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塔来山间的一块较平坦的草地,夕阳西下,淡淡的黄金色阳光铺照着整片草地和旁边的小树林,静静地,馨馨地,让人也变得空灵起来,帐篷已搭好,三匹颜色并不怎么纯正的马正在帐篷旁悠闲地咀嚼着脚边的青草,鸟儿似已归巢,空山寂野无人,因此钱大强的喝声就显得格外响亮和一种破坏意境的味道。

    “侧身!”

    “缩腿!”

    “出拳!”

    “变掌!”

    钱大强在我身旁不断喝指我的动作,在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我是他的少爷,而我更像是在他指挥下干活的长工。

    在这几天的山路途中,由于不赶时间,钱大强开始如我所求,在每天早上出发前和傍晚停下来休息前教我一些寻常徒手打斗招式,如“长王拳”,“岱山腿法”“顾家小摛拿”等,待我好不容易把这些复杂过广播体操不知多少倍的招式记下来后,钱大强却在我隔天向他复练的过程中,像上面那样时时让我中途改变他教给我的招式,搞得我老是进退失据,更不知所谓的是,我把这些他修改后的动作招式记下来后,他又让我演练回他第一次教我的那个样子,这一反复,加上教的招式又多,我哪里还记得来,只好又让他重新再演示过。

    如是几次,我渐渐似乎悟出了一些道理,钱大强教给我的那些招式,虽是平常,都是武林人开始练功的基本招式,但都是武林上精锤百炼的,经过长时间考验而流传下来的妙招,就连我跟玲珑她们练剑时,也没见她们使过,以致令我这个正式初学上武的人觉得妙处纷呈,似乎举掌投足间,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一招就可将敌方制下,因此,虽觉得招式很繁杂,却也产生了很大兴趣和毅力把它记下来练会。而钱大强随后的变招也让我眼界大开,似乎这招如此使来,不但也行得通,而且好像更好,更像正解,于我记下这变招,反而将原先的忘了。

    现经钱大强这么一折腾,我不禁对这些武功招式进行思索起来,不错,这些招式是妙,但也不是没有不可改进的地方,受钱大强变招的启发,我也发现了一些招式,如这样或那样改动一下,威力也不减,反而还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不禁感叹,武功,毕竟不能一成不变的哪。

    把悟来的感想对钱大强说了,钱大强笑道,“少爷武学方面的悟性确实不错,这么快就把道理悟出来的,本来小人可以直接对少爷讲解的,但这样毕竟不比少爷自己悟透来深刻些。不错,练武可得切记,不可拘泥于招式,因为再好,再妙的招式都会有破绽的,要将它们灵活变通,才能取敌制胜。我教给你的这些招数,都是江湖上人人都通晓的,往往你还没使出一半,对手就能知道你下一步的变化,情况好点的话你就会打得缚手缚脚,不好的话你就会马上受制于人。”

    我道,“这么说来,是不是‘无招胜有招’啊”

    钱大强笑了笑,“二少爷想得太超前了,武林中是有‘无招胜有招’的说法,但这是相对的,如果对大宗师那种境界而言的。到他们那种程度,举手投足,都有无上威力,招式对他们而言,就很下乘了。招式的作用,最大的方面就是补功力不足,二流高手有一流的招式,就可以跟用普通招式的一流高手打个平手,但三流高手有再精妙的绝招,也胜不了一流高手的,因为内功方面相差太大了,招式的作用就不那么的明显。就好比一个大汉跟一个小孩子比打架,小孩子使用什么招式都没用的,这对大汉来说,也就是达到‘无招胜有招’的程度了。”

    我笑道,“这么说来,招式对功力差不多的人就很重要了?”

    钱大强点头道,“是啊,二少爷现在练招,学会招式反而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这样一来能是锻炼身体的协调能力,二来是藉此增强少爷的武意,练得多后,以后少爷跟人打斗就自然而然有了章法,不致于破绽百出,让人有机可乘了。”

    见钱大强又回复对我恭恭敬敬的样子,我笑道,“我还以为你已忘记了我是你少爷呢”。这自然是指他在指导我练习时的严历态度。

    钱大强知我在说笑,尴尬道,“这哪能啊,为了让二少爷能尽快上摸上门道,小人只好小小作恶人一番了。”

    我一笑,转问道,“今天看到不少商旅,  这山路是不是快到头了?”

    钱大强道,“快了,明天早点起程的话,傍晚就可以走出这塔来山,到龙川镇,那到圣京也不过五日左右的路程而已。”

    我点点头,“那早点休息吧,明早早一点起程,晚上宿在这山间确不怎么舒服。”

    ………

    第二个下午,我们比预计的早走出了这走了五天的山脉,因为钱大强在马安镇买来的比我原先的那匹好多了,这些马虽有些精瘦,但走起山路来确是好脚力,平稳而快捷,看来,走惯江湖的人眼光确实是不同啊。

    我在马上指着不远处的矮城墙,问钱大强道,“那是龙川镇吗?”

