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见大王说要去平门,太师少师都愣了。

    “还要去平门?大王不是都说了韩军已是关在瓮中的鳖,而城外的韩军都已退去,却为何还要去平门?”

    “皋门虽然室守住了,但平门仍然很危险,城内的韩兵自知陷入绝地,会拼命攻打另外一门以寻求生路,而城外的韩军想要救出城内的士兵,也会攻打平门,如此内外夹攻,若是能一举拿下平门,洛阳就危险了,所以本文要赶往平门坐镇。”周扁回头答道。

    “为何偏偏是平门?老夫不是质疑大王的判断,而是想要求解而已、”太师犹自追问道。

    “其一,平门离皋门最近,其二,平门外地势开阔,地理位置比皋门另一边的圉门要好的多,所以韩军会选择平门。如不出本王所料,现在城中的韩军已经在杀往平门方向了。”周扁却是知道,如果不说出来,太师仍然不会服的。

    果然一说出来后,太师和少师都连连点头,两人竟同时开口说了句话,不过少师说的是,“大王,我们赶紧过去吧。”而太师说的却是,“大王,既然平门危险,大王就不要去了吧。”

    去,当然还是要去的,与其坐在王宫正门煎熬,倒不如在平门城楼上观战,于是周扁依旧抬脚往外走去。

    一出大殿,便见此时天已微微亮,东边一轮红日露出了一点点边,却已经印红了小半边天,朝霞似火,这是要下雨的征兆吗?

    此时,少师已经跟了上来,“大王,五百御林军将士已集结好,可以出发了。”

    御林军果然是军中精锐,从下达命令到此时就是一小会功夫,周扁点了点头抬脚下城楼而去。御林军一共近两千人,不久前子长和樊馀带走了五百,自己又带走了五百,宫中还有近一千,应该足够了。

    城下五百甲士还有簇拥着王架马车的一百亲卫已摆好了整齐的队列,周扁也不多说,上了马车,便下令向平门开去。不过为了避免与城内韩军碰面,周扁的路线是先向东到定鼎门,然后沿着城墙向南再到平门。

    再加上少师的随从军士,近一千人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而此时城中东南,平门大街与皋门大街交界处的十字路口,正杀得惨烈异常,几乎每一个呼吸就有一名王室士兵倒下,而接道两旁的箭矢以及从后面紧紧追上来的屠强一部,也在拼命的收割着韩兵的性命。

    此时韩军之中,苏锐已经没有了平常的镇定或者嚣张的模样,却是在不住的大呼着,“杀啊,杀不过去,我等皆是一死!”

    奋战了大半晚上,精疲力尽的韩兵在求生的**下,似乎爆发出了远超平常的战斗力,但苏锐却知道,士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就在皋门被完全堵死的那一刻,苏锐能感觉到所有韩兵心中的那份绝望,而这绝望如不转变为战斗力,那就会让人消沉,还好目前还并没有溃像。

    不过就连苏锐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早就变了,变得沙哑无比,咆哮似垂死的猛兽一般,但却并没有人注意到,所有的韩兵都在为着求生而战。

    其实苏锐并不知道皋门外的韩军正在有组织的撤退,高大的城墙,堵死的城门,不仅是生与死的分界线,就连视线甚至声音都很好的隔绝了,所以苏芮此时也并不知道城外的大将军还有诸多同袍,都已经放弃了自己。

    但苏锐心中仍旧抑制不住的痛恨城外的韩军,自己不惜亲入险地亲自带兵杀入城内,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君侯的大计以及韩国的国策么?那为何在自己深入洛阳城内时,后方的皋门竟然没有守住,后面的军队都在干什么,受不住也就算了,就连城楼丢了都还要自己率兵回击,他们都干什么去了?难道不知道加兵打坚决一点,就能一举拿下洛阳么?

