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峰见东方未明这一闪避迅捷异常,和两日前当真不可“同日而语”,心下不禁暗暗奇怪,不明白他为何进境如此神速;见他在自己身边绕了起来,反手一剑,向他胸前刺去,这一剑迅疾准确,料敌机先,正好刺向东方未明的前方,让他不可再绕。东方未明立刻空中一个转身,身子侧旋,收住脚步。西门峰见他这一下不仅恰到好处,而且潇洒从容,心想这小子虽同样是躲闪,却不再胡乱狼狈。只听玄冥子笑道:“好一招‘野渡无人舟自横’,只是小兄弟,你可不能老是躲啊!”

    西门峰暗哼一声,心想在我狂风剑法面前,还会有你还手的机会?立刻进身上步,一招“疾风过境”攻了过来。东方未明两日前接过他这一招,这时重新来过,仍是觉得对方剑法极快,虽听玄冥子催促自己进攻,但这瞬息之间如何敢逆其撄?百忙中“明月清风伴我还”,身子后退,仍是躲过这一招。

    西门峰长剑紧逼,一招快似一招,招招都下辣手,但无论他如何加快剑法,暗催内劲,长剑也丝毫碰不到东方未明的身体。东方未明慢慢适应他的快招,只觉这剑法也没有原来想象的那般快速,见西门峰剑招中忽有停滞,立刻想也不想,一招“惟解漫天作雪飞”,双手自身子两侧上扬,向西门峰脸上劈下。西门峰长剑一收,向他手心刺去。东方未明立刻变招,突然一招“黑虎掏心”,他这次使用“黑虎掏心”方算中规中矩——是向敌手胸口打去。西门峰竖起长剑,待他拳头打来。东方未明突然身子斜侧,双手放在嘴边,作吹笛之状,随即十指向西门峰身前挥去,正是“短笛无腔信口吹”!

    西门峰见他这一招大是奇异,虽是动手,姿势却似吹笛,颇有些自娱自乐、挥洒自如的架势,不知如何应付,不禁退后一步。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小逍遥功”既名“逍遥”,每一招都自有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逍遥意味,而这招“短笛无腔信口吹”便是从牧童自在悠闲的情状中演化而来,当真神韵十足。东方未明见他后退一步,立刻占紧先机,心下也不思索,招式源源不断,放手进攻。

    这时攻守易位,西门峰不禁暗暗吃惊,对方虽然内劲不足,但论身手之快,招式之准,竟不输于自己,最奇怪的是对方莫名其妙的招数之中突然还冒出“罗汉拳”的招式,令自己防不胜防,但他与人交手甚多,毕竟经验丰富,虽然有些力不从心,总尚能小心应付。

    二人翻翻滚滚,拆过三四十招,西门峰见东方未明招式之间居然开始重复,暗暗奇怪,心想你不会就只会用这几招吧?这次西门峰猜得没错,东方未明学过的武功,也就是“罗汉拳”加上“小逍遥功”,三四十招过后,焉能没有重复?西门峰哈哈一笑,纵身攻上。

    这次二人互有攻守,却都不能奈何对方。西门峰所学武功较多,每每将东方未明逼到绝处,但东方未明总能以好看至极妙到巅峰的招式躲开,西门峰心中仇恨对方,不信自己打不败他,招式仍是层出不穷。东方未明却是又惊又喜,心想才不过两日,自己竟可和西门峰堪堪打成平手,不禁对玄冥子甚是感激。

    正在此时,只听西门玄哈哈一笑:“玄冥道兄,多年不见,你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峰儿,退下吧!”西门峰听父亲的语气大是缓和,心下奇怪:“父亲认识这两个人?难道他们不是绝刀门派来的?”听从父亲吩咐,长剑一收,退了下来。

    玄冥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西门玄接着道:“可是逍遥派的弟子怎么也会罗汉拳呢?岂不是令人奇怪?”说到这儿,突然双眉一扬,厉声道:“天剑门何时得罪过玄冥道兄,不知玄冥道兄为何要同在下过不去?”东方未明见他认定自己是玄冥子的徒弟,而他所说的过不去自是指自己前日之事了。

    玄冥子摆手道:“西门兄误会了,这位小兄弟不是老夫的徒弟。”西门玄见东方未明所用的武功正是“小逍遥功”,心想这份武功难道不是你所传授?但他既不承认,也不再追问,只道:“多年不见,道兄还好吧?”其实西门玄和玄冥子少年便即相识,焉能不知他的性情?不知他突然到访究是何意,心下暗暗戒备。

    玄冥子笑道:“多年老友,你便让老夫站在这里么?”西门玄哈哈一笑,道:“道兄请,峰儿,你去沏壶茶来。”东方未明见他脸上作笑,带动三处刀疤,甚是狰狞恐怖,一看之下,眼睛竟不敢停留,不由便转向他处。

