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场要写入史册的战争,当齐魏两国的绝对主力,又一次在两国的中间地带正式相遇,这意味着新兴的强国魏与老牌强国齐之间,新的一轮争锋又开始了。

    濮阳地处中原繁华地带,自古便是人类繁衍之地,只因这富饶的华中平原,已经养育了一辈又一辈的中华儿女,延绵数千直至今日。

    而此次齐魏争锋的战场也就选在了这片平原之上,濮阳以南,那是一眼望不见边的田野,遍地都是上好的农田,还有濮水和黄河环绕上下,以至于卫国的农业一直都很发达,所以卫国虽小,但却并不是那么穷。

    在这个时代,农业发达便意味着国力强盛,卫国自然也不会例外,当初康叔封建国于朝歌之后,在整个西周时期,卫国都十分强大,自首位国君康叔封之后,六代国君都是方伯,为众诸侯之长,替周天子管理东土秩序。方伯啊,这可是如今齐侯魏侯梦寐以求的称号,卫君却拥有了六代之久。然后到了十一代君主卫武公时,卫国更是大盛,不仅发兵救周王室于犬戎之乱,卫武公之贤一直传颂后世。可惜的是,卫武公之后卫国诸子争嫡,卫国一蹶不振,以至于四迁国都,放弃了朝歌,到如今只剩下濮水与黄河之间的地盘,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

    由此可见,发达的农业虽然能让国家富足,但富饶的土地却不一定养的出强大。如今,崛起于河东山地之上的魏国,以无比自信的姿态,挟大军而来,欲与占了东方鱼盐之利的齐国再争高下,而交战地点就选在了卫国仅剩的这片平原之上。

    都说弱国无外交,自古便是如此,齐魏相战,战场在小小的卫国之中,就如后世中国封建王朝与日本交战,战场都在朝鲜,而强大了的日本与俄国交战,战场又选在了积弱的中国晚清,这国家弱了,别说外交无声音,便是别人在你家地盘上打个稀巴烂,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的卫国便是这样的情况,魏侯是宗主国,相招共同攻打韩国,不敢不去,可怎么就惹着齐国了?惹着齐国也就算了,幸好宗主魏国还肯相救,可为何偏偏决战地要选在卫国国境之内?要是一战就是几个月,双方大军都扎营在濮阳城南过冬,这卫国来年的春播可怎么办?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卫君却并不敢向魏人说出自己的担忧。

    唯一庆幸的是,秋收已经结束,田地里都是光秃秃一片,卫君只得祈祷任一方败了后,可别拿濮阳郊野的平民撒气。

    而就在这样一片光秃秃的平原之地上,齐魏两国主力军队,在相隔十来年之后,又一次相遇了。

    这是初冬的一个早上,田野里一片寂静,有几只野兔在地里寻着没有被人挖去的野菜,突然大地之下传来轻轻的一下震动,惊得这野兔停止了脚下的拔弄,纷纷竖起了长长的耳朵,抬起了小脑袋,四下张望。

    而渐渐的这地上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清晰了,且一次比一次强,也能感觉到一次比一次近了。片刻后,不知是哪一只小野兔突然一惊,掉头飞快的跑回了自己的小窝,紧接着这一片的野兔全都疯了似的奔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又过了一会,这大地传来的震动愈发的强了,终于一只好奇的小野兔从自己在田埂上挖出的小窝中,翘出了小脑袋,抬头好奇的向外望去。先是向东,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向西,这小野兔顿时吓了一跳,以至于连野兔特有的机敏都在这一刻失去了作用,原来那大地的震动竟是望不见边际的黑衣武士,一排排一列列起步前进所造成的,每个人的脚同时落在地上,竟如地震一般轰动。这只发呆的小野兔,竟一直呆到了那双深黑色的战靴快要踩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缩了回去。

    魏军顺利通过,一队队的魏兵从这野兔窝上走过,总有那么几双脚会准确的踩在了野兔窝的边缘之上,几次之后,这洞口终于塌了,也许并没有哪怕一个魏兵会意识到自己从一只野兔的家上面经过,但对于这只野兔来说,它又得花费好大的功夫来清理被踩踏的家门了,甚至因为完全踩踏的小窝,而被憋死在家中。

