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烨缓缓睁开眼睛,悬在头上的低矮房梁让他感觉陌生。他翻开身上褪色的被子坐起身来,愣愣地环顾自己身处的地方。

    他躺在老旧的白桦木屋里,屋内配置简单,除了自己躺着的这个简陋木床外,他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一个将熄未息的壁炉,一张方桌和三张椅子罢了。

    “醒了吗?”一个白发苍颜的老人坐在方桌边上,正打理着一株红花盆栽,看到莫烨坐起,他拍了拍桌子,示意莫烨道,“过来,坐下吧。”

    莫烨茫然地点头下床,然而双脚支撑起身子时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用手扶着床沿抖动双腿,腿部和身上其他地方没有伤口,只是双脚肌肉有些萎缩而已,莫烨不知道自己究竟到底昏迷了多久。

    他一步一步来到桌边坐了下来,老人除了一声招呼外再没有搭理他,他也正好观察一下对方。

    老人须发皆白,怎么看都应该有七十的年纪了,然而除了少许鱼尾纹外该有的皱纹全都没有,一头利落的短发和昂扬的剑眉让他显得极为年轻,瞳孔里也没有岁月沉积的污浊。他捏着宽剪修剪盆栽的枝杈,剪子飞舞,咔嚓声律动,莫烨看着看着不知觉就入神了,盯着剪子,他缓缓问道。

    “我是谁?”

    少年感觉此刻自己脑子填着的都是弼糊,脑海空虚,他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方,又究竟该做些什么。

    老人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停下剪子,将一块铁牌递给他,“很遗憾,我并没有能说明你是谁的东西。发现你时,你身上只带了这个。”

    “二等兵,莫烨,编号:c491502z”这便是铁牌上所记录的东西,莫烨将铁牌翻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其他信息。

    “我是个士兵?”莫烨半是自问,半是问老人。

    老人没有回答,他将一碗粟米饭和一碟子小菜推到莫烨面前,“先吃饭再说。”

    饭菜还温热,木屋里也没其他人,东西看来都是老人做的,只是他厨艺欠佳,粟米饭被炊得半生不熟,小菜里的肉条糊成了一团,搭配的蔬菜也有些发蔫。

    肚子的咕咕声让莫烨没想太多,他抓起边上的筷子就把饭往嘴里扒拉,就着肉条咽了下去。

    粟米饭的味道无需评价,尽管被烧成了糟粕,但给一个饥饿的人来果腹也成了无上美味。值得一提的是肉条,虽然被烧糊得连厨师都认不出,虽然倒入的糖结成块齁甜齁甜,虽然食材本身的的味道已经品尝不出来了,但脆爽的口感还是让莫烨精神一振。

    “好吃。”莫烨大口大口咀嚼,声音不清的问道,“这是什么肉?”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老人站起身,将红花盆栽放在窗旁的吊篮里,穿起衣架上厚绒的皮裘后,拿起边上的一个铁铲扔给吃完饭后还在回味肉香的莫烨,而后对慌手慌脚接下铲子的少年道,“穿上衣架上的皮衣,把一个月没动的手脚活动开,然后跟上来。”

    莫烨草草穿上衣服,用铁铲撑地跟着老人走出屋门,屋外是林海·雪原,一条境界分明的线条将白茫茫的荒原和银装素裹的杉木林地分隔开来,小木屋就在线条的末端。此时是清晨,云后冒头的朝阳为雪地镀上了一层晃目的金边。

    屋后有马厩也有仓库,但还没来得细细观察,莫烨就抓紧时间追赶一路箭步走向荒原腹地的老人。莫烨逐渐习惯了长久没活动的身体,一路小迈步追着老人,老人却始终没有放慢速度,两人的距离却始终保持在十米左右。

    莫烨醒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雪,雪面有一个脚掌厚,但在上面小跑依然颇为费力,荒野上冽冽的冷风打在脸上也让人难受,就在莫烨想叫住老人停下休息时,对方却在一片颜色斑斓的花海中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对少年道,“这便是我孙女发现你的地方,而你就倒在这块草地的正中央。”

