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苏雉,周扁便立马反应过来了,苏锐的家人应该是已经被接到洛阳了,不然被派去宜阳的苏雉不会回来,更不会追过来,再仔细一想,苏雉追过来的唯一目的,便是亲自告诉苏锐一声,想来这也是太师允许的,苏雉亲自赶来可比书信什么的都有用多了,太师明显这是让苏锐更加踏实的跟在大王身边办事。

    不过这苏雉倒是好修养,虽然跟着王孙满进来了,却一直听着君臣说话,并没有插一句嘴,很显然这一点就能博得周扁的好感。

    于是周扁主动冲苏雉笑笑,慌得苏雉忙跪下行礼。

    然后周扁才转过身去,向宁越问道,“苏锐去哪儿了?把他叫过来吧。”

    “苏锐在后院整军,我这就去叫他来。”宁越应了一声,竟亲自跑了出去。

    片刻后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苏锐当先跑了进来,一进屋便高呼道,“苏雉,果然是你来了,我娘亲可好,内子可好,涛儿可好?”话还没问完,双手就已经紧紧握住了苏雉的双肩。

    苏锐顾不得激动,一下子竟问了这么多,一旁的周扁和宁越等都笑了。

    苏雉倒是老老实实的低头回答道,“回将军,主母和少夫人,少主都安好,家里的下人也一个不少的都带来了洛阳,只是田产和一些笨重之物未能带回。不过太后给安排在了一所大宅院,比我们宜阳所住的还要大得多,此外太师还令人送来了粮草和一些日用,说暂时先享用王室的俸禄,一时倒也足够。将军请放心,主母等在洛阳新宅居住良好,只是不放心将军,所以又令小人前来追随将军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锐喃喃几句,真情表露无疑。

    苏锐又点了点头,这才放开双手,回过身来面向大王行礼道,“大王,臣下心情急切,王架面前有所失礼,望大王责罚!”

    周扁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了,今日听了这话,苏将军可不再担心了吧?”其实苏锐自被自己强迫跟随王架之后,便有些郁郁不乐,这些周扁都看在了心里。

    望见微微笑着的大王,苏锐忙躬身道,“这下臣下就放心了,本来还担心韩侯的人会抢先一步赶到宜阳的,看来还是大王的人马快。臣下多谢大王,日后必当为我王效死命!”

    “死命倒是不必了,能活着才能为本王做更多的事。苏锐,你带着苏雉先退下吧。”周扁笑道。

    目送苏锐主奴二人退出去后,周扁才又望向了王孙满,“如今洛阳人心如何?可有城外难民聚众闹事?可有什么流言?”

    方才一直是王孙满在说,这会轮到周扁问了。

    “回大王,自韩军退后,洛阳城内一片欢呼,大王走后的当晚,太后便下令大开王室所藏,所有美酒以及一半的肉食都被拿了出来,供全城将士民夫以及平民享用,可惜库藏不多,只能先分给有功之士了。难民闹事更是没有,全洛阳人都在歌颂王室恩德。不过流言,倒是有一些。”说到此王孙满抬头望了望大王,似乎有些疑惑或者犹豫。

    “直接说吧,是什么流言?”

    “诺。当日自大王走后,洛阳城内便有人说大王是被魏侯挟持而走,还声称天子被掳,仇莫大焉。街头井坊,酒肆货栈,常有拍案大骂之人,甚至有闹事之趋势。不过都被赵骈的人给镇压下了,言称大王是自愿跟魏侯走的,是有重要的事,不过臣下也知道,明面上没有人持异议,但是背地里却是不少人将赵骈骂了个遍,甚至说我王室软弱,韩军都打退了,为何还怕魏军?不过下令声称大王是自愿的,却是太后和太师商议过后的主意,众臣和大人们之间也多有不服,但也只能如此,所以臣下刚才有些吞吐了。”说着王孙满抬头小心的看了看大王,还有一旁的宁越。

    显而易见,王孙满小心翼翼的看大王,那是怕大王生气,自己明明是被挟持,太后还不让人说,而再偷看一眼宁越,那自然是因为自己话里提到赵骈挨骂了,要知道赵骈接管的可是宁越的手下,接管的是宁越原先的活,或者说,赵骈可是在替宁越挨骂。

    不过这大王也好,宁越也好,面上都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让王孙满轻出了一口气,不说这年少的大王,便是这宁大夫,养气功夫可都比自己要强的多了。

    良久才听大王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洛阳不少忠义之士了!”