    魏军就这样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东边开进,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除了避开一些稀稀落落的小村庄之外,魏军前进的道路之上并没有什么障碍。

    自魏军天没亮就出发之后,顶着初冬凌冽的寒风,迎着冉冉升起的冬日,魏军已经行进了一个多时辰了。

    终于,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整齐的森林,再走近后,前列的魏兵才能看清,这森林竟是深红色的,而这森林之上,还飘扬着数不清多少面大旗。

    是的,深红乃是齐军军服的颜色,这旌旗飞扬之下,便是戈戟如林的齐军方阵了。

    这主战场是齐军选择的,齐军围攻濮阳,当然首先是为了攻破濮阳,其次也是为了引得魏军前来,这样齐军就占据了地利。而现在看来,虽然没有攻破濮阳,但成功的把魏军引来,也算是不小的收获吧。

    虽然齐军还要分出一万人来盯着濮阳城,但在这块地上操练过,并且摆好了阵势等待魏军,这就是齐军的地利。

    魏军前进的步伐终于停在了齐军的一里半地之外,这个距离是魏军弩手量出来的,用劲弩射出响箭后,保证这落点刚好在两军的中间,便是双方野战对阵时的最佳距离。这种方法,也一直贯彻了整个冷兵器时代的大军对阵测定距离。

    魏军轰然而停,这气势还是给严正以待的齐军带来了一定的震撼,这种整齐如一的步伐,不管是冷兵器时代的军阵,还是后世大国的阅兵式,都只会给旁观者带来两个字的强烈感受,那就是震撼。

    不过齐军并没太多的骚动,因为齐军还有数量优势,今天到来的齐军,足有十万人,并且没有一个带病前来的,数量足足是魏军的两倍,这也使得齐军帅旗之下,那架最豪华的战车之上,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搭着凉棚远望魏军的齐侯,心中信心满满。

    魏军果然只来了五万人。

    魏军轰然停下之后,立即便在中层军官的指挥下,开始了阵型的调整,而从行军状态向战斗状态转变,无论如何都是要花费一定时间的,而自以为占据了优势的齐侯,竟给了魏军这个时间。不攻不阵,意思就是不攻打没摆好阵势的军队,在这个时代,这是一种美德,所以,齐军将领之中没有不同的声音。

    而那魏军果不其然乃是天下强兵,在分出兵力防备齐军的情况下,竟只花了一刻钟便摆好了阵型,阵型很普通,最前面是数百架战车,后面是两个方阵,再后面是三个方阵,标准的周朝战阵。当然了,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的一些封建朝代,对于冷兵器的阵法研究的极为透彻,所以,两军对阵,基本都是战车在前,步兵在后的方阵。

    对面齐军之中,高大的战车之上,齐侯目睹了魏军摆阵的整个过程,如此之快的速度无不显示着魏军严明的军纪和良好的训练,齐侯的眉毛慢慢皱起,不过当想到自己的士兵数量可是对方的两倍时,齐侯的眉头又舒展开来了。

    就在魏军摆好了阵型之后,立刻便有三架战车从大阵中奔出,一前两后向齐军奔去。

    这显然是来叫阵的,于是齐侯一招手,他身后的小将公孙仇一拉战车,当先驶了出去,他身后则也是两架战车跟上,在这种面子问题上,齐军自然不会让魏军比下去。

    在双方二十多万人的目光注视下,这六架战车很快就接近了。

    “吾乃魏侯前军大将陈光,齐国乃东方大国,不知濮阳何罪,竟惹贵君亲征?濮阳乃我魏国之盟,若贵君不退,我魏人虽少,也欲一战!”

