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色变得昏暗之时,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终于开始消去。,!又经历了一场持续整整一个下午的厮杀之后,万寿桥附近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宁静祥和的样子,山坡、旷野之上,已经开始凝结的鲜血将原本盎然的春景渲染得格外诡异,穿着不同军服的尸体层层叠叠地散布着,堆成了一个个小垛,飘荡在空中久久不去的血腥味比之前几日更为浓烈。

    清军退去之后,明军将士却没有再发出前几日那样排山倒海般的欢呼。打了这么几天的仗,今天的战事尤为激烈,当战斗还在进行的时候,大家还没感觉怎么样,不过等到战斗一结束,便立刻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感。尤其是陷阵营,当列队回到大营,有很多士兵甚至在得到“解散”的命令之后连头盔都来不及取便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引来了军官的阵阵呵斥。

    亲自领兵上山支援的庞岳留下负责警戒的部队之后也回到了山下的大营。山上的一战虽然打得比较辛苦,但好在还是守住了这个至关至要的制高点。其余两道防线上的将士们也打退了清军的进攻。回到营中看到那升起的一支支炊烟,他的心为之一松,竟然也感到了一阵隐隐的疲惫感。这样激烈的厮杀,接下来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将士就此献出生命。

    当那面在夜风中飘荡的虎符军旗映入眼帘之时,庞岳不禁心生感慨: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天生喜欢杀戮。我也一样!可是用和平的方式却不能让侵略者自动放下他们的屠刀,暴力虽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却是解决那些禽兽的唯一有效手段!

    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了这几句,庞岳走向了自己的帐篷。

    ……

    夜幕降临,当万寿桥大营中的诸位将领聚在一起准备用餐的时候,武冈镇刘承胤部终于有了动静,参将陈友龙带着一千骑兵、两千步卒赶来过来。

    得到这一消息,朱大典虽然面露愠色,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没好气地让人通知陈友龙进帐。

    “督师。二位总兵,末将没有来迟吧?”一进中军大帐,陈友龙便恭恭敬敬地向朱大典、庞岳和马进忠行礼,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你来的挺早的!庞岳在心中暗暗地嘲讽了这么一句,不过脸上仍然是挂着淡淡的笑,丝毫不动声色。

    马进忠干脆将目光转移到了一边,宁肯观察着帐篷的角落也不愿意多看陈友龙一眼。湖广镇和常德镇的其余各将也没有人对陈友龙表现出欢迎的态度,或表情冷漠或皱起眉头,有几个干脆怒目而视。

    坐在首位上的朱大典没有表现得像马进忠等人那样露骨。也不像庞岳那样带着一丝虚假的微笑,面无表情。捻着胡须静静地看着陈友龙,一时没有说话。

    朱大典早在前天中午就向刘承胤的大营发去了命令,让他调派部分人手过来支援。昨日见刘承胤丝毫没有动静,朱大典又特意派了人去催促了两次。第一次派去的人回报说,刘承胤称自己营中有很多官兵水土不服,好几个营都不堪使用,等他精心挑选出得力的人手并重新组织起来再派过来支援。第二次派去的人则汇报说,刘承胤称自己正在为援兵们筹备各种军械,请督师再耐心地等一会儿。当是朱大典就火了。要不是心里挂着万寿桥的战事,他真想亲自提着尚方宝剑到刘承胤大营中去一趟。

    不管怎么样,十几里的路,拖了两天才赶过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要是依着朱大典之前的脾气,早就想狠狠地惩治刘承胤一番。不过每当升起这种念头的时候,朱大典又不禁想起了在出发之前,隆武帝对他说过的话。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武将没有大的过错,还是不要把他逼得太急。一想到这里,满腔的怒火便转化为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丝悲哀。

    站在帐中的陈友龙行完礼之后。面对着来自三个方向的非善意目光,感到浑身不自在,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有些不妥。不过,他一时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进行解释,在没有得到朱大典的允许之前又不敢随意坐下,只好尴尬地站在了原处。

    “来了便好,陈参将请坐吧!”朱大典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放过了陈友龙一马。陈友龙如蒙大赦,朝着朱大典行礼道谢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右侧的最下首。

    在饭菜还没有端上来之前,朱大典与诸位将领讨论起了这几天来的得失情况以及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并特意让庞岳和马进忠汇报了各自军中的损失。当得知湖广镇阵亡人数已接近三千,常德镇阵亡人数也超过千人的时候,朱大典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帐中的湖广镇和常德镇各将的情绪也比较低沉。尤其是常德镇各将,光是今日一天他们便失去了不少能拼敢战的部下,虽然也取得了不少战果,但心情依然好不起来。以至于火头军们端着饭菜上来之后,大家都吃得比较郁闷。最后,朱大典和庞岳又说了一番鼓励的话,才将气氛稍微提升了一些。

    不过,最压抑的还得属陈友龙,吃饭的时候不是地瞥见那一闪而过、带着敌意的目光,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委屈,暗暗地在心中抱怨道:老子又不是刘大帅,何时出兵能由我来决定吗?