    顿了顿后又接着道,“太后和太师的做法是对的,目前只能这样,不过就算有人骂我王室软弱,也不得对其用强,这句话可要传回去了。”

    “诺,臣下知道了。”王孙满忙点头称是。

    又聊了一会后,对于洛阳的一些细节周扁有了更深的了解,心里忍不住的连连点头,看来太师和白圭还是可以托付之人,目前看来还是不错的。

    不过很快周扁倒是想起一事来,王孙满说了有不少信简,都在哪里?

    一问才知还在门外,王孙满起身就要出去喊人抬起来,周扁一时兴起,也跟了出去。

    不料一出门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一辆四轮马车上居然堆的满满的全是竹简,一车竹简,我的神啊,这至少有七八百斤重了,这得翻看多久啊?体力活,古时不光看书,看信也是体力活。周扁真恨不得让申不法造出的纸马上就在王室中普及了。

    几百斤的竹简啊,周扁真的是无语了,不说浪费了多少竹子,就算是想要翻完,也得花不少力气啊。

    王孙满随手唤来几名壮汉,在宁越的指点下搬入了周扁所在的临时书房。而其中还有几本竹简是苏锐和宁越的家人寄来了,挑出来后便送了出去。但饶是如此,也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搬完。

    得了,今天这市丘城是逛不成了,还是先看信吧。周扁唤来樊馀及几名护卫,立即就坐在了案几之前,阅读起来。

    最先看的自然是太后的信,自然挂念之情满篇皆是,此外都是说些让吾儿放心之类的话,有点小温馨。然后便是太师白相等大臣的信了,都是些国事的细节汇报,尤其是白圭的最多,居然有几十斤重,不过内容倒是基本和王孙满说的一致,只是更详细些。

    再往后看,都是些大臣们的汇报,正要再接着看时,忽听巧奴说该吃晚饭了,抬头看看,周扁这才发现天已快黑了。

    晚饭过后,并没有一个魏兵前来打扰王室之人,院子外依旧能听见一些哭啼声打砸声,想必那还是魏军在敛财,反正也没什么事,周扁令侍女们点上油灯,在左巧奴右田倩的伺候下,周扁看完了所有的信。

    真没想到王室上下有点地位的大臣贵族都写了信来,哪怕只是几句问话或者表忠心的话,也充分反应了周扁在此时王室里的地位。

    周扁揉了揉被油灯熏黑的双眼,这一晚上看的可真累啊,幸好太师等大臣知道大王年幼,还是用近乎白话写的,而那些不重要的大臣则写的差不多,所以抢在睡觉前还是给看完了。只是累坏了两个小侍女,翻竹简翻的胳膊都算了,看来在这个时代,目前想要红袖添香,还是有点不怜香惜玉的。

    周扁一直忙于看信,直到全看完后方才意识到两名侍女的劳累,虽然没有听到抱怨,但周扁还是笑着表了态,说要不了多久,洛阳的来信就不会这么沉重了。

    是啊,要不了多久,申不法的纸就会上市了,只是现在战后重建,先恢复盐铁酒,等开始着手造纸只怕是两个月后的事了,然后再花一个月的时间运到临淄,再花两个月的时间传回洛阳,粗略一算,洛阳人自己发明的纸,居然要半年后才能自己用上,唉,世事如此,实力不济啊,只得如此迂回了。

    次日一早,樊馀便安排人将所有的竹简都烧了,一来这些信太沉重,不方便随车携带,二来这些信周扁也不想让魏侯看到,虽然王孙满进城时报出了王室的名号就无人阻拦,但谁知道行军途中魏侯会不会想起来弄几封信看看?反正周扁是不愿意让魏侯了解到洛阳动态的。

