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虎豹骑撤过淮河休整。

    丘崈被撤了,现在宋军由叶适做主。怎么可以是叶适上台呢?我在赵王的书房里看到过他的奏疏,这人很能干很清醒的,他任兵部侍郎时论对,尝言:“甘弱而幸安者衰,改弱而就强者盛。”一针见血地指出主和派和持重主战派的本质不同。又一个虞允文。他重新布置的长江防线可不好突破了,而江南新任地方官、将领也不会再草木皆兵了,我们只能休整,等待机会,这叫“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仆散揆见我无聊死了,要我去帮忙打楚州,因为纥石烈执中围楚州围了一个月也没打下来。纥石烈执中是什么人啊,贪婪暴虐,部下军纪散漫,当初在泗州时,我三天里杀了他五百多部下,他找来后也被我狠揍了一顿,此后山东兵见到虎豹骑就躲,这才算是勉强保证了军纪,维持了泗州的平静。纥石烈执中可不是以德报怨的老好人,嫌隙既生,我恨不得找个机会除掉他,才不帮他立功呢。不过我不好违抗军令,我带人去楚州,我们扎好营帐就放出风声说明耀受伤了,明耀要养伤。

    毕再遇已经是节制淮东军马的镇江副都统制,将计就计,大肆宣扬金国就培养了一个后起之秀,却因为杀戮太重而被神明降罪,故而明耀一病不起,命在旦夕,此乃天佑大宋,明年是开禧三年,新的一年里,大宋定能扭转乾坤。硬是又鼓起了宋军的士气。

    吹吧吹吧,大年初一我就去攻城,戮破你的牛皮,现在先休息会。嘻,主要是我写信向秦庭轩要的剑手到了,三十六个新训练出来的少年,我在等他们熟悉毕老儿的一切情况。不想跟他打硬战,尤其是攻城战,上次对上就害我死了二十七人,我的属下每个都很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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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姑娘跑来告状,说我们的士卒对她怎么怎么了。居然还有这种事?这里是楚州啊,战略要地,北面入淮水道有五,南下唯有运河,楚州就卡在这里,是一定要长期占领的,怎么能让人破坏金军的形象?虽然我作为曾经的现代人不在乎,可是现在的人是很在乎的,当然如今还没有明清时那么严,但军队里还是要强调这个绝不能犯。

    我刚接手虎豹骑时就遇到过,有几个只是外族女子,我有意见,好东西应该拿出来让大家分享嘛,不可以独吞,罚了他们半个月的饷银;至于那些敢对本国人下手的,全部打断腿扔去喂狼。敢狡辩那只是偷跑的丫鬟?我明明说过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保家卫国,凡有金国户籍者都在保护范围内,不论贫富男女老少善恶智愚。

    楚州很重要,以后跟宋国谈判时一定要割过来的,这的百姓也都会是金国子民,来时我特地重申过的,没想到还有人敢明知故犯,要不是这女的告上门来,我还一直以为我的部下很有纪律呢,这个,别是他们做得利落,没让我知道吧?

    我直接对法曹道:“你去,让那女的认人,找出人来,点天灯。”

    没过一会,就有传令兵来报,说法曹觉得不对,命他来请示,因为那女的说是昨天的事,昨天轮休的士卒都集中了让她认,她说不在其中,又咬定就是虎豹骑,要求看别的人。

    “是很不对劲。那女的有没有说过名字?”

    传令兵道:“说了,她叫何沅君。”

    “何沅君?”我惊地站了起来,《神雕侠侣》里的最低级配角,开头就是死人了,这是射雕啊,她怎么会冒出来?

    楚天舒奇怪地道:“将军认得?”

