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周密行礼过后便低身凑到周扁耳边,细语道,“大王,外面已经开始乱了,我们的人回报说,街上有王室的士兵们四处奔走,到处嚷着找人,不过号称是在找白大夫家的公子。”说着周密还望了白无病一眼,又低头接着道,“大王还是早些回去吧,太师他们瞒不了多久,待得满城贵族家都知道了,只怕对我王室不利啊。”

    一听周扁也不由紧张了,若是因为自己的失踪而导致王室失利,那便不好了,微服私访玩玩还行,若是过了可是会坏大事的,尤其是现在局势不稳。周扁便低声问道,“从有王室士兵上街到现在已有多长时间了?”

    “算上李远的手下报信的时间,大概有三刻钟吧。”

    “那还不算太久,料来太师他们撑两个时辰都没有问题,这样吧,你吩咐弟兄们都躲好,一刻钟后我们就走。”周扁并不认为自己的短时失踪就会引起剧变,至少那些个心怀叵测的人还需打探消息后商议得当才会调兵遣将,会花一段很长的时间,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那些贵族们的反应,若是真有小波贵族闹事,正好给了王室借口来打击。洛阳就那么大,若是能少一个贵族,那便少分走王室一分利,何乐而不为,只要不玩大了就行了。

    周密正是周扁嫡系中的嫡系,所以对大王的话是无有不从,点点头又冲主人家告个罪后,便退出去了。

    目送着周密退去,一直面带笑容的颜高转过头来,只听周扁拱手道,“颜公子见笑了,我这家人不懂礼,得罪了!”

    “公子谦逊了,某观公子之家人颇有家教,言行有礼,进来时先冲主人家行礼,告辞时后冲主人家行礼,然后再倒退着身子退出门外,讲规矩的很。有家人如此,想必公子家定是传承数代的贵族大户,我洛阳城中姓白又能有如此家业的不多,却不知公子和当朝白大夫是否一家呢?”

    “认识而已。”周扁伸手按住一旁抬头欲言的白小胖子,微笑着说道。

    “如此倒是颜某唐突了。”颜公子拱手行了个礼,本以为自己猜的很准的,不想却错了,于是颜高连忙致歉。

    周扁自然不会在意,但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转开话题问道,“方才说了半天都是夫子,却不知颜公子高志?”

    “不敢说什么高志,就在此教书,将夫子的学说传播下去即可。两位公子若也有意,便来听学,颜某欢迎至极。”颜高摆手道。

    “难道公子一身才学,就不想从政么?”

    “夫子说过,学而优则仕。所以颜某自然是有此想法的,只是以颜某的性子,却是非仁义之主不投,放眼当今天下,三晋及齐秦都是雄主,但却都谈不上仁义。要知方今大争之世,主子能择臣,臣子亦能择主。若得不到一仁义之主,某便在此教授夫子之学,或许某的学生会碰见仁义之主,将夫子的学说光大下去,以至万世太平。”

    孔子的学说影响了后世两千多年不假,可是周扁知道的历史中,直到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才渐渐的成为了中华文化的正统,而眼前这个时期,还远远不是儒家的天下,即将到来的则是法家和纵横家。不过这样丧气的话周扁是不会说的,说了也没人信,但不管如何,儒家毕竟是有真才实学的,不然怎么会被中华民族选择了几千年,所以周扁还是希望自己的麾下能有儒家才子。

    于是周扁想了想,直言道,“公子既在洛阳,何不投效周室大王?需知王室重回洛阳,复兴在望,正是用人之际。而当今天子尚且年幼,正是敏而好学的年龄,此时不以夫子之学影响之,更待何时呢?”

    话说出口,周扁便紧张的望向对方。或许真是受了后世影响,潜意识里都会尊崇儒术,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吧。孔子曰仁,孟子曰爱,也不知此时孟子出生了没有,或者,孟母开始三迁了没有啊。

    只听颜高答道,“不瞒公子,某来洛阳,本就是为了投奔周公,不料先周威公并不待见,便旅居于此,传播经学,以此为生。不料这一年来,王室竟异军突起,令人刮目相看,前些日子听闻大王入城,本想托人介绍,却未能如愿。若能效力于王室,播仁义于天下,则远甚于投身诸侯。”

    这个世道上,真的是好难得碰到如此重视正统的人,周扁一激动差点就要站起来了,不过还好很快稳住了心,沉声道,“某认得白大夫,如若不嫌,某回去与白大夫一说如何?白大夫如今正得宠,定叫公子如愿。”

    不料颜高摇了摇头道,“公子大义!只是不知你我初次相逢,公子为何便要帮我?”

    “是啊,你我初次相逢,公子便以书相赠,某便以此回报而已。”周扁笑道。

    “公子差矣,传播夫子之学乃是颜某所愿,光大夫子之学也是颜某之志,非为求回报而来。”颜高正色道。

    “那我便是为国举贤才,不避远近亲疏,公子就不要推了。”

    “呵呵,显公子真能说话。只是举不举在公子,颜某并无阻拦。当然若是那大王也能如公子这般聪慧贤明,那便好了。”

    周扁轻轻一笑,却并未出声。

    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后,一刻钟也将过去,周扁便以家中有事起身告辞,颜高不敢挽留,直送出门外。

    还好出门后却并未见到周密口中满大街跑的王室士兵,周扁几人又告辞一番方才离去。待走远后,白无病回头看看,见那颜高已回了院子,便一把将手中竹简扔到了身后的樊馀怀中,口呼道,“又要读书,某家可是见了这玩意便烦!”