    ……

    晚饭过后,庞岳又在自己的军帐中召集了本镇的的营官以上将领议事。

    “刘承胤那个鸟人!”见帐中只剩下了自己人,石有亮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点名道姓地骂了起来:“咱们在这儿拼命地抵挡鞑子,他就在十几里之外看着!他娘*的。等到他下次落难的时候,咱们也多去看看热闹!”

    “行了,石大个子,咱们是替朝廷打仗,又不是替他刘承胤打仗,管他干什么?”见石有亮情绪有些激动,卢启武便开口劝道。

    “都是拿着朝廷的粮饷,凭什么就只能让我们上阵拼命,光让那个鸟人在一旁看热闹?卢黑子你他娘*的也是胳膊肘往外拐!你的营中就没损失?”石有亮的声音更大了。

    “好了,休要再吵!大人召我们前来是来议事的。可不是来吵架的!”见庞岳微微皱起了眉头,张云礼赶紧制止了两人的争吵,要是就这么放任他们吵下去,不知到何时才是个头。

    其实,不光是石有亮,其余各营的营官对刘承胤也多少有着一些意见。虽然大家对他手下军队的战斗力也没有做太多指望,但他却拖着不来,这明显就是一个态度问题。

    对众人心中的情绪,庞岳也感到可以理解。经过这三天的战事。湖广镇可以说遭受了建军以来的最大损失。其中,飞虎营损失了二百来人。刚锋、破军、泰山三营都损失了六百多人,烈火营损失了将近四百人,陷阵营也有三百多人就此长眠。全镇总阵亡人数已经将近三千,达到了出征兵力的一成半。如果接下来还有大规模的战事,损失还将继续增大。看着那曾经生龙活虎的部下们便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等到帐中的吵闹声平息下来,庞岳先向各营营官询问了一系列问题,如营中官兵的精神状况,伤兵的救治以及阵亡官兵的善后事宜等等。得到了还算令人满意的回答之后。庞岳又再次重申了之前吩咐下去的一些注意事项。不过,还没等他讲完,卫远便急匆匆地走进了帐中,来到了他的身边:“大人,马大人说有要事需要立刻向您禀报!”

    卫远口中的马大人便是情报司总监马元成,按照惯例,这种军事会议他是不参加的。很多时候都是向庞岳一人汇报。如今他顾不得帐中的议事结束便前来求见,显然是又得到了来自前方的最新紧急情报。

    “帐内没有外人,让他进来说吧!”沉吟片刻,庞岳吩咐道。

    “遵命!”

    ……

    数里外的清军大营

    换上了便服的多铎正阴沉着脸背着手在帅帐中慢慢地来回踱步。看上去心情很是恶劣。大军行进至此已经整整三天了,却始终没能攻破明军的防线。那个看上去资历甚浅的湖广总兵庞岳凭着一支不过两万人的军队,再加上在野地中构筑的防御工事居然挡住了自己七八万大军的去路。八旗铁骑何时遭遇过这种尴尬的局面?多少高城大邑都拿了下来,却在那么些壕沟土墙面前顿足三天,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仅如此,在刚刚结束的军事会议上,多铎听完各部将领汇报上来的自身伤亡数字,也感到一阵揪心。就这三天的工夫,全军已经损失了八千余人,其中绿营兵将近四千,满洲正白旗、镶蓝旗以及三顺王、续顺公沈志祥部每一部的阵亡数都在四五百之众,汉军镶红旗损失尤为惨重,阵亡数已经超过千人,并且大部分是战兵。再加上先前被明军伏击打残的汉军镶白旗和黄州绿营的损失数额,在最近六七天的时间里,全军便损失了一万四五千人。自打入关以来,大清的军队几乎还没有哪一次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损失如此之大!而且,这些损失大部分是庞岳的湖广镇兵马所造成的。

    虽然之前已经开始对庞岳引起重视,但多铎现在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他了。像这种人,基本上已经可以划入大清的心腹大患之列,要除掉他恐怕还要多费点工夫。

    就在多铎面色铁青地思索着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一名贴身侍卫走了进来,向他禀报了一个重要消息。

    听完之后,多铎不由得精神一振,声音也变得洪亮无比:“传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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