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陶伯居然连腰也不弯了,咳嗽也没了,一双昏花老眼也变得清澈无比。

    “您老走在哪里都能让人吓一跳,陶伯啊,看您这两天气色好多了,肺痨好点没,好象没见您咳嗽过啊。”蓟子训不敢看其他几人,只见他们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想必不安什么好心眼,便跟这个老熟人聊了起来,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看这陶伯在这些人中也是个中心人物,若是先跟他套上交情,其他几人想必也不会太留难自己。

    陶伯愣了一下,笑道:“多承你小子的挂念,好多了,哦,对了,还真要多谢你呀,你砍的天王木让老朽的肺痨治彻底了,后生可畏啊,老朽活这么久了还没听说象你这样砍树的。”

    蓟子训咧嘴笑了,听陶伯这般说来,晦晚院那天急要天王神木,估计也是这陶伯急用,那陶伯定是晦晚院的真人尊长,想到这里,心莫名地卟嗵直跳,乖乖,幸亏没开罪过他老人家,不过想到治好了陶伯的病,心里也十分的舒畅痛快。

    那边清流贤人在旁咳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蓟子训心道:陶伯病好了,莫非清流贤长却得了这肺痨病?看他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不象是得病的人。

    陶伯一闻咳声,随即面色一整,道:“重见小友,心下开心,多聊了几句,好了,我们言归正传。”

    蓟子训心想:这清流贤长大概是怕自己和陶伯攀上交情,故意打岔的,心里对这外貌猥琐、神情倨傲的老头大是反感。

    陶伯道:“对你在滟林中的遭遇及所听闻的事我们大致也了解了一下,但还有个别不明的地方今天想听你亲口跟我们说说,当然我们有疑问会直接问你的,希望你能如实把当日发生的事情不论巨细详尽道来。”

    蓟子训嗫嚅道:“陶伯您老是……”

    陶伯一拍自己的苍头,笑道:“你瞧,人老了就是毛病多,都忘了介绍,老朽忝为晦晚院律部长老,这几位分别是晦晚院器部长老,惩部长老,清净贤人你已经知道了,还有一位是接替清华贤长的清田贤人。我们五人负责清查这次变故的前因后果及善后事宜。”

    蓟子训心想难怪这陶伯到处乱逛,却原来是管门规戒律的长老,到处察看民情啊,还好自己没什么犯规的。又听得其他人的名讳头衔,头皮一阵发胀,听他们这头衔都是些在白岳山呼风唤雨的人物,自己一个不小心随便一个人二根手指都能碾死自己。

    陶伯道:“你也不用担心,只管如直说来。”

    蓟子训想了一下,字斟句酌把当日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当然比告诉苍舒的又要详细多了,在这说的过程中这五人偶尔也会打断插问几句,但因蓟子训说的细节本就是真实发生的,自然没什么差池。

    这一下来,竟化去了二个来时辰,蓟子训原本口齿就极是伶俐,加上是几天前刚发生的事,这一说来自然比苍舒那苍白无力的解说要精彩生动多了,就是清流这老道也听得不由对蓟子训刮目相看。

    待蓟子训七七八八说得差不多了,见众人也没有什么疑虑,陶伯缓缓问道:“这厮没提起过他最后把那七星玲珑罩怎么处置了?”

    蓟子训奇道:“那东西他应该带在身上的呀。”

    陶伯摇头说:“听你这么说来,这厮一夜功夫变得这么怪异俱是七星玲珑罩引起的,但据我所知,这玲珑罩不过是一件颇具灵气的盛器而已,那天我也没在这厮身上感应到那灵器的气息,应该不会在他身上带着,真是奇怪。”

    蓟子训这才知道苍舒一直隐晦不说的那天带头高手居然就是这不起眼的陶伯,能让稽常先大哥惊吓至此的若非晦晚院的真人长老谁还有这修为。正犹豫要不要说稽常先提起过的这七星玲珑罩应该正名为七星魂鼎。

    陶伯突地问道:“他有没有提起过除了这七星玲珑罩,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没有?”