    西门峰见面前的这个绿脸老人便是武林中名气极恶的用毒高手玄冥子,当下便想上前惩奸除恶,但震于对方名气,不敢动手,不禁向父亲望去。西门玄拍拍西门峰的肩膀,道:“既有贵客到,焉能无茶?”他这话说得甚是轻松,也是宽慰西门峰,让他放心。西门峰点了点头,向前院走去。

    三人走进草屋,东方未明四下一看,只见屋内甚是简陋,只有几张桌凳和一张床。东方未明眼角一瞥,见墙上居然挂着一把青铜刀,不禁“啊”的一声,心想天剑门极度痛恨于刀,平时弟子连“刀”字都不准说,家中又怎么会有刀出现?不禁大是奇怪。

    西门玄知晓东方未明为何惊奇,面色稍显尴尬,却并不出言解释。玄冥子微微笑道:“西门兄这些年来深居简出,苦心钻研武学,老夫可是佩服地很哪!”西门玄心下一跳,心想我闭关练功,外人并不知晓,你却如何得知?见玄冥子似乎对自己所知颇多,更觉来者不善。

    西门峰担心父亲落单,很快便即回转,端上茶来。玄冥子和西门玄分宾主落座,东方未明和西门峰各自站在一旁。玄冥子笑道:“想来西门兄自是早就有了那‘回旋刀法’的破解之道了?”西门玄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和夏侯远的仇怨,想来道兄也是知道的。”玄冥子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但有一个人却不知道。”西门玄道:“是谁?”

    玄冥子向东方未明一指,道:“这位小兄弟日前冒犯贵门,却实是出于无心。”东方未明向西门玄长身一揖,道:“晚辈无知,还请前辈多多包涵。”西门玄尚未说话,西门峰却狠狠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哼,一个无知就行了么?这件事传出去,天剑门还如何在江湖立足?”东方未明一愕,不知如何回答。

    玄冥子望向西门峰,阴笑道:“这位便是西门世兄吧?果然血气方刚的很哪,不知西门世兄要如何方能作罢?”西门峰见玄冥子皮笑肉不笑,竟不敢一直看他,将头转向别处,仍是道:“难道这小子不是武林中人?如何不知我天剑门的规矩?”

    玄冥子哈哈一笑,道:“不瞒西门世兄,这位小兄弟不仅不是武林中人,而在前日,他也丝毫不会武功。”他所言不假,但西门峰如何能信?不禁向东方未明望去,目光中大是怀疑,心想你要是不会武功,如何能躲得过“天剑七式”?

    西门玄却突然道:“既是道兄如此说,所谓不知者不怪,看在道兄的面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西门峰闻言大急,道:“爸,怎么能这么算完?要是……”西门玄右手一抬,示意他不要再说。西门峰心下不解,心想对方是武林魔头,父亲何必和他套交情,不如直接将他杀了,不仅保住天剑门的名声,还能趁此机会大大扬名。

    东方未明见西门玄既往不咎,躬身道:“多谢前辈,前辈大宏大量,晚辈更是汗颜。”西门玄目光向他望来,笑道:“还未请教小兄弟的名号,能得玄冥道兄垂青之人,想来自是不同凡响了。”东方未明微微作窘,答道:“晚辈东方未明。”

    玄冥子哈哈一笑,道:“西门兄果然是爽快之人,老夫没有看错。”西门玄心下一震,心知他要说到正题了。只见玄冥子看向西门峰,道:“西门世兄果真是家学渊源,‘天剑七式’已经大有火候,想来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西门世兄已是胜券在握了?”西门峰听他提到少年英雄大会,心下兴奋,他自小练功,便是将“少年英雄”作为目标,此时听他说自己胜券在握,虽知他必不是实意,却也心下高兴。西门玄却道:“道兄过奖了,犬子天姿太差,如何能与另高徒相比?”说完向东方未明望去,心想这个年轻人不过经玄冥子调教两日,便能和西门峰打成平手,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他和天剑门有了这一场纠葛,以后或许还是劲敌,不禁对他多多留意。东方未明摇了摇头,正色道:“前辈,你误会了,我不是玄冥子前辈的徒弟。”西门玄闻言一愕,心中大是奇怪,心想玄冥子既已教你武功,如何不收你为徒?但想玄冥子行事素来出人意表,想来必有他的深意,不便再行追问。

    玄冥子似乎没有听见东方未明之言,眼睛仍是看着西门峰,缓声道:“听说绝刀门的夏侯非也已长大成人,武功非同一般啊。”西门峰听他提到夏侯非,脸色微变,咬牙道:“那就在少年英雄大会上一决高下,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断!”夏侯非是绝刀门掌门夏侯远的儿子,乃是天剑门不共戴天的仇人,西门峰虽从未和他谋面,但心里却早已将他骂过千千万万遍,接着道:“能不能夺得少年英雄,那还在其次,只要能打败那夏侯小子,我就已经赢了。”言下之意,是把家门的仇恨看重于“少年英雄”的称号了。