    被雪覆盖的荒野中,这块呈完美圆形的花海很美,但在一片白色中,这块长着油绿草地并盛开着各色鲜花的地带同样也显得极为别扭。老人所指的地方正是这处怪异地点的圆心,越靠近圆心,花草便长得越茂盛,而到十米之外,植物的生长便戛然而止。

    莫烨正想问什么,老人便已经迈腿继续前行,莫烨只好再看了一片这块花海,而后问道,“您的孙女呢?我想对她说声谢谢。”

    “她出去干活了,也许下周,或者下个月回来。”

    又走了半个小时,老人在一株红花边上止住脚步,大喘气的莫烨站在静默直立的老人边上,细细打量着这株花蕊特别粗大的花朵。

    和老人木屋里的那株盆栽一模一样。

    “这种花叫作红璃,你未来一段时间里的工作就是在荒野中寻找这种花。”老人在一旁解释,发现莫烨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便补充道,“我和孙女轮流照顾了你一个月,你终究是得付出一点报偿。”

    “这……自然没问题。”莫烨沉默了三秒后欣然应允,除了理所当然的报答老人的救命之恩外,脑子仍然空白的他还需要住所和一点时间来回忆忘掉的事情。

    “找到这种红花后怎么办?挖出来后种在花盆里吗?”确定了自己该干的事,下一步便是了解怎么做和为什么做了,莫烨挠挠脑袋,继续问道,“这种花可以用来出售?”

    “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此。”老人摇了摇头,“看我做示范。”

    他单膝下跪,膝盖触碰雪地,在随风摇曳的红花前双手合十做了一段简单的祷告,“只要帝国旗帜依然屹立,青铜齿轮将永远铭刻着你的名字和荣光,天命昭昭,昭昭天命。”

    从莫烨手中结果铁铲,在不触碰到花根部的前提下老人小心翼翼地掘开雪下的红色土地。

    雪下三十公分的地方,一柄长了些许锈迹的长管步枪静静躺在那里。老人双手郑重地托起手枪放在身旁,而后将红璃花的根重新埋好。

    老人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一切,而莫烨神色古怪的在边上观察,并没有察觉身后两个漆黑的影子已经摸了上来。

    两只螳螂状的生物匍匐在雪地上,依附在后肢上的尖刃甲片没有在雪上留下任何接近两人的痕迹和声音,离二人还有五米时,粗壮的后肢猛地发力,一记弹跃各自扑向一老一少,尖细前肢上的刀刃甲壳张开,镰刀般朝老人和莫烨的脖子抹去。

    碰!枪响了,老人拿起刚挖出来的步枪,手伸到背后信手扣动扳机便崩碎了其中一只的脑壳,而后一脚踢在莫烨的膝盖后,踢得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身子后仰正正好错过了背后的杀机。

    错过最佳机会,一人高的虫子愤怒地嘶叫着,能称为唾沫的液体从它的四瓣嘴中喷出,落在地上开始融化雪水,然而当它网状密集的复眼和老人对视到时,霎时陷入了安静。

    老人的眼睛很平静也很清澈,在他眼睛上甚至倒映着雪地和虫子本身,一人一虫目光相对,不同物种间的精神力,或者说【势】也在这一刻接触在了一起,然而卜一和老人荆棘般的势发生缠绕,虫子简单的精神建筑便已经轰然倒塌。

    它倒在地上,再没有呼吸,老人只是依靠一个目光便已经让它陷入了彻底的脑死亡。

    确认这形状诡异的生命失去了行动能力,莫烨惊疑不定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人类不死不休的死敌,有学名,但普遍都叫它虫子,这片荒野是和它们曾经的战场,而现在各处还留着零星两三只。”老人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但它们并不是这片荒野里最危险的东西。”

    老人站起身,扑去膝盖上沾上的雪水,伸手将瘫在一旁发怔的莫烨拉起,“看来你忘的事情很多,同样你需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如何在荒原上自保。”

    将刚才几秒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消化干净,莫烨深吸了口气,而后认真道,“我可以多挖一倍的枪,用来当作学费。”

    “噗哧。”始终面无表情的老人笑出声来,他欣赏这么机智的少年。平复下嘴角,他淡淡道,“那就回去吧,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

    莫烨随着老人离开,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株在风中孑立的红璃花,自问道,“枪械又不是花生,为什么会长在花的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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