久,雨一直在下,一些尸傀的碎片都被雨水落地喷溅出的泥水给盖住了。
    而那条最大的巨蛇,则已经破坏了一大片的树木。它仍旧还在苟延残喘,制造着巨大的破坏。
    姚婴坐在那儿看着,两手拍在一起的速度逐渐加快,每一次十指撞击时,那传递出去的声音都很是刺耳,说是振聋发聩也不为过。
    忽然的,那迷障之中巨大的破坏声停止,接下来便是巨物落地的声响,震得地面都跟着颤动。
    护卫们轻轻地吁了口气,随后各自对视了一眼,各个脸上都是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了。
    歪着头,姚婴盯着那已然平静的迷障,满地尸骨的碎片,无数结成了毛线球的大蛇,腐烂的气息浓厚的让人窒息。
    她弯起眉眼,十分难得的在她脸上看到得意之色,“姐姐的本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如此吹嘘夸大之言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意想不到,外面的护卫和一侧的齐雍都转眼看向她,却发现她坐在那儿身体摇晃,一副醉态。
    齐雍漆黑的眼睛固定在她脸上片刻,随后便扣住了她的双手,用力的把她拽过来。她像个布偶似得,任凭他拽来拽去。
    “可觉得有哪里疼痛?”他问她,一边盯着她的眼睛。乌溜溜的眼睛上一层迷雾,但若仔细看,能在她黒眼瞳的边缘依稀的有一圈淡红。就好像在黒眼瞳的周边做了淡红色的刺青,但手艺不怎么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
    “不疼。”摇头,她身体也跟着晃悠,盯着齐雍的脸,他好像多了什么背景板,还是那种五光十色的,少女心爆棚。
    “冷么?”齐雍接着问,面色谨慎,小心翼翼。
    “不冷。”接着摇头,幅度过大,她险些躺下。
    齐雍施力把她拽回来,她距离他更近了,刻意的扬起脸来,嘟起下唇吹了一口气,吹得齐雍不由眯起眼睛。
    “昨晚一口酒,效力直至今日。你喝的是酒,还是迷魂汤?”微微歪头,齐雍盯着她的眼睛看,她迷蒙是真的,那股子醉态做不了假。
    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齐雍眼眸里的色彩即刻浓郁,他微微屏住呼吸,视线也从她有着一圈淡红色的黒眼瞳上移开,最后落在了她的嘴上。
    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齐雍瞬时觉得呼吸不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瞬间化为虚无,他眼下唯一听到的就是他急速飚起来的心跳声。
    在姚婴迷离的视线中,齐雍的脸加了十级的滤镜,他睫毛好长啊,像两个小扇子。
    他也不说话,也不吭声,微微垂着眼睛,像个美丽的假人。
    心底里有一股热气在往脑袋上涌,鬼使神差的,她忽然间抬起双手强硬的揪住他两只耳朵,然后便扬高了下巴,嘟嘴亲了上去。
    齐雍的眼睫在颤抖,但也仅仅一刻,他就闭上了眼睛。
    停止了许久的呼吸在同时重启,齐雍缓缓抬手,将要扣住她的脑袋,她却在此时后退。
    咂了咂嘴,放开他的两只耳朵,姚婴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唉呀妈呀,闯祸了!”她发出的声音像小黄人儿,说完后就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外面,围观到震惊的护卫给她让路,看着她摇摇摆摆的走进雨幕里。抱着双臂,任雨水林到头上脸上身上,她吸了吸鼻子,真闯祸了!
    她还没达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但就是有点儿飘,有一种天大地大都没她大的错觉。
    雨水很凉,她脑子里的热气稍稍散了些。
    昨天她还跟罗大川胡说八道,说什么为色所迷,今日就应验了。
    好吧,她是酒壮怂人胆,借酒轻薄,谁让他靠的那么近来着。
    她站在雨幕中,身体还是在摇晃的,头发很快被淋湿,却也如花朵一般,娇艳而纯美。
    挺拔的身影从后面接近,一直走到她身边。
    齐雍垂眸看着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刚要说话,那个小人儿就身体一软朝着旁边栽了下去。
    他立即伸手接住她,再看她的脸,双眼紧闭,已经睡过去了。
    闭了闭眼睛,齐雍无言的叹了口气,随后把她抱起来,快步的回了那砗磲内。
    一直在震惊中的护卫穿好了蓑衣各自走开,不过今儿这雨淋得也值了,谁承想看到这场面?
    别的不说,就这阿婴姑娘,绝对胆大包天。
    但,人家公子也没拒绝,好戏成双!
    尸傀和死蛇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儿来,交汇在一起,再加上雨水的味道,简直是让人作呕。
    护卫冒雨在远处挖出大坑来,把那些散发气味儿的家伙们都运到大坑里埋起来,免得没等到火药运到,他们先被熏死了。
    而避雨的砗磲内,姚婴躺在那儿已经睡着了。当然了,在雨中她可没睡着。知道齐雍接近,她暂时没想出应对之法,只能如此了。
    但,酒劲儿上来,她又的确是很晕,躺了一会儿,就彻底睡着了。
    梦里还是她酒壮怂人胆的画面,那时那刻她的眼睛给齐雍开了美颜特效,她也是躁动不已。如果时间倒流,她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儿的。
    在梦中悔恨交加,但已都是无用功,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微弱的光,这砗磲内壳不再发光了,而之前在壳上看到的密密麻麻的字,也都不见了。
    不再下雨了,只是有些冷,这微弱的光是火光,就在不远处,所以照亮了这里。
    她身上盖了好几层的衣服,双手在衣服下动了动,之后便撑着坐起身了。
    看到了外面燃烧跳跃的火堆,空气中的湿气和腐臭味儿犹在,不过好像闻得时间久了,鼻子和神经都麻痹了。
    她醒来,坐在外壳边缘的人便转过了头来,他的脸一半在阴影中,一半有火光照映,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姚婴面色沉静,亦如她往时内向不多言的模样,乌溜溜的眼睛透着那么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齐雍也不说话,他只是看着她,气氛在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把披风一件一件的拿开,姚婴起身也挪到了边缘。火堆就在一米开外,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它带来的热意。
    “天都黑了,不过雨停了,很好。”姚婴开口,声线冷静,就如她往时那样。
    齐雍也没搭理她,依旧在看她,漆黑的眸子像两把狙击枪,随时都会发射秒了目标物。
    看着火堆,姚婴的眼睛转了转,之后抬起一只手撑住脸颊,微微转头,用后脑勺对着齐雍,不想再感受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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