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芳菲除了要了晏芗给她挑得那套喜鹊登梅造型的头面,还要了一套合浦南珠头面和一套镶羊脂白玉的赤金头面。

    进到屋里,郁芳菲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让婢女将头面放在妆台上,她歪倒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眼睑低垂,若有所思。郁芳菲的奶娘端着杯热茶,进来了,见状关心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郁芳菲摇了摇头。

    奶娘把茶水送到她面前,“小姐从风里走回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软轿上都垂有纱幔,把风挡住了,并不是很冷。”郁芳菲坐起来,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府上的大太太是个和善人,待小姐挺好的。”奶娘在一边的小杌子上坐下。

    郁芳菲看着她,“奶娘,你想说什么?”

    奶娘干笑了一声,道:“长房的八少爷……”

    “奶娘。”郁芳菲声音尖利地打断她的话,“郁家就算败落了,我一个嫡出的小姐,也不会将就一个庶子。”她要嫁给楚王世子,只有嫁给楚王世子,她才能重振郁家门楣。

    “小姐,这府上的三太太和五太太何尝不是嫡女?”奶娘不忍心看奶大的小姐一步步走错,苦口婆心地劝道。

    “奶娘,你以后要再说这种话,我就留你不得了,我只能送你回乡。”郁芳菲厉声道。

    “小姐。”奶娘见她一意孤行,快愁死了。

    “出去。”郁芳菲把杯子重重地放在矮几上,躺下,转身用背对着奶娘。

    奶娘轻叹了口气,小姐魔障不听劝,要怎么办?她一个下人,劝不了,只能落寞地起身退了出去。

    入夜后,晏太傅带着男丁们在灶房外,迎玉皇来人间,晏太傅读《迎神词》:“三十六天高几重,珠宫贝阙金芙蓉。清都上位玉帝子,陛罗将辅排群龙……吁嗟乎!近来比屋兴咨嗟,请帝先过民牧衙。”

    腊月二十八,朝堂封笔,除了留值的官员,其他官员都回家等着过年了;二十九到三十这两天,宫中内侍不时带着封赏到各府,有皇上钦赐的福字和春联,还有皇后赏赐的珠宝和玉如意。

    大年三十,天还没亮,晏家宗祠灯火通明,除了晏府本家,还有依附晏府的旁支也过来祭祀祖先。一番忙碌后,略吃了些牛乳、糕点充饥,到了申时初,晏太傅、晏老夫人、南平郡主、晏四爷依品着装,带着晏同烛进宫,参加宫中除夕晚宴。

    留在府里的人,酉时正都聚集到了暖香院,只是年夜饭要等晏太傅他们从宫里回来才能吃。可晏太傅他们至少要戌时正才能出宫,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枯坐无趣,大家各找事情消磨时间。

    晏同书招呼弟弟们,“走,到院子里放鞭炮去。”

    “同书媳妇,过来,陪我们和你婆婆打牌吧。”晏三太太喊道。

    晏芪问几个妹妹,“你们想玩揽胜图,还是玩弹珠?”

    “玩揽胜图(玩弹珠)。”晏苗和晏荭同时答道。

    晏芪安排道:“想玩揽胜图的,就上暖阁的大炕,玩弹珠的,就到矮足短榻上玩。”

    可是除了晏荭想玩弹珠,其他人都愿意玩揽胜图,晏荭也只好随大流,跟着上了大炕。

    晏太傅几人亥时初回到家中,换下朝服和宫装,换上家居的吉服,晏太傅身着深蓝色绣万字团花纹锦袍,晏老夫人穿姜黄色绣百子千孙的大袄,端坐在暖香院的正厅的紫檀雕山水人物宝座上。厅里放着火盆,焚烧着松柏香和百合草,温暖如春。

    晏大爷领着弟弟、子侄们进来,给二老行礼;礼罢,退到左侧站立,晏大太太领着女眷们亦进来行礼。晏老夫人笑道:“这一年辛苦你们了,都坐下吧。”

    左右两边摆着紫檀高背椅,众人依着长幼次序坐下。府中的下人,依着差役上前行礼,晏老夫人笑道:“赏。”

    晏大太太依言散了押岁钱和金银馃子。

    “时间不早了,孩子们怕都饿了,都入席吧。”晏老夫人笑道。

    偏厅内摆了六七张桌子,分男女入坐。婢女们提着鱼贯而入,有鸡有鱼有肉有合欢汤亦有如意糕,酒则是屠苏酒。一家人开始吃年夜饭,王氏这几日胃口都不好,今天看着满桌菜肴,还是没什么胃口,只是这阖家欢乐,她也不好表现出来。

    “盛碗百合乌鸡汤。”王氏小声吩咐伺候她的婢女。

    喝了碗汤,王氏反而更不舒服,胸口闷得慌,想吐,忙捏着帕子捂住了嘴。晏五太太瞧见关心地问道:“大奶奶,可是菜不合口味?”

    “没……”王氏侧头想吐,婢女赶紧捧过痰盒儿。王氏将那碗汤吐了大半出来,感觉才好点,婢女拿茶水给她漱口。

    “大奶奶,你……”晏五太太迟疑片刻,“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有喜?”王氏呆怔住了。

    “谁有喜了?”晏老夫人听见了。

    晏五太太笑道:“我看大奶奶没胃口,喝了点汤还想吐,就跟我怀同丰时一样,所以就揣测大奶奶有可能有喜了。”

    “五婶,你别这么说。”毕竟没有请大夫确诊,王氏怕空欢喜一场。

    “你别那么紧张,不管有没有,等过几天,请大夫进府来诊个平安脉吧。”晏老夫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王氏轻咬下唇,微微点头,手搭在肚子上。

    “先去弄一杯姜汁牛乳给大奶奶,再熬一些白术鲫鱼粥。”晏老夫人吩咐道。

    婢女领命而去。

    宴罢,全鱼和全鸡留在桌子上,象征所谓吉庆有余的彩头。吃完了年夜饭,还要守岁,因而大家仍聚在一起说话。

    晏太傅笑道:“同书、同安、同华、同烛、同亮、同秀、同文、同明、同……同丰就算了,你们几个一人背一首除夕诗来助兴。”

    “祖父,为何我算了?我会背诗的。十二姐姐和十三姐姐教过我,我都记得。”晏同丰不服气地嚷道。

    “哦,你会背,那你背来听听。”晏太傅捋着胡子笑道。

    晏同丰坐椅子上跳下来,收腹挺胸,摇头晃脑地道:“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晏太傅笑道:“好好好,比你爹强多了,你爹背诗,第三句总背不出来。”

    “父亲。”晏五爷哀怨地喊道。

    “怎么了?我说错你了。”晏太傅瞪他一眼道。

    晏五爷耷拉着脑袋,道:“没说错,您老说得都对。”

    厅里众人都掩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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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北方很多地方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南方有很多地方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还有官三民四船五的说法,但情节需要,本文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请考据的朋友见谅。晏太傅读的是明朝谢承举所写的两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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