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秦岭,东八百里,西八百里,危危入云不见其高。山路盘桓交错,走兽横行,古柏青松遮天蔽日。秦岭主峰太白峰上,有一座书院隐没在皑皑白雪之中。如能从上至下鸟瞰整座书院,就好像有一本无形的书卷撒下无形的文字罩住整座书院,却又不影响周围的一切。

    此时正值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一个消瘦的身影盘坐在崖边的一块方石上,好像入定了一般。伴随着红日的升起,大地渐渐有了暖色,那消瘦的背影缓缓的站起身来,对着东方的日头恭敬的行了一个朝拜礼,然后又盘坐下来。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书院中想起了钟鸣声,消瘦的背影停止了背诵,慢慢的站起身来,对着已经升起来的日头又恭敬的一拜,这才转过身准备回书院。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一个黑影从旁边的碎石块中飞了出来,直奔少年的前胸。少年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一般,一伸手就抓住扑过来的黑影。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是一只白色的小兽,有点像一只小狗。

    少年抱着小兽,飞快的消失在黑暗中。

    少年的名字叫长生,是横山书院一位长老带回书院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十三岁了。那长老养养气七重的功夫,据说大限将至,游戏人间的时候发现的长生。也不知是福缘深厚,又或是命不该绝。长老观长生灵气内敛,双目有神,头顶气海如同星辰一般,自己一百多年不曾变化的养气七重居然有些松动,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遂把长生带回了书院,并收为弟子。

    少年长生果然不负所望,半年就熟背儒家《四书》、《五经》,两年就已经观遍外门藏书楼所有的书,尤其对老子道家学说颇有建树。但十岁时测试弟子修炼资格时,长生居然毫无气感,一个博览群书、文章炼达的人一点气感都没有这是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所有长老为此事研究了很久,却没有研究出一个结果来,最终长生无缘进入内门,无缘长生之道。

    带长生回来的那位长老,也就是长生亦师亦父的老师知道此事后,破关而出。为此事找内门八大长老理论了很久,但是长生无气感这是事实,任谁也不能徇私枉法,再后来也没有办法只为长生讨来了可以自由进入内门藏书楼的权利。自己由于强行破关而修炼失败,今生再无望晋升养气八重,遂下山游历了却不多的寿命。

    长生却不知此事,那长老只告诉他不要灰心,有一些人到二十几岁才有气感,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厚积薄发,等到有气感那天一鸣惊人。

    小兽却不是什么普通的阿猫阿狗,小兽是一只望天犼,天地所生,万物所养。不知过了多少年,直到长生来到横山书院第二年,与长生相识。小兽有的时候在长生那里留宿,有的时候回到它自己的小窝,但是每天早晨都要陪长生早读。

    望天犼是一种天地异兽,其声若惊雷,有震天之能。其血可腐蚀万物,狮虎都避而不近。望天犼是一种吉祥的象征,每逢出现必是大乱将泯,盛世来临。早在七千年前,有大秦帝王嬴政得望天犼青睐,统一乱世,创建帝国,得万代伟业,号始皇帝。

    横山书院始于大秦灭亡,大秦灭亡后,天下文人出世,横山祖师创建了横山书院,是天下文士修行圣地。

    横山书院就座落在秦岭主峰太白峰上,传闻太白峰是上古封神之地,当年横山祖师就是在封神台上硬生生削去一块山头,建起了整个横山书院。方圆八百丈的横山书院,分内院、外院,各各不同的文集院,各各老师自己的授课院,学生之间互相交流的场所。

    半个时辰不到,学子们都汇集到中央广场,三三两两的在一起交流,不时的还能听见争吵声,和女子的娇笑声。

    “学子们,大家安静一下。”一位身着青衫的白须老者走上高台挥手示意了一下,摸着自己那一尺白髯,不时的打量着下面的学子,偶尔能看到他眼中一亮,也能看到他时不时的摇摇头。当他看到长生的时候,摸着白髯的手不自觉的一顿,背在背后的手拿到前面,双手紧握。老者的神情愣住了那么一瞬间后就回复正常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但是长生怀里的小兽发现了。小兽察觉有一道不善的神念死死的盯住它,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还是找到了那到目光。小兽抬眼看了看老者,身上异兽的气息不自觉的散发出去,庞大的威压犹如滔天巨浪般涌向老者,老者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叶浮萍,随时可能被惊涛骇浪淹没,老者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而后喉咙一甜。老者强行用内气护住破损的内脏,忍住了逆流的血。老者骇然,急忙转过身示意身后的其他年轻老师,匆匆离去了。