    我没好气地道:“不认得,从前查南帝时翻出来的,大理武三通的义女,他们父女……唉,真不像话。”这丫头别是躲武三通才跑出来的,大理作为地方割据势力,是希望中国越乱越好,政治因素,看来我部下的操守还是有保证的。

    楚天舒去了一会就跑回来,让亲兵们都出去,这才挤眉弄眼地道:“那丫头非要见这的每一个人……嘿嘿,怕就是冲着你来的,想看看从来不下面具的明耀究竟长什么样。你要不要去见见?那女人长得不错哦,跟南帝有关,家世也还过得去,王爷会准的。”

    低级趣味的家伙。“没准是先来认清正主,为行刺我做准备。”

    楚天舒眼睛一亮,“是吗?啊呀,为了你的安全,你是不是躲进小兵里?当然啦,为了不露破绽,你不能搞特殊化,你应该跟小兵吃一样的饭菜。”

    又想偷懒不给我做菜,打仗时没法子,平时我一定要吃好,我现在还能继续长个子呢。不理他,我随便招了个皮肤白也还年轻英俊的亲兵扮成我去过过场,打发那丫头走。段智兴法号一灯,在桃源县隐居,我早就确定了,这何沅君有什么用?

    我的十七岁生日要到了。我想一个人去附近的镇上逛会,在军中精神高度紧张,还总是得做出副严肃的样子来,君子不重则不威嘛,整整半年啊,我已经不堪重负了,我需要放松一下。顺便体察民情,被那姓何的丫头一闹,我心里还真是有点悬。

    楚天舒居然不让我出去!

    他的理由是现在是战时,宋军广布斥侯,外面太危险,还抬出赵王来威胁我,说赵王命他管着我,不让我做无谓的冒险。

    这家伙,越来越有向包氏发展的趋势,有空去跟将士们聊聊天谈谈心,收买人心好了,别就盯着我。宋军龟缩进楚州城防守,外面不就一点斥侯嘛,宋军斥侯能奈何得了我吗?

    见我不高兴,楚天舒又主动说会给我做菜,就在营里庆祝生日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从前在赵王府时,我的生日可是很热闹的,后来参军了,有一次生日正好打了胜仗,全军大庆,另三次生日就由瑶里孛迭在他府上给我庆祝。生日事小,我就是不想闷在营里,腊八节好歹也是个节日嘛,尤其是因为装病,把我的中军大帐弄得一股药味,我自己都不想待了。

    腊月初七夜,我亲自重新安排了巡逻,次日,处理完日常军务,趁着楚天舒去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了,我换了身青布长衫,贴上文士的象征——山羊胡,从我特意留出的“无防道”溜出去了。

    我部的军纪真的是太好了,不但自己秋毫无犯,也震慑了友军纥石烈执中部,附近的小镇上酒楼照常开张,我好好地大块朵颐了一番,又上街东游西荡了半天,买了许多点心,用了晚饭,躺在山坡上看完落日才回去。

    回了军营,正好天已经黑了,在夜色的遮掩下,我又沿着那“无防道”,东拐西拐,避开巡逻,偷偷摸摸地钻进去。

    在前营的最后一个营帐后停下来,伸出脑袋探望。中营大门口是有守卫的,路上还有巡逻兵,我出去可没带任何身份信物,得等那些普通的巡逻兵过去,才好去找守卫。那些守卫都是我的亲兵,就是前大内侍卫和赵王府侍卫了,总共一百人,都认得我的。

    嗯……天舒?

    他居然就守在中营门口。我偷偷跑了出去,他一定很生气吧,实在是不好意思面对他。踌躇半晌,巡逻兵都过了两趟了,他还是如标枪般笔直地矗在那里。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摸出锭碎银子向他砸去,从营帐后冒出来,挥手蹦跳,无声地招呼他。

    楚天舒走了过来,我一把将他拉入这营帐后面,不要被那些守卫看到了。

    楚天舒铁青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压低声音,冷冷地道:“你还知道回来?自己数数你犯了多少条军规。”

    什么呀,“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太繁琐,我不是在虎豹骑这只军队中私下废除了吗?我部就两条军规——军令如山和不得扰民,本统领不受任何约束。想归想,我明白他是为了我好,忠言逆耳利于行,何况他私下劝谏,又不伤我颜面,人前他还是非常尊重我这个主将的。我挤出笑脸,“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好天舒,这次就算了吧,你别跟我父亲说。”拿出一大包点心,“看,我买的,一人一半。别生气了,噢?”

