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亚斯背靠着红木松而立,常青之地暖湿的空气使他背后那棵支撑他全身重量的树干,油腻湿滑。

    若在平时,略有洁癖的他,绝对不会选择靠近这表面布满苔藓与蠕虫的树皮。可此刻他却管不了那么多,战斗后的疲惫,与森林里的腐败气息混杂着血液的腥臭,让他整个人几欲昏厥。

    阿里亚斯看着眼前到处是断肢鲜血的林地,想起一个小时前还身处在军团指挥所的自己,心里顿觉这前后的对比,充满着讽刺。

    那场激烈的争论持续的近一个小时,最后如果不是巴萨戈人已是近在眼前,不知道那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地争论,到底会在何时才能自然终止。

    当然,那场所谓的军事会议,并没有制定出一个完美的军事计划。他记得当一名步兵团传令兵神色慌张地冲进指挥所,大叫着敌人先锋部队已经与军团临时哨卡交上锋时。众位看起来无比认真负责的军团高级军官们,才真正放弃各自内心的小算盘,开始为军团现下的处境,开始设身处地的谋划。

    可五个巴萨戈卫队军团直扑而来,连基本的战前防御都没有做的军团,那时能做的已然不多。

    最终,一位可能连血都没有见过的军团参赞,提出了个‘奇谋’。让整支军团化整为零,丢弃一切重型辎重,各部兵种分散着向军团所在的西面树林撤退。

    真是好主意!但阿里亚斯不明白,这所谓的奇谋与一触即溃的逃亡又有什么区别?肖恩当时笑着与他解释,“至少听起来,这是场有组织地溃败。未来写给统帅部的战报,也能有名正言顺的说辞。您瞧,大人们,并不是我们一触即溃,实在是形势所迫。并且这场看起来跟溃败无异地撤退,是我们组织好的。”

    “既然你们都知道军团大人们是这幅模样,为什么不提前做出应对?”阿里亚斯平时都负责游骑兵内务,鲜有机会接触军团事物,他在军团会议后,情绪激动地质问自己年轻的军佐与作为军佐参赞的肖恩。

    “我们连递送军情都能受阻!你认为谁会听我们的?”年轻的军佐无奈反问。

    “可……文森特,你不是和军团长的关系还不错吗?”阿里亚斯想当然地说,“你直接和他说,难道会没有用?”

    “普约尔只是需要拥有爵士身份,同时又是军佐军衔的我,站在他一边。但这并不能说明,他能对我说的话言听计从。”文森特冷笑着说,“要不,你以为关于递送军情被阻的事情,我没反映过吗?可实际的效果,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用。”

    “但这对军团长能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懂!或许等哪天咱们成为军团长之后,就能明白他其实用心良苦。”文森特不在意地说着,“就像当初咱们老头子整天唠唠叨叨,我也不理解。可今天坐上他的位置之后,我也开始变得唠叨一样。”

    “你是我见过的最像军人的军人,本来今天带你来军团,是想着借你的一身正气,能让那些大人听听关于真正军人的意见。可惜,他们连给咱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看着阿里亚斯意志有些消沉,文森特安抚他,“别灰心!其实也没什么。就像这个世界大多的事情一样,都是要靠自己才行。军团不作为,我们总要自己想办法。早在那该死的只会纸上谈兵的罗伦参赞,提出坑爹的‘化整为零’的奇谋之前,我与肖恩已经料到我们最终面对的就是这般境地了。所以,现在游骑兵还是有一个适合我们的计划的。”

    计划很简单。

    游骑兵是轻骑,进入森林以后,原本作为优势的机动性,会因为林中道路难行,反而变成负累。可是他们没道理因为这个就将战马丢弃,而徒步前行,再说现在游骑兵多了二十几名伤兵,有战马还能节省出运送他们的人力。根据这一现状,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将伤员先运走,其他人边打阻击边退,依托森林里的地势,做出简易地陷阱,配合偷袭游击,滞涩住巴萨戈人的追击。

    目前就其战果来看,这份计划还不错。至少在阻击过程中,整支游骑兵收获的军功颇丰。

    但他们不是作战部队,现在的首要军事目标也不是歼敌,而是要在既定时间里尽快摆脱对手的纠缠,这样让巴萨戈留下遍地尸骸的战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八人阵亡,十三人重伤。”即使战果再丰,也不会做到战斗己方没有伤亡。

    皮耶罗手中拎着长剑走过来,脚下枯叶莎莎作响,“你也受伤了?”