    早饭过后,王孙满便要告辞回洛阳,这段时间是定的由王孙满来回跑,联系大王和洛阳朝堂,反正他年轻,多跑跑也好。

    没想按照惯例向魏侯告辞时,魏侯却不放人了,非要王孙满也一同随军前往新郑,好看魏军发威,大败韩国,为王室报仇。魏侯还声称去岁王孙满便跟随魏军,见证了魏军大败赵军,在这段时间里魏侯自己感觉与王孙满很谈的来,所以这次便也要求王孙满留下来。

    在目前这个时代,这片大地上,估计魏侯就是那个最有权力的人了,手握数十万大军,想打哪里就打哪里不说,还掌控了名义上的天子,所以魏侯的话,一般是没有人反对的,并且被挟持的周王室一干人,并没有人敢有异议,于是王孙满就这样也留了下来,跟随在周扁身边,准备接下来跟随魏军继续南下。

    而往洛阳报大王平安,则由王孙满带来的从人代劳了。

    魏军在市丘糟蹋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一早,大军终于从市丘出发了,近十万大军和来时一样摆成数条长龙,径直朝南,众军帅旗之下,魏侯意气风发,手扶车辕望向远方,作为这个时代最有权力的男人,魏侯有资格藐视前方。

    望见魏侯那略有得色的面孔,周扁自然知道魏军可是在市丘捞到了不少好处,至少足以弥补死去的那几千魏兵了。市丘本来就是新郑北边的一座大城,向来布有重兵,自然也少不了囤积资源,而此时,魏军后面跟着的几百架大车,一车车满满的粮草,足以说明一切,此外据说还有数百架大车在几千魏兵的护卫下,悄悄向东,想要运回大梁,不用想,肯定是比粮草还要贵重的铜了,不管是铜兵器还是铜钱铜器,魏军肯定一股脑全搬回去的。

    战争就是这样,周扁自问若是自己率军破了城,老百姓的不会动,但官府的肯定也会搬空的。哎,不管什么时代,都是实力为尊啊,若是韩军破了洛阳,只怕洛阳此时也被搬空了,实力啊,只可惜没有时间,若是再给几年时间,周扁相信,洛阳绝不会害怕任何一家诸侯。

    大军南下,丝毫不停,并没有加快步伐,也并没有特意放缓,躲过正午的炎热,绕过敏山之后,大军终于在晚饭之前赶到了华阳。

    这同样是个一个韩国的中等城市,比起如新郑宜阳等小一些,但比其他城市还是要大些,城市规模与市丘差不多,但城墙却比市丘更高,显然是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那就是华阳离着新郑更近,只有半天路程,所以如果说市丘是新郑的北方门户,那华阳就是新郑城外的兵营了。真搞不懂这么重要的一座城市,韩国怎会让魏军拿到手了。

    此时华阳城外的气氛比起前几日刚到市丘时,却是紧张的多了。只见一对对的魏国步兵在城外操练,城南还有数不清多少架战车在来回驰奔,也不是为了展现魏军兵力呢,还是练兵呢,还是防备韩军突袭,还是故意搞的紧张兮兮。

    王室的人马夹在魏国大军之中,很快就到了华阳西门,不想正要离那城门还有几百步时,突然西边奔来一匹战马,一个魏兵直接跨坐在战马之上,双手抱着战马的脖子,向魏军奔来。眨眼间战马就跑到了中军之中,骑士跳了下来,半跪在地,也不知向魏侯说着什么,不过周扁隔得远,丝毫听不清说的什么。

    片刻后,南边又驶来一架战车,南边战车很多,跑过来一辆也并不稀奇,只是这架战车的后面却用绳子拖着一个尸体,带起滚滚黄尘。走近后,方才看清是韩兵打扮,想来是韩军斥候吧,果然是战争之中,人命如狗啊。

    转眼间那战车便冲进了华阳城中,魏国大军一阵停滞,原来前方魏军中军已入了城。

    王室的人马在魏军偏后的位置,很快便也到了西门之下,这座城门并不高大,只能容的下一辆战车驶入,难怪前面那架战车入城时,大军好似卡了一下。城门也并不厚,只有二十来步,没想一进城却见巴宁站立着侯在城门之后,一见到王架马车,便立即拱手道,“大王,前方魏侯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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