    楚天舒拿了一块酥糖吃了,嚼了两下,含混不清地评价道:“太甜了,又不够酥。早点打完仗,我们回家吧,好怀念丁师傅做的千层糕……”正说着,瞳孔骤然收缩。

    我一惊,尚未动作,只觉背心一麻,竟被人点中穴道了。

    我们两个被拖到了黑暗的角落里,围了一群手持各种黑色兵刃的黑衣蒙面人。为首一人背负着手,低声道:“带我们进中军,找明耀。”

    我恨“英雄所见略同”!我才准备了杀手,毕再遇居然也派了刺客来杀我,还先下手为强!见鬼,他们肯定是跟着我才混到这里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出去逛逛都会引狼入室。

    我不予理睬,楚天舒紧眨眼睛,得那头头解开穴道,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道:“放了我弟弟,我带你们进去就是。”冷笑一下,“统领武功高强,你们要去送死,请。”

    刺客头领道:“你们两个一起领路。”

    楚天舒断然拒绝:“不行,这里要求战时人不卸甲、马不卸鞍,我弟弟今天私自出营,还没换上盔甲呢,被人见到,他会被赶出去的。”犹豫一下,狠狠心,提议道:“你们可以留一个看着他,我领你们进中军,当中军大乱的时候,你们就要放了我弟弟。”说着回头看向我,眼中尽是哀伤。

    我穴道被制,说不出话,拼命向楚天舒使眼色。他不理,只平静地道:“这里赏罚分明,我的罪行不会连累到你的,以后不要淘气了,好好干,楚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对刺客头领道,“走吧,希望你们守信。”

    那个身材高大的头领指了一人留下看着我,带了其他人跟着楚天舒大摇大摆地走向营门。

    陡然见一群黑衣蒙面人堂而皇之地走来,中营守卫立即张弓搭箭,还含上了哨子,一副随时会发出敌袭警报的样子。为首的伍长在他们还在两箭外时就喝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楚天舒和他身后的一个高大蒙面人一起上前几步,平静地开口,“杜心平,你不认得我吗?叫什么?”

    那伍长杜心平道:“我自然认得楚副,可你身后那些人?”

    楚天舒十指交叉,慢条斯理地道:“先前那批人不够用,统领又找了一家杀手组织,我带他们去给统领看看。”

    杜心平闻言恍然,“是杀手啊,难怪蒙面呢。留下兵器,待我们一个个检查了,你们就可以进去了。”

    楚天舒觉得背上针刺般的一痛,急道:“不用了吧?统领是要看看他们的武功究竟如何,杀得了毕再遇不,不带上惯用的兵刃,这个,结果怕是不准。”

    杜心平道:“楚副开什么玩笑?你明知道统领有客人,在那位面前演示当用木刀木剑,上批人就都没带兵刃。”眼中流露出怀疑之色,后退几步,一打响指,一个守卫向中军飞奔而去,显然是要去问是否有又找杀手这么回事。

    高大蒙面人赶紧上前一步,沉声道:“虎豹骑果然谨慎,不愧天下第一精骑之名。我没带兵器,你们来检查吧。”

    天舒……你千万不要有事,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在他们走远看不见我这了后,默运真气,以王重阳刻在活死人墓室顶的“解穴秘诀”解开了穴道。幸好那个刺客头子自重身份,抓舌头这种小事是让属下出手的,那个制住我的人的功力不比我强多少,我才能自解穴道。

    留下看守我的人,自然是同来者中武功最差的,我脱困时,他还在全副心神地注意中营方向。

    那还客气什么?我突起偷袭,干掉了他。随后又摸到中营门口附近,偷偷张望,守卫们在搜那些蒙面人的身。好样的!今天轮值的是杜心平吧?够精明,我记住你了。我立即施展轻功,绕到左门进中营,匆匆布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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