    樊馀本来走的正好,忽见一物冲自己飞来,也幸亏身手灵敏,这才恰恰接住。其实这樊馀乃是少师之子,论身份可比白无病要高的多,但樊馀一向以护卫自居,性子又随和,所以并没因白无病的举动而感到不快,反倒是微笑着将书递了回来。不过白无病好不容易将书扔走,哪里还会接过。

    周扁却是笑了,“樊馀,既然这书无病不要,你便收了吧,夫子的学说其实是不错的,你可以好好看看,待日后有机会,本王可是会考一考你和无病的。”

    樊馀这才点头将书收下。不过白小胖子则是嘟起了嘴巴了。

    周扁只当没看到,转头问道,“你们觉得这颜高如何,是否和白大夫当初一样?”

    话音刚落,白无病便开始发泄起心中不快了,“这颜高一身酸气,动不动就是夫子说啊,夫子说啊,什么的,没意思,哪能跟我父亲比啊,我父亲那可是有治世之才的。”

    白无病这话周扁直接忽略不计,又转头望向樊馀。

    “我仔细观察了,这颜高真的是礼仪无双,一直彬彬有礼,并不因两位公子年幼就敢有丝毫不敬,又甘于贫穷,在此专心教书。并且最难得的是,这颜公子走路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像尺子量过一般大小,足可见此人对自己要求之严。公子是真要招纳他么?”

    每一步都一样大小,周扁低头望望,立即摇了摇头,这人要这样,放在后世那可是强迫症啊,不过在这个时代则成了讲礼的标志,于是周扁应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白大夫不在洛阳,还是等白大夫回来了再说吧。”不管如何,周扁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才能的人,哪怕还没确定是否有真才实学,因为现在手下贵族一大堆,但真正能做事的太少了。

    小胖子则不依了,“我还当公子是说着玩的呢,还这要招纳进来啊?公子可千万别被这人骗了,别看他装的好像什么都懂,开口夫子,闭口夫子的,他分明就是想骗公子的钱财,这种教书先生,我可是见的多了。”白无病显然心中有了阴影,见了教书的就有抵触情绪。

    难得无聊,周扁笑笑,便开始了对白小胖子的开导,无非是些人非生而知之的话,一行人嘴里说着,脚下却并不停,径直向北而去。

    往北走了没多远,果然便见到一群慌张的士兵,见了周扁顿时大喜,立即围了上来,可是在长官不停的吆喝,才没大呼小叫起来,不然招来了刺客可就好了。随后便有一辆带棚的马车被牵来,接了周扁几人后,迅速往北而去,消失在市井行人的眼中,留下一地的猜疑,为洛阳街头的老百姓又留下了一个茶前饭后的聊天话题。

    再回到已经熟悉了的王宫后,周扁的心中突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就像一个贪玩溜出门去的小学生一样,周扁也担心会不会挨骂。

    果然还没走到明德宫内,便听到一阵女子的哭声,肯定是刘氏了,周扁加快了步伐,迈入了宫中。步入大殿之内,周扁首先便看见刘氏站在一旁,巧儿正扶着,那啼哭声明显便是刘氏所发。周扁一阵心疼,便走上前去,此时突然一道哼声响起,周扁应声看去,原来大殿正中坐着太师,身旁乃是少师,两位老头高坐其上,同时板着个脸,看来一阵说教是少不了了,国家以老臣为重啊,周扁只得先放过刘氏,硬着头皮向二老走去。

    不料意料中的大骂却没有来,周扁疑惑的抬起头来,却只见太师老泪纵横,显是动了真情,只听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大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可不能再自己跑出去了啊。如今外面乱啊,若是大王有什么意外,老夫可没有脸去见太后,干脆就在这里自刎算了。”

    一旁少师却没有太师这般动情,劝了起来,“你休要胡说,大王这不没事吗,大王虽然年幼却不是贪玩之人,出宫定然是有要事要做,并且大王心思缜密,出宫哪能没有安排,大王的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太师点点头,却没有理少师,“大王可不能再吓老夫了,若是真有事,嘱咐一声,老夫去办即可。若真想出宫,待我王室在洛**基再牢固些吧,介时,老夫亲自为大王安排妥当。”

    这可真的是把自己当主子了,周扁虽不苟同太师的异常小心,心中却也感动,想了想便问道,“那太后知道了么?”

    “老夫尚未派人汇报,不过太后肯定是会知道的。”顿了顿,太师突然觉得哭声小了,便怒目向刘氏道,“进屋哭去,贱人竟敢蛊惑大王,若不是大王安然回来,定要将你抽筋扒皮。”

    “太师,可是本王自己要出去的,不管刘妃什么事。”

    太师立即换了一张笑脸,“老夫就是说说她,免得**嚣张坏了规矩。只是大王出宫是为了何事?难道只是为了看田家的精盐上市么?”

    “这是其一,另外,本王随意游走于洛阳市间,却不想发现了一名贤者,乃是儒家之人。本王已应下将在白大夫面前为其说话,让其能见我周室大王,这也算是为国举才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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