    阿里亚斯感受到左臂的痛感,头继续靠在湿滑的树干上,闭眼嗯了一声,“皮肉伤,不碍事。”

    皮耶罗细打量自己的这名同僚一眼,确认却是没有大碍,掏出从文森特那里得来的体力药剂递过去,却遭到阿里亚斯的拒绝。

    “喝下去会好点!有段时间没经历这么激烈的战斗,身体可吃不消。”

    “才一个月而已……”阿里亚斯离开支撑他身体的树干,“好久没有战斗,刚才是太兴奋,所以将斗气耗尽了。”左手摩挲着体力药剂,又将它抛回给皮耶罗,“巴萨戈人现在也是劲头十足,所以这东西还是留吧。现在喝下去,等真正需要的时候,有了短暂地抗药性就糟糕了。”

    巴萨戈的反应出乎意料地顽强。原本想着游骑兵只有二百人,巴萨戈人即使追击也不会将他们作为主要目标来对待。可在第一阶段阻击过后,对方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组织了两次强烈的反扑,这让游骑兵们多少有些始料未及。

    虽然这两次反扑,游骑兵都狠狠打退了巴萨戈人,让他们付出了更大地伤亡,但如今他们自己也是人人疲惫不堪。

    “咱们年轻的头儿呢?”

    皮耶罗回头张望一眼,没有看到文森特影子,转首说,“刚刚还在这附近的。估计是去收拢伤亡了,八人阵亡,加上之前巡逻死伤十六人……呵呵,咱们年轻的头儿,想来是要难过一下子的。”

    “战争哪里有不死人的……”阿里亚斯嘴里嘲笑着,可语气里也透着沉重。如果可能,没有哪个指挥官,会希望自己手下的士兵,刚刚还是能说会道,活蹦乱跳,下一刻就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

    “咱们不能再这里久待,要赶快离开才行。”阿里亚斯脚步踉跄,皮耶罗想去搀扶,却被他虚弱地一脚踢开,“我可没到要被手上打着绷带的伤兵搀扶的地步。”

    当阿里亚斯找到文森特的时候,年轻的军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在为伤亡沮丧,他正带着人在下一处预想中的伏击地点布置陷阱。

    “伤亡统计出来了没有?”文森特看到阿里亚斯走过来,沉声问道。

    “八人阵亡,十三人重伤。”

    年轻的军佐听到后,不可置否地哦了一声,就低头继续手中的布置陷阱工作。

    阿里亚斯朝着旁边在和佩特与布兰妮等人,推演敌军下一步动向的肖恩望去一眼,后者冲他比个无奈的眼神。文森特其实算是个不错的当家人,可因为年轻的关系,心里一直有些不切实际地天真念头。在对待伤亡上,还不能完全淡然看开。

    正当阿里亚斯想着去劝说,就听到低头正跟陷坑较劲地军佐说,“看来我以后每名军士的资料还是少了解一些为好,这样一来,他们哪个人战死了,对于我来说,就只是个名字和数字。不用再看到他们的名字,就想起他们的笑容,再想起他们的家庭状况,想到他们那些我没见过的父母妻儿……”说着,文森特抬起头,苦笑着问向阿里亚斯,“你说,这样心里是不是就会好点?”

    阿里亚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戴有整齐小胡子的薄嘴唇蠕动一下,并未发出声音。

    沉默了一会,文森特再次开口,“伤兵运走了吗?”

    “仓鼠去做了!”阿里亚斯顿一下,提醒道,“头儿,经过这三次对巴萨戈人的打击,他们应该复仇意识正浓。下一次他们的反扑也许会更强烈。”

    “这是确实之前我考虑不足。”文森特将枯叶铺在陷坑上面,随后抬起头,又用开玩笑地口吻说,“不过,肖恩也有一半的责任,毕竟这阻击的主意他也有份。”

    阿里亚斯生硬地笑一下,眼下推卸责任的玩笑话语,并不能使人身心真正放松下来。

    文森特直起腰,眼望着幽深不见劲头的森林,叹声道,“可眼下我们没有更好地方法了,只能将任何想追击我们的人统统打怕才行。再说,咱们是有优势!”

    “是什么?”

    “人手够少!”

    这次阿里亚斯倒是真的笑出一声来,“头儿,你这个笑话,比刚才那个好点。”

    “是吗?那就好!”文森特也笑下,接着说,“巴萨戈人不会跟咱们一直死磕,毕竟才是二百人的斥候部队。对于他们的指挥官来说,咱们压根是可有可无的军功。眼下他们会咬着我们不放,是他们下层军官和士兵的想法。他们有血性,想报仇。可如果咱们让他们伤亡继续扩大的话,他们的指挥官就会吃不消……”

    “你和肖恩现在是心意相通吗?”佩特走过来,“他跟你也是相同的意见。”

    文森特讽刺地笑着,“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大部分指挥官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两天只能每天一章了,上午要去医院的,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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