    蓟子训心里吓得卟卟直跳,连忙低下头装作沉思状,好一会待心神稍定后道:“没有听他提过,好象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其他四人似是不太晓得这别的东西是什么,陶伯好象很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解释什么。

    这一惊一乍,蓟子训哪敢再插嘴说什么七星魂鼎的事。

    又问了一些别的杂事,陶伯忽然说:“老朽观察你许久,看你也颇具道缘,再加上这件事做得很好,我请示过掌教大人了,破例允你入玉晨坡修道,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你就暂入清净别院熟悉一下,清流、清田你们安排一下。”

    蓟子训心里开心,虽然清流老道不怎么讨人喜欢,但能和苍舒大哥等人一起朝夕相处,自是快事一件。

    蓟子训回到园峤坪后,消息也早就传到大鸿等人的耳里,自是又一番祝贺恭维之类的话,苍舒让蓟子训下山一趟,入白岳山修道对蓟子训这等平常人家无疑是件光宗耀祖的美事,所谓一入道门,如跃龙门。

    蓟子训由苍舒陪同下了一趟山,告诉了父母这件喜事,这消息就如同水落石头般引起轩然大波,西陵镇虽说就在白岳山下,百年来却无一人能进得了眼前这山门,蓟子训无疑给镇上的父老乡亲们脸上争了光,西陵镇长老会更特地拨出五百两银子用于奖励蓟子训。

    远亲近邻、认识不认识的更是络绎不绝地赶来恭喜,一向冷清的庭院这几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仙风楼的掌柜更带着一班伙计,在蓟子训居舍外的胡同里摆了三天流水宴,蓟子训的父母更是整天笑得合不拢嘴,说多风光有多风光,更有好事者多方探听蓟爸蓟妈多年教育培养秘诀,于是蓟子训的尿床丑闻也成了天才的一个标志。

    百年后,这西陵镇成了一个闻名遐迩的大城镇,城中建起一道观,观中塑了一神像,这像倒也奇怪,却是一男子仰天而卧,胯间那活事却朝天撒尿,有老人看那神像同百年前镇上出过的一少年天才依稀有几分面似。

    又后来这观变成了送子观,这像也给改成送子大神,更奇怪的是夜半总有怨男旷女偷偷进庙专摸这胯间男根,听说给很多不幸家庭带来了幸福。蓟某人于很久以后返回一次家乡,见到那像,不敢停留半刻,立时抱头鼠窜而去,这都是后话。

    且说父母风光无比,蓟子训却烦恼无比,三日一过,便让苍舒出面说项,简单带了些起居用具及各季衣裤,匆匆回了白岳山。

    蓟子训回山后便别了大鸿等人,随苍舒进了玉晨坡,搬进了和音皑一块住,音皑原本和龙降共住一室,因龙降受伤另觅他处修养,蓟子训就搬了进来。

    进门第一天便差点要让蓟子训灰心得打道回府,清流贤人因为这蓟子训是晦晚院律部长老亲特别推荐的,不敢怠慢,亲自给蓟子训上了开门第一课,蓟子训还道贤人要亲传道家秘法,竖起耳朵调动全身的神经准备在这玉晨坡大有作为,一天下来,直听得蓟子训昏昏沉沉,全无斗志,授的全是正一道派的千年正统宗派的清规戒律。

    最后清流老道总结说,正一道派的清规戒律蕴含着丰富的内涵,用一天时间是讲不完一千年的精华,让蓟子训回去好好背背桌上的门规戒律,十天后再来验收,什么时候熟背了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入门授道。

    倒是苍舒在课余给讲了许多玉晨坡的事情,蓟子训才渐渐地有了一些对修道的认识,玉晨坡分五大别院,除清净别院外,另有正阳别院、重阳别院、南无别院和龙门别院。这五大别院倒无多大区别,只是按授道师长不同区分,就如这清净别院原本由清净贤长为授业师长,清净贤长修练成真人后就搬入晦晚院,闭关修练已达十余年。