    所以苏锐心中极为不爽,自己趁黑摸到城下,拼死打下的大好局面,就这样变成了死局,本来杀了个周王室措手不及,眼看就能毕全功于一役,而自己此时却要拼死逃命。换了谁,心中都会异常的郁闷。

    而苏锐果断的放弃皋门,是因为心中明白完全被砖石堵住的城门洞是很难再打开的,当然苏锐也同时深深地为王室的反应速度以及果断决策而感到深深地震撼,所以苏锐放弃了皋门,在他的计划中,先向北佯攻王宫的方向,然后再突然折而向东,杀向平门,再杀周室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一举扳回局面。

    而不得不说的是,苏锐此人还是极有谋略,遇事又很果断,若是成长起来,必将是韩军中首屈一指的大将,而闻名于诸侯列国之间,不过可惜的是,他碰见了周扁。

    虽没读过多少兵书,但多了两千年历史沉积的见识,若是遇见孙武吴起那样的名将肯定还是差的远了,但在这个孙吴已死,孙膑庞涓还没出道的时代,周扁几乎已可以算是妖孽般的存在了。他如何看不出城中韩军只是假作攻打王宫以吸引王室的兵力,然后再攻打平门?所以王室里自然早有布置。

    苏锐也能想到这个计策或许周王室是能看出来的,能迅速反应在黑夜中夺回皋门,又怎会看不出下一步。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而堵得就是王宫的重要性,以及自己的速度。

    十字路口附件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苏锐不仅嗓子喊哑了,就连手中的兵器都快挥舞不动了,是的,为了活命,苏锐不惜亲自上阵杀敌。但对面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虽然恐惧,虽然也在后退,但却一直没有溃败,哪怕身边一个接一个人倒下,也都没有崩溃。

    但几千人挤在并不宽阔的大街上,就算对方不动,自己一个一个的杀过去,也要杀好久啊!苏锐只觉得这是自己打过的最窝囊的一场战,而自从来到了洛阳,他就有这种感觉,韩军必定讨不了好,到了现在,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了。

    天色越来越亮,朝阳已经蹦出了半边身子,韩军又拼死往北杀了数十步,终于累的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了。苏锐擦了把脸上的汗,一伸手却发现双手手掌都变红了。深吸一口气,苏锐大喊一声。

    “诸位,随本将一起向东杀去。”

    说罢,苏锐便率先放弃了北边的对手,撒丫子往后跑去,冲到了平门大街上。剩下的一千多韩兵都是跟随苏锐多年的精兵,不需多说,一个个又好似打了激素一样,跟着主将一窝蜂的向平门的方向跑去,惊得死战不休的屠猛和张虎心惊胆战之下,竟不敢去追。

    韩兵杂乱无章的从皋门大街冲到了平门大街上,乱的就好像一群土匪一样,他们现在要的是速度,苏锐相信周王室的兵力这时应该大部布置在了皋门大街往王宫的方向,所以,他们必须要在周王室反应过来之前,杀到平门,这样他们才有希望。

    一转过十字路口果然往东的方向没有多少周室士兵,苏锐不由心中大喜,周王室果然被自己蒙骗住了,那现在就要比速度,苏锐相信只要自己冲到了平门之内,对方淬不及防之下,自己还是有希望杀出城去的,就算打不开城门,能从城上跳下去,也能逃得一条命。

    然而大喜之后却是大悲。

    苏锐带头往前跑着,所有幸存的韩兵都跟在身后,而就在全部韩兵都冲到了平门大街之后,冲在最前面的苏锐便傻眼了。因为抬眼望去,正前方一百步外,突然从两侧小巷中迅速跑出一队甲士,几个呼吸间便摆好了防守阵型,其穿戴整齐的甲胄,如林的长矛平指向前,不动如山的队列,无不向人昭示着,这是一支周王室真正的精兵。

    是的,苏锐他们在向北佯攻的路程上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从王宫赶来的五百御林军将士刚刚赶到,按着大王的吩咐,在韩军全部进入平门大街之后,便迅速的堵住了大街。

    真是该死,苏锐不由暗骂一声,但此时他别无选择,这么多人刚刚提起速度就转头向别的方向跑,只怕队伍立即就会混乱,那队周王室的精兵就会跟着杀上来,并且就算部队成功的调过头了,再杀向洛阳城内,依然逃不出生天,所以,苏锐大喊一声“拼了”,就率先迎头扑了上去。

    此时,刚刚登上平门城楼的周扁,恰恰看见了韩兵悍不畏死扑向御林军将士的这一幕,而御林军将士以逸待劳,怎会让韩兵讨了好去?再回头望望,城外的韩军已全部退去,竟然没有趁机同时攻打平门,不然若是内外夹攻,王室的压力可就大了。