    这魏将气势汹汹,两边还没接近,便当先发问了,嗓门之大,一两里地之外,竟都能听得清。

    齐将自然不敢落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立马就吼了出来。

    “你我齐魏,皆是周室之封国,去岁还曾一同进献王室,不料今年,尔等魏人竟趁洛阳之乱,强掳天子,以至天子流落王都之外,罪大莫过于犯上,汝等之罪,天下诸侯皆得而讨之。”

    “我齐国乃周室亲封,许以东方诸国之长,寡君于数年前又曾亲往成周觐见天子,如今,天子有难,寡君于临淄坐立不安,恨不立即发兵,以至天子还都洛阳,此乃我大齐责无旁贷也。”

    “于是,我家君上于数日前誓师南下,听闻小心濮阳竟也发兵跟随尔等挟持天子,我军此来所为便是伐罪,故而,寡君决定先攻濮阳,再战大梁,既如今,尔等挟天子而来,我代我家君上奉劝尔等,若立即还天子洛阳便罢,不然,我齐鲁联军与尔等誓不罢休!”

    这番话让公孙仇吼出来,倒也气势十足,虽然有些地方与早些齐将们商量好的话略有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基本表达出了应该表达出的东西,所以公孙仇后方的大军之中,齐侯听得连连点头,不由自己都在感叹,原来大义还真在我们这边,这次出兵真是对了。

    不过很快魏将陈光就开始了反击。

    “尔等休要诳言,数月前韩军冒犯王室,是我魏人将之赶出河洛之间,还洛阳平定,而周天子欲表感谢之情,欲封我家君上为诸侯伯长,寡君谢辞,提议攻打新郑,为王室讨回公道,周天子欣然答应,并亲自率兵观战,而寡君也不负王命,迫使韩侯亲自向天子赔礼谢罪。敢问韩军围攻洛阳时,贵侯身在何处?”

    这话直接问到了关键处,身在后方的齐侯听了也是全身一紧,不过很快就坦然了,因为和将军们早就有商议。

    “我临淄地处东方滨海,离洛阳有数千里之远,当韩军犯上时,寡君亦有所闻,不过当大军准备妥当时,却又惊闻魏侯掳走天子,故而大军转向大梁。若魏侯能送还天子,则寡君不计魏侯掳走天子之过,还奉上财物,以供魏军出征洛阳之费。”

    听见公孙仇说出这话,齐侯忍不住得意的摸了摸颊下三缕胡须,这下可把魏侯给将了个军,齐侯相信魏侯绝不会送还天子的,而就算魏侯送还了天子,那么齐侯便可以宣告天下,是他逼迫魏侯这么干的,不仅周室会感激自己,其他诸侯也会都会说这是魏侯怕了齐侯,至于财物,在齐侯看来,能获得自己的威名,十几万大军都不那么在乎了,一点财物又算的了什么?

    于是所有人都望向了魏将陈光,包括魏兵在内,都好奇魏军的官方说法,毕竟公孙仇的声音那么大,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其实掳走天子不算什么,在绝对的实力之下,杀掉天子都没事,不过显然魏国目前还不具备这样的实力,所以,包括每一个善于思考的魏兵在内,虽然会服从命令,但从内心深处来讲,还是希望自己能站在大义之上,所以,连魏兵都会关心魏侯的官方回答。

    没有让大家等太久,陈光很快就回话了。

    “尔等口称寡君掳走天子,可有证据?分明是天子亲征,寡君扈从。休要妄猜天意,冤枉忠良!”

    却只听公孙仇冷笑一声,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来,抖开后高高举在头上。

    “诸位请看,这便是天子的求救诏书!”

    诏书上赫然数十个大字,只可惜是在两处大军之间,谁也看不清。

    陈光更是仰天大笑。“周天子一直在我军中,洛阳来使来去自由,从不见天子受苦,尔等哪来的求救诏书,分明是伪造的。就请尔等听一听王室天使如何说!”

    说罢陈光回过头来,冲后方大军一拱手道,“有请天使上前分说!”

    而听见陈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后方魏侯身边战车之上,周扁和一干王室之臣都愣住了,魏侯之前没说过要王室的人去向齐侯分说,但看陈光这话显然又是魏人事先商量好了的,突然来这么一招,魏侯这是要看王室态度吗?

    想着周扁便转头向魏侯望去,却只见后者冲自己一笑,那笑容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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