    道人按结丹的五行属性不同分金木水火土五类层次,贤人按结丹的五灵属性不同分风云水雷土五类层次,修道者需按属性依一定法门,从低至高依次修丹,而每个修练心丹又分蓄气、元归、结丹、凝体、还丹、道合等若干个阶段而成,眼为心户,这修道中人你可以从他眼瞳颜色就可以辨知修为。

    蓟子训定晴看苍舒眼瞳,隐约可见淡金色,道:“原来大哥已修至金丹层,马上可以进金庭洞天了,和清流老道一般大小。”原来这正一道派还有一特点,便是派中上下不分辈分长幼,只是按职责不同称呼,只要你天赋够高,进度够快,你也可以做你师父的师父。

    苍舒道叹:“我进入金丹层已三年有余,至今仍停留在结丹期,也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停滞不前,唉!”

    蓟子训先是听得头昏脑胀,尔后则听得毛骨悚然,这修道果然不是人修的,要是让我修成苍舒大哥这层次,怕比那清流老道还要老了。

    待蓟子训回到住所,桌上已放着厚厚一本书,想必就是清流老道说的门规戒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全是些蝌蚪一样的字,蓟子训差点没昏倒,他真忘了自己还没认识几个字,蓟子训捧着那本书相对两无言,默默共垂泪。

    蓟子训正暗自伤心间,音皑走了进来,一看蓟子训一个小脑袋差不多整个扒在书上,笑道:“你倒认真,我刚一进来背这鬼东西足足化了五天时间。”

    蓟子训一听这话头“卟”地合着书本嗑在桌子上,音皑一看还道是声音太大吓着了他,仔细一看却见蓟子训双泪长流,不觉奇道:“你也太脆弱了吧,看这最是枯燥乏味的门规也会动情落泪?”

    蓟子训哀嚎一声,把那门规往床上一扔,道:“我还不如回园峤坪砍柴,或是回镇上仙风楼当个跑堂的算了,这鬼画符的它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

    音皑嘴巴张得老大:“你不认字?这问题大了,得找个办法解决,对了,我们几兄弟一人教你背一天,几天下来你也应该府熟读了。”

    这之后的几天,蓟子训就每天在这云里雾里中度日,直被苍舒这几人灌输得晕天转地,不分黄昏早晏、东南西北,不过效果则适得其反,今天刚念过,明天就忘得干干净净。

    这下连苍舒都有点担心蓟子训怕是这第一关就过不去,蓟子训则是每天垂头丧气,茶饭不香,直感觉世界末日就快来临。十天转瞬即过,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清流贤长如期而至,苍舒等四人面如土色,蓟子训则如丧考妣,清流笑咪咪地引着蓟子训进了一间密室,出来时众人则见他额头青筋暴绽,双眼通红。

    此后,苍舒问他结果如何,蓟子训则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老道说一个月之后再来验收,一个月不行就一年后来验收。”众人皆目瞪口呆。

    此后一个月苍舒、音皑、庭坚、仲容等四人轮流赤膊上阵陪读,半个月下来,蓟子训发现自己裤子大了一圈,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精神更是极度萎靡,几近崩溃境地,苍舒等一商量,决定放他一天假,蓟子训听完这决定,一头栽倒在床上,不吃不喝足足睡了二天二夜,第三天醒来后,又进入地狱式的训练。

    这一个月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在蓟子训刻苦努力下,苍舒等人终于发现他有长足的进步,说不上倒背如流,但也对答如流。

    且说一月后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清流贤人又如期而至,仍旧在那密室,才一盏茶功夫便见清流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走了,然后见蓟子训面色苍白似是殚精竭虑,苍舒等人并未见有任何的不妥,正要祝贺蓟子训顺利过关,却听蓟子训道:“一年以后再来验收。”

    苍舒差点没跌倒,四人大眼瞪着小眼看,正一道派开宗立派一千多年还没听说哪个弟子这第一关还一年多才能通过的,低声嘟哢道:“奶奶的,只不过多说了一句话就甩袖不理人了。”

    苍舒奇道:“你多说了什么?”

