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混乱。

    就在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终于暖和了一些时,在离他们只有两米开外的地方,两个大汉为了争抢一个铁皮座位大打出手。

    周围的人有的冷漠地看着,有的则兴奋地围观着,有的甚至大声地叫好,原本就已经喧闹不已的候车大厅炸开了锅。

    原来的喊叫声、埋怨声、谩骂声、哭叫声更大了,它们和围观人群的喝彩声、两人打架时的辱骂声汇成一阵又一阵压倒一切的声浪,把他的耳朵震得发痛。

    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不想再看到眼前的一切,不想再听到所有的喧嚣声,但那些景象穿透了他的眼皮,那些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直接冲击着他稚嫩又敏感的心灵。

    平生第一次,许信成感到了令人窒息的的压抑感、厌恶感和恐惧感,同时,他对自己和父母的处境产生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感受,这感受里有酸楚,有委屈,有痛苦,有不忿……

    三位民警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好不容易才穿过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此时,那两人都已经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挂血。

    民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止住了两人的斗殴,而后把他们带走,围观的人群对民警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嘘声,有人大喊:“靠,好戏被你们给搅黄了。”

    两人被带走后,候车大厅里的喧嚣和混乱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厉害。

    更多的旅客不断地涌入到这个只有1500平米左右的大厅里,每一次有人打开玻璃大门进来时,刺骨的寒风都会趁机从外面吹袭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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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极其漫长而痛苦的煎熬中,他们三人在候车大厅里等了7个小时。就在他感到快要绝望时,广播响起,他们的火车终于到站了。

    为了疏散更多的旅客,为了让更多的人上车,火车站站长宣布让原本买了下一班火车的乘客也上车,结果,候车大厅的那一幕在狭小的铁皮车厢里继续上演。

    车厢里,喊叫声、埋怨声、谩骂声、哭叫声继续不断地侵入到他的耳朵里,人们脸上无奈、焦急、烦躁、愤怒、痛苦等表情继续不断地闯入到他的眼帘中。

    上车后,父母又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两位老人家,他们轮着和他挤着坐在那个仅剩的座位上。

    火车里比候车大厅暖和了很多,但问题是,这里的空气严重不流通,空气中充斥着各种气味,有方便碗面的气味,有香辣薯条的气味,有麻辣香肠的气味,还有其他很多或奇怪或难闻的气味,所有的气味夹杂在一起,直往他的鼻子里钻,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心,连着干呕了好几次。

    母亲见状,连忙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保温杯,给他喝了几口水,但那水早已变得冰冷如霜,喝的时候,他又不禁打了几个冷颤。

    许信成顿觉胃里的恶心感又增加了几分,他连忙说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此时的车厢里,视线所及之处密密麻麻都是人,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他根本就挤不过去。

    父亲想了想,说他在前面开路,叫他紧跟着他一起往前挤。他们的座位在车厢的中间,父亲费了很大劲才把他送到洗手间门口,在门口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轮到他们。

    他一进洗手间,眼睛所见都是肮脏不堪之污物,鼻子所闻都是令人作呕之臭味,他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恶心到了极点,他猛地趴到盥洗盆上,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父亲又费了很大劲才把他送回到座位上。

    父亲给他喝了几口刚刚在热水器里打的热水,他这才感觉好了一些,而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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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阵剧烈地摇晃中,许信成醒了过来。

    此时已是半夜,车厢里大部分的灯光都被关掉,车厢里的嘈杂声也基本消停了。

    他看了看站在他和母亲身旁,站着打瞌睡的父亲,又扭头看了看倚靠在座位靠背上睡着了的母亲,看着他们两人满脸的倦容,他心想:“如果我们家有钱一些,就可以买卧铺票,如果更有钱一些,还可以乘飞机,这样,父母就不用遭如此大的罪了。”

    想到这,那复杂的感受再次在他的心中涌起,而且比之前那次要强烈很多很多,那感受里有强烈的酸楚,有强烈的委屈,有强烈的痛苦,有强烈的不忿……

    他的视线模糊了,眼睛湿润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赶紧擦掉眼泪,命令自己止住眼泪,他不能让父母看到他在流泪。

    他扭头看了看窗外,路边的山林幽黑寂静,苍茫的夜空阴沉如墨,疲惫不堪的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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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线路故障等原因,火车开得比正常的速度慢很多,原本7个多小时的车程,结果变成了12个多小时。

    火车抵达广州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原本只有约11个小时的旅程,原来应该充满快乐的旅程,结果变成了一场长达25个小时的痛苦和煎熬。

    到达广州火车站时,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他们拖着沉沉的身子,随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从车站里往外面缓慢地行走着。

    走到火车站广场时,许信成看到了令他震惊不已的一幕,偌大的广场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这里人群的规模至少是老家候车大厅的50倍,应该有好几万人。

    他突然想起他在一部研究蚂蚁的纪录片里看到的一个场景,两位科学家把好几万只黑色的蚂蚁装到一个体积只有3立方米的透明玻璃柜里,而后,打开一个只有3平方厘米的小出口。

    只要通过那个小出口,蚂蚁们就能来到一大片广阔的草地上,几万只小蚂蚁一起往那个小出口涌动,如一股黑色的潮水般往唯一的出口涌动。

    许信成突然觉得,他自己就是一只小蚂蚁,他的父母也是小蚂蚁,广州火车站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是小蚂蚁。

    他们三人,只是这数万只蚂蚁中的三只小蚂蚁,三只艰难地往那个小出口挤的小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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