    不过幸好韩军放弃了,再看看城内那孤军奋战,绝然冲向御林军的韩兵,周扁突然觉得其可怜了,看来,必然是城外的大部韩军放弃这一小波敢于杀入城内的勇士。韩军啊韩军,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周扁转头向城楼朝外的方向走去,终于还是不忍再看下去。

    。。。。。。。。。。。。

    知道已几乎是必死,苏锐仍旧带兵冲了上来,他仍然在幻想着,这并不是周王室的布置,而是巧合,只是这支精兵恰好在此而已。但现实是残酷的,还没冲到那队甲士面前,正前方的天空上就飞上了一波箭矢,紧接着大街两旁的房屋顶上,又攀爬上了不少身影,分明都是背着长弓的洛阳士兵,他们一爬上屋顶坐好,便开始了张弓放箭,虽不是齐射,但居高临下,数箭就能放翻一个韩兵。

    在反观韩军一方,却个个筋疲力尽,便是手中还有抱着盾牌,又哪里举得起来?还没冲到那队甲士面前,韩兵的斗志一下子就被瓦解了。要死的箭雨啊,周王室这哪里是措手不及,分明是准备充分,布好了埋伏,就等着自己往里面钻,而自己还傻傻的自以为骗过了周室。

    慢慢停下了步子,望着身边的士兵有的继续向前冲杀过去,有的在往旁边的小巷子或者房屋中跑想要另寻生路,有的抱头蹲下已经完全放弃了生的希望,还有的却冲着两旁挥舞着双手高呼着,“我投降了!”

    苏锐冷眼望去,却并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若是平时看见有兵士投降,苏锐自然会亲自将之手刃,但此时,就连苏锐也已经心灰意冷。就这样了么?望着身边不断有士兵倒下,就连高喊着投降的士兵都纷纷中箭身亡,片刻后,苏锐终于受不了了,仰天大呼道,

    “这是天要亡吾!天要亡吾!”

    说罢,苏锐便举起佩剑来,一横就要往脖子上抹去,不料却突然从背后从人抱住。

    “将军不可如此啊,待小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以供将军生还?”

    苏锐回头一看,一个高大的汉子正死死抱住自己的腰,半跪在自己身后,原来是苏雉,常年跟随自己作战的家奴。

    “我也知你勇猛,可是这里是洛阳城内,如何杀得出去?”苏锐的声音格外平静。

    “小人看过了,从街道两旁的商铺中杀进去,然后弯到小巷子里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能逃得一生。”

    “那还是一样出不了城。其实我一开始就错了,终于还是小看了周王室,你看这周室士兵,就算我再来一次夜袭,也一样只是多杀几个周室士兵而已。你不要多说了,我葬送了这么多兄弟,眼看就要全军覆灭,就让我自己去吧。”苏锐的声音透着消沉。

    的确,二十多岁的年纪,征战近十载,不管是东边的宋国还是南边的楚国,都没能让苏锐如此头疼过,苏锐也正是仗着军功,一步步从普通士卒升为前锋将军,统兵五千。也幸亏这会已是战国,若还是春秋乃至更早,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就更加不是军功所能弥补的,但饶是如此,在韩**中,苏锐仍然不是很受欢迎的。所以,苏锐更加谨慎,也更加渴望一场大的胜利,于是,他赌了,但输的很惨,已经让他所不能接受了。

    但苏雉绝不会放弃,“将军,就算今天出不了城,也能躲在城中,洛阳城这么大,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待我军攻破洛阳后,将军不就可以随意出城了么?”

    “我们真的会攻破洛阳吗?还是让我去吧,我无颜见军中同袍。”苏锐冷笑一声,四下望去,却都是已经死去,正在死去还有将要死去的军士,一片绝望,于是苏锐又挥起了手中长剑。

    “可是将军,主母还在家中等侯着将军回去。”苏雉大叫一声,让苏锐立即呆在了那里。

    见有了效果,苏雉又乘胜追击道,“将军,还有少母,少主,都等着将军在。就让小人杀开一条血路,以供将军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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