    “我在进门五戒一戒犯上忤逆,二戒同门相残,三戒妄杀无辜,四戒持身不正,五戒结交奸邪,后面加了句戒淫侮好色。”蓟子训心想这色戒便是平常人也要戒持的,想必正一道派更是看重这洁身自好,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正一道派门规中就是没有这一戒。

    苍舒道人“卟嗵”一声瘫坐在地上,四人长叹一声,再无话说。

    原本蓟子训进山入门在玉晨坡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这下玉晨坡上上下下都知道清净别院出了个千年一遇的人物。

    蓟子训倒也想得透彻,一年后还早着呢,乐得轻松自在,不干活也有饭吃有床睡,长这么大还没碰到这么大的好事,整天笑呵呵地到处乱逛,三五天下来,偌大的玉晨坡哪有蜂窝,哪有蚁穴,蓟子训都一清二楚。

    苍舒等人又是一阵发呆,这玉晨坡号称迷城,千门万户,回环四合,他们在此生活修练少则十多年,多则二三十年,在这玉晨坡行走也要小心记路,苍舒有点看不懂这蓟子训,不过想想他在滟林的表现,想必他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还真比寻常人要强得多。

    胡闹了几天,苍舒等人也不理他,各自宵旰勤修,五年一期的白岳论道大会不过一年时间了,明年夏初就要来临,众人自然希望到时会有一番表现。

    开头几天蓟子训还感觉新鲜,玉晨坡虽分五大别院,但相互之间并无隔阂,平日来往也多,再加上蓟子训在玉晨坡也是个小名人,虽不学无术也机灵可人,结交了许多新朋友,但接下来,大家都各自闭门苦修丹道,准备来年的论道大会,蓟子训就成了玉晨坡里最无聊、最空闲的人了。

    闲来无事,又不可轻易离开玉晨坡,蓟子训就又重操旧业,帮着匡庐岭做了个编外内厮,专门负责清净别院这一带的清扫,也不要内厮再派人去来,清净老道看见额头又是一阵青筋暴绽,但终于忍了。清田老道倒还客气,看了他一阵只是摇摇头走了,口中却是念念有词:“千年不遇,千年不遇哪!”倒是苍舒他们却见怪不怪。

    且说一日蓟子训刚清扫完清净别院所属院落,正准备小憩一下,见一群人唧唧喳喳过来,穿的却是玉晨坡少见的纯白道袍。

    蓟子训知道是天龙别院的女弟子,正一道派上下分道人、贤人、真人三类,所穿衣服也大有区别,玉晨坡普通男道人穿的是银袍,女道人穿的却是白袍,贤人真人则不分男女,金庭洞天贤人穿的是黄袍,晦晚院真人穿的是红袍。

    这群女弟子一路走过,留下一大串瓜皮果壳,蓟子训一看不高兴了:“喂喂,你们,我说你们哪,这么没公德心,尊重一下人家的劳动好不好。”

    那群女弟子齐齐停住,看这穿着黑衣的小厮赁地胆大,居然敢对天一弟子大呼小叫的,倒是好奇起来。

    蓟子训只因还没正式入门,自然不能穿这银白道袍,这一直是他的最大的一块心病:“看什么看,没见本少爷扫地呀。”

    这群女弟子中跳出一女,正是刚才说话最响亮的人,年龄与蓟子训相仿,一双大眼睛极是灵活,鼻梁两旁稀疏撒落着几点黑斑,嘴角隐含着浅浅的酒窝,她冷冷对着蓟子训就甩手放了一个灵动霜箭。

    众女嘻嘻大笑,蓟子训只觉一股寒意从胸中生起,一看自己黑袍上布了一层白皑皑的霜雪,想抬起手中的笤帚,手指一时间竟冻得不听使唤,不由大怒:“你这泼皮女,仗着学了点道术了不起啊,我好歹也是清净院的弟子,待我学了道术,再找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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