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洛昌城十二分热闹。

    洛昌城本是人间繁华地,又位于玉屏山脚下,来往寒冰的修真之人,都不免来此落脚,因此平时便是十分热闹。近一个月来,修真界传言断弦谷秋雁秋谷主将率亲信弟子来玉屏山,与寒冰掌门逝渚讨论些事情,顺便玩赏风景。

    传言出后,寒冰与断弦都承认了此事,因此洛昌城内的修真之人比平时增加了数倍,成了十一分热闹。

    能让洛昌城的热闹再多上一分的,只有一件事了。

    今日,正是断弦谷一行到的日子。

    且不说以如今寒冰断弦二脉在修真界的地位,二脉首脑会面,会对当今局势造成什么影响,单是秋雁的天下第一美人之名,就给洛昌城的客栈带来了一大笔生意。

    辰时。

    白衣的寒冰弟子在洛昌城南门外分列两侧,当先一人气质沉静,正是当今寒冰掌门的师弟,逝涘。

    以秋雁等人的神通,完全可以直接上玉屏山,不过他们还是会先来洛昌城,以示尊敬。

    寒冰弟子已站了许久,却无人面露不耐之色,甚至没有人变过姿势。

    当然,他们站在门口也不只是为了礼仪,进城的官道连带与进城之后的朱雀大道,都在他们控制之下,无人能近。

    官道另一头,渐渐出现了一辆马车。

    待得马车稍近,寒冰诸人才看清了马车后还跟着两列男女弟子。断弦谷没有规定衣着,所以这两列队伍显得稍微有些杂乱。

    寒冰诸人目光只在断弦谷弟子身上转了几转,便又看向最先出现的那辆马车。

    马车中人,不出意外,便是——

    断弦谷谷主,秋雁。

    断弦谷谷主本无甚好看,但要是再加上另外六个字,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下第一美人。

    马车上挂了一副珠帘,随着马行,轻轻摇晃。在场的寒冰弟子都是眼力极佳之人,即使隔了珠帘,也不至看不清楚,但竟没有一个人敢盯着那珠帘细看。

    众人目光只匆匆在那珠帘上一扫,便都看向驾车那人。那人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上花纹典丽,仿佛古时女子鬓角的羽饰。目力稍好的,还可见剑鞘上刻着“惊鸿”二字,笔意清雅至极。

    至十八年前起,这把剑就风头极盛。

    虽说现下世道清明,但只要利字当头,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总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少的。单是断弦谷附近的地域,这把惊鸿剑就不知道断了多少人见不得光的谋划。

    剑的主人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一手剑法也是漂亮至极。那些原本有些心思的小门小派,见了这手剑法之后,对秋雁的敬畏之情便又多了几分,再不敢有什么异动。是故这十八年间,断弦谷长老辈的人物都未曾亲自出手,对周围地带的控制反倒是深了很多。

    许多人都以为,下一代断弦谷主,必然是她了。

    秋雁二弟子,杨琴。

    杨琴眉间有几分淡淡英气,却并无逼人锋芒。她双眼大而温和,眼神清浅如酒,一望之下,寒冰弟子竟多半不敢与她对视。

    杨琴姿容绝世,背.景深厚,道行又高,自然追求者甚众。只是无论来的是如何优秀的男子,杨琴都只是淡淡应付,让许多青年才俊都十分失望。

    不过失望归失望,美人当前,该看的还是要看的。就在寒冰众弟子各怀心事看着杨琴以及一众断弦谷弟子时,秋雁的马车已近城门。

    逝涘上前一步,杨琴下车,行礼道:“见过逝涘前辈。”

    逝涘笑了笑,道:“杨师侄,你道法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杨琴道:“不敢。”

    逝涘又笑了笑,看向珠帘,道:“秋谷主,城内备有车马,还请断弦谷的诸位师侄先乘车而行,待出了城门到映鹊湖畔,再御空,可好?”

    车内一个清淡声音道:“我辈来此,实是惊扰了城中百姓,本就不该在城中御空,逝涘道友倒是有心。”

    顿时逝涘身后的寒冰弟子又是一阵钦佩,心想断弦谷秋谷主不光才貌双绝,心肠也好,真是神仙一般人物。

    杨琴又向逝涘行了一礼,重新坐到马车上开始驾车。逝涘转身向城中走去,忽听车内那声音道:“我今日未曾下车,道友不会觉得我有些无礼么?”

    逝涘心中一凛,面上笑容却是不变,口中笑道:“哪里。我们这些人若是见到了秋谷主真容,只怕要连路都不会走了,怠慢了秋谷主,那可是大大不妙。”

    车中人似笑了笑,“老是被人看来看去的,都习惯了。”

    逝涘也笑了下,却没有应,在过城门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断弦谷弟子鱼贯而入,早有等待多时的寒冰弟子为他们安排车马。一行人穿城而过,朱雀大道虽被寒冰控制了,可是道旁酒家全部人满为患,连屋顶上都爬的有人。

    秋雁看到此景,笑了笑,道:“琴儿,早知道我们应该挂幅厚棉布的车帘来。”

    杨琴郁闷道:“所以他们都在看我。”

    她坐在车前,自然看不到车中师父的表情,但听那语气,可以想象师父是挑了挑眉,“要么你坐进来,我另外找个人驾车?”