    老者身后四五个年轻的老师看老者匆匆离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文士走到台前,看着安静的学子们,颇无奈的说:“刚才司徒长老收到院主的的紧急召令,下面由我来说明今天召集大家的目的。大秦帝国灭亡已经将近七千年,天下文士集会,以文会友每六十年一次,如今第一千次集会空前绝后。大周灭亡后而今天下纷争不断,战乱频繁,诸侯割据,盗匪横行,百姓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中年文士停了停,平静的注视着台下的学子,看看他们听到这些之后心中都想些什么,可是他失望了,他在学子的眼中没有看到同情,没有看到怜悯,没有看到一个文士应该有的情感。“横山祖师曾留下遗训,每逢乱世我们文士已经走出深山,离开大泽,出世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借此天下文士集会,我们横山学子入院十年以上的全部下山游历,为平定乱世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说到这,中年文士又停了下来,台下学子三三两两的附耳细语,有些双眼放光,有些面色潮红,有些目光暗淡,有些面色沉痛……一时间纷纷交头接耳。中年文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大家静一静,这次天下文士集会将在齐鲁举行,齐鲁乃是圣人故里,你们若是参加千万不可造次。此次天下文士集会其他四大书院也会参加,各大院主,各国诸侯都会有人参加,一定要紧记君子九思1,不可妄自尊大。此次集会将在半年后开始,你们自己安排下山时间,届时到贡院接受长老考核,配发下山物品。”说罢,中年文士转身走入内殿。

    中年文士消失后,学子们纷纷散去,广场上只剩下十一个人。长生的大师兄子钟走到长生身边,对着长生点头示意。只见子钟身着一件素色长衫,头带方巾,面若白玉,双目有神,鼻梁微高,腰间系着一块无暇的美玉,手中纸扇轻摇,好一个白面书生。“小师弟,不知此次天下文士集会你如何看?”

    长生点头回礼,“不知大师兄是如何看待的?如今天下乱世已起,诸侯割据,群雄逐鹿,正是我们文士出山之时。子不闻:君子居庙堂当思君忧病痛,君子处江湖当思民苦疾乐。如为君子,不入士,不出相,不思君,不忧民,不堪为尔。乱世纷争,正是我等文士为君分忧,为民绸缪的时候,我觉得当下山入士,统一天下,人民才能得以安乐。此次天下文士集会虽空前绝后,但亦不过插标卖身尔,真是有辱斯文。”长生轻柔的为小兽搔痒,不紧不慢的说。

    “没想到小师弟竟是这般想法。不错,现在文士大都已经没了文士的风骨,搞的朝堂乌烟瘴气,百姓流离失所。又有长生之说蛊惑帝王,帝王不思为民谋福,只知炼丹长生,已失民心,江山必败。而文士又都做了这样人的门客,夜夜歌舞升平,搔首弄姿,卖弄斯文。岂不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长生颔首,“大师兄所言极是,所以我并不打算去参加天下文士集会,而且我如今还未行加冠之礼,也不能下山游历。”

    “小师弟不想去参加天下文士集会却在情理之中,但如今天下动荡,长老阁严令所有入院十年以上学子必须下山,小师弟虽未加冠,但却是普通学子中学识最渊博的一个,甚至超越了很多内院学子,而且小师弟精通各类经典,文韬武略、数术周易无不精通,再在学院里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老师曾交代,着你下山游历,寻找你的身世。”

    长生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感激,对着主阁方向躬身一礼,“老师为弟子着想,书院养育长生三年,传授长生各种知识、技能,长生百死没报。大师兄若没有其他事师弟告退了,准备,准备我就下山去了,却不向老师辞行了。”说罢,转身欲走。

    “师弟且慢,老师还留下话与你。老师不想你一辈子都浪费在书院里,外面的天地更加精彩,虽然你没修习到内门功法,但你这些年积攒的浩然之气却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老师这里有一封书信,如果你想去大唐无极观,或许会帮上你一点。”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与长生,惋惜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长生接过书信,对着子钟的方向躬身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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