    玄冥子拍手赞道:“西门世兄有此志气,想来皇天定不相负,只是……”西门玄见他提到绝刀门,知他是为此而来,道:“道兄何必和在下客气,有话便直说吧。”玄冥子正色道:“只是,却便宜了别人!”西门玄道:“此话怎讲?”玄冥子道:“恐怕过些日子,少年英雄大会的名额就要定下来了吧?”西门玄点了点头,道:“不错,再过几个月便是江盟主的五十寿辰,想来江盟主会借此机会将这件事定下来。”玄冥子知道这江盟主自是江天雄了,心下虽是恼恨,面上却不动于色,道:“想来到时西门兄定是要申请和绝刀门一决高下了?”西门玄道:“这个自然,天剑绝刀的仇恨已逾百年,武林中人尽皆有目共睹,这少年英雄大会,若无天剑绝刀一战,岂不令人大失所望?话说回来,就算我不如此,那夏侯远还不同样要申请?”玄冥子道:“是啊,天剑绝刀之战,当真令人向往,想那三十年前,西门兄和夏侯……夏侯远的一战,才应是首届少年英雄大会真正的决战。”东方未明心下一动,心想莫非这西门玄参加过首次少年英雄大会?不过看他的年纪,似乎不足五旬,三十年前自是大有可能了,见玄冥子要诉说往事,立刻兴趣大增,凝神倾听。

    西门玄摇头道:“那又算得什么?要说是决战,也不过是天剑绝刀的决战。”玄冥子道:“西门兄何必客气?那一战的胜者便可进身决赛,而以西门兄和夏侯远当时的武功,任谁进入决赛,那‘少年英雄’的称号,还不同样是手到擒来?可惜啊,可惜,竟让别人渔翁得利。”西门玄神色有些黯然,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不过也不算便宜别人,这些年道兄也看到了,就算江盟主当时有些侥幸,事后的一切也证明他的确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东方未明脱口而出:“难道江大侠就是首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得主?”西门峰哂道:“难道你不知道么?”东方未明大喜过望,心想江大侠果然出类拔萃,不由对他的崇拜又深了一层。

    玄冥子却冷笑道:“江天雄苦心积虑,机关算尽,才得到那个称号,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西门玄微微苦笑,却并不接口。玄冥子接着道:“当时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天剑绝刀便将会师决赛,又岂能便宜了他?”西门玄摇头道:“那也未必,要是真正交手,谁又有把握胜过江盟主?”说着看向玄冥子,微微一笑。

    玄冥子面色尴尬,“哼”了一声,道:“反正老夫是认为这伪君子名不副实;说了半晌,西门兄还不明白老夫的意思么?”西门玄道:“道兄是不想峰儿走在下的老路?”玄冥子道:“不错,看西门世兄武功不俗,他日定将大有可为,要能得到少年英雄的称号,岂不是一件美事?何必定要拼个两败俱伤?就算要拼,也要等到决赛,何必定要让别人渔翁得利?”西门玄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在下也不是没想过,只是……”

    玄冥子道:“当年天剑绝刀一战震惊武林,双方两败俱伤,想西门兄脸上的伤疤,便是那时留下的吧?”西门玄哈哈一笑,道:“这算得什么?夏侯远的一根手指,不也被在下废了么?”玄冥子阴笑道:“令郎一表人才,要是也……要是也……恐怕不大好吧?”西门玄焉能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心想要是峰儿也碰上类似之事,自己可是大不情愿。西门峰却道:“这又算得什么?就算搭上我一条命,我也无怨无悔!”玄冥子心下暗叹,心想天剑绝刀两个门派之间的百年仇恨已经深入这年轻人的骨髓,无法化解了。

    西门玄却道:“道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这件事可不是我西门玄一个人说的算。”西门峰接着道:“对,我们绝不能退让,那样只会让绝刀门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他们肯定得寸进尺,更加嚣张!”西门玄拍拍儿子的肩膀,意示鼓励。

    玄冥子笑道:“如此说来,西门世兄是胜券在握了?”西门峰看着手中长剑,跃跃欲试。西门玄却心下思量,知道对方所来绝不会仅仅是劝说自己,便道:“道兄,你我相识多年,各自也颇为知己,何必再绕弯子?”玄冥子微微一笑,缓缓道:“老夫前些日子偶然经过成都,无意间竟拾到了一本刀法秘笈……”

    西门玄听他说到成都,心下一动,心想哪有武功秘笈会放在地上等人捡,定是他偷抢来的。只听玄冥子接着道:“老夫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地绝刀法’四个字……”西门玄听到“地绝刀法”,立刻心下大震,双手一颤,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

    只听“嘭”得一声,茶杯摔得粉粹,茶水四溅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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