    杨琴瞄了眼前那匹黑马一眼,道:“算了,这马倔。”

    秋雁也笑了笑,不再说话。

    不多时,众人出了北门,来到映鹊湖畔。断弦谷中人都下了车,与寒冰弟子寒暄几句,看了看风景,众人便祭起各自法宝,破空而去。至于车马等一应事物,自有寒冰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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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昌城外,映鹊湖畔。

    盛夏的榆树撑出一大片绿荫,枝干低垂到水面,在湖边和水面上形成了一个拱形。拱形之下并排坐着两人,一人一身黑衣,容貌俊雅,神情颇是潇洒;另一人一身宽大的灰袍,在这浓荫的盛夏,却只显得伶仃蚀骨。

    黑衣人喝了一口酒,看着湖面,漫不经心地道:“今天秋雁来了洛昌城,你没有去看吗?“

    灰衣人摇了摇头。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可惜,还是未能见到秋谷主真容。不过——”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灰衣人,“秋雁没有见到,倒是看到了一个杨琴,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灰衣人面色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道:“能把我的过去查的这么清楚,也是为难你了。”

    黑衣人笑了笑,一扬眉,“我是逍遥涧的人嘛。”

    灰衣人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去,整理缠在自己腕上的黑色丝巾。她手腕纤细,十指瘦如枯骨。

    黑衣人看着她仔细地调整好了丝巾的角度,道:“你很紧张?”

    灰衣人站了起来,淡淡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黑衣人仰头喝掉了最后一口酒,用力将酒囊掷如入湖心,站了起来,看向对岸巨大的冰山,“想要偷偷溜上玉屏山的人,大概没有一个不紧张的。”

    灰衣人默然。

    黑衣人右手捏了个法诀,先前被他扔到湖里的酒囊又浮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离湖水最近的石头上,道:“玉屏山难上,我们本就不是同路,各走各的吧。”

    灰衣人没有说话,身形却悄无声息地向身后树林退去。

    黑衣人脚下一顿,似要跃起,突然道:“蓑姑娘。”

    灰衣人淡淡道:“我不姓蓑。”

    黑衣人好像愣了一下,又道:“衣姑娘。”

    灰衣人淡淡道:“我不姓衣。”

    黑衣人无奈:“蓑衣姑娘。”

    灰衣人道:“姑娘二字,可以省了。你也是逍遥涧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清楚。”

    黑衣人道:“我知道你不姓蓑,我也不姓落,但这是礼貌。”

    灰衣人淡淡道:“随你。”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再说。他足尖用力,道了声“小心”便从岸上跃起,落到湖中的酒囊之上,点着酒囊从湖上飞掠而去。

    此时,灰衣人的身影已全部隐入林中。

    自她听说秋雁要来玉屏之后,便逃了半月前的一桩生意,一路潜行至此。路上她发现有人居然能蹑住自己行踪,无奈之下,只好与对方相见。

    那人自称落苍,她多次试探那人师承,那人却只承认自己是逍遥涧中人。即使逍遥涧……暗杀术在她之上的,也不会超过三人。

    落苍被她逼得急了,只好承认自己是逍遥涧主埋下的一着暗棋,因此少有人知道。

    她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她绝对相信那人的情报,既然那人说逍遥涧只有四大杀手,那就是只有四个。

    她与落苍一路同行,路上尽东拉西扯地聊些没用的东西。不过……像他们这种人,总不能一见面就说我上个月杀了谁谁谁主顾给的钱是多少之类的,但他们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好说了。

    所以,刺客基本上都不擅长聊天,佩玉除外。

    很明显落苍是一个异数,但是可惜了,她不是。所以落苍经常觉得很无趣。不过终于有一天落苍有趣了一次,当时他正吃着一块牛肉,突然看着她,道:“蓑衣,你知不知道参商剑要出世了?”

    她放下筷子,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落苍笑了笑,道:“在北海。我们逍遥涧恰好比较靠北。”

    她收回思绪,看着对岸的冰山。要想把师兄的魂魄从白龙剑里弄出来,唯一的希望就是将三大奇剑合为神钧剑。但是……三大奇剑中,参商剑已毁。

    当时竹魂对她说,神钧剑不是这世间之物,所以三大奇剑不可能说毁就毁的,只是其中能量散逸罢了。只要等着,总会有结果。

    等着……她在心里苦笑一下,等多久?五年?五百年?还是五万年?

    不过好在……看样子,现在她不用等五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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