    钱大强点头道,“是的,这龙川镇的作用跟马安镇差不多,一头一尾守住来往湖州与圣京的山路。”

    我刚想说话,却感到一阵晕眩,头晃了两晃,还是敌不过这一突然而来的感觉,身子向马下栽了下去,最后的意识是钱大强飞身过来扶住了我……

    当一阵浓浓的刺鼻药味刺激着我醒来,已是深夜了,我躺在龙川镇的一间客栈的床上,不待站在我床边满脸焦急的王俊开口,我自己已意识到,我病了,伤寒。

    喝过王俊送上来的药,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如是这样三四天,身体的感觉才算好了些,消去了头痛欲裂的苦楚,但还是四肢无力,下不得床来。

    又一次,我醒来了,已是深夜了罢,王俊跟钱大强已不在房内,他们不停地服侍我几天了,好不容易我好了些,他们也应该放心去休息去了。

    睡得太久了,此刻的头脑异常清醒,心情也如房内昏暗的光线,寂寞而无依,仿佛觉得这世界只甚得我一个,俗话说,‘老来只怕病来磨’。在我看来,‘旅人也怕病来磨’啊。

    外面又下雨了罢,淅淅沥沥的,直敲我的心门,无边的孤独感如这小雨般不断地向我袭来,侵蚀着我的心灵,这一刻,我简直就此死去的心都有了,忘记自己,忘记一切,只感觉自己已接近永恒,这是永恒么?永恒是虚无么?好美妙的感觉啊,这是心魔么?多么亲切的心魔呵,你在用孤独诱惑我么?我喜欢,我真的喜欢,但我不能跟你走呵,我走了,会有好多人会伤心,会孤独的,她们不像我这样这么喜欢孤独,喜欢你呵!我还放不下她们,我不能这么的自私,那么,别了,罂栗般美丽而诱人的心魔!

    我奋力的睁开双眼,大力的喘了口气,我渴了,轻微的移动在静夜里也带起了轻微的声响,暗暗的烛光亮起,王俊的身形又现在桌旁,原来他还没离去。

    “二少爷,你感觉怎么样?要什么吗?”

    “倒一些水给我。”我干哑地道。

    喝了两口水,却觉得全身有了力量,病已大好了,我知道。

    (……………………缺一段,记述“我”与少将杨顾在客栈相识的经过和杨顾向“我”谈论他个人情况及圣龙朝庭大势的内容,因其中有些设定还没定下来,所以过几天写完了再补上^_^………)

    两人都不再说话,杨顾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刚要给我斟上,却又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下入酒呈,皱眉道,“子龙身子刚好,酒就别喝太多了。”

    我把酒呈拿了过来,也给自己倒上,道,“你喝得,我就喝得。难道我两人相遇,不值得喝上几杯么?”

    杨顾望着我,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阻我。

    望着这位我的恩人,他英俊的脸上充满忧伤,我感触良多,忠臣是那么好当的么?忧国忧民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加上的桎梏罢了,但我们为何就是摆不脱呢?为何我们就是沉迷于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无意识地慢慢起身,缓缓地在走了几步,抬眼望向星空,只见繁星满天,薄薄的云层半掩着那一弯新月,落院里便带上了一丝昏暗和清幽。兄弟,我不能为你解忧,就与你同忧如何,就让我为你歌一曲罢。我于是开口吟唱道: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翼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缯缴,尚安所施……”

    我心有所感,音调凄怆,歌到末句,低徊不已。

    杨顾先是听我唱出第一句时,眼睛一亮,把手中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也起身抬眼望向星繁月昏的天空静静地听我吟唱。待我吟声微低到不复可闻,杨顾方回转过身来,惆怅的脸上尤自低喃着“横绝四海,当可奈何”之句,虎目也有些晶莹。他用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深沉地对我道,“子龙此歌大好,可否再为我歌之。”

    我点点头:“好。”也给自己倒上一杯举,一饮而尽,口又缓缓吟出绝唱,音调转了一些豪情,却已不是刚才那首: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吟罢,心潮澎湃,不能自己,杨顾早已是泪流两行,举起酒呈,灌了一口又一口,放下后,也不望我,哑声道,“再来!”

    我不答话,歌罢复歌,不知几何,月落星离,两人大醉,沉沉然扶着石桌上睡去。

    由于感觉到一些暖意,我睁开了双眼,原来此时已是红日初升了,阳光照在脸上,难怪有一些暖和。身上不知何时给披上了一毛毯,转脸一看还在宿醉未醒的杨顾身上也有。看来是杨顾夫人来过了,他的夫人倒也贤惠,微微一笑,站了起身。

    就在这小院子里,对着太阳又做起了我那吐纳功夫,半晌收势而立,心境又回复了恬然,望着那如斗大的太阳,我想,这就是人生罢,酸甜苦辣,俱在其中,少一味也算不得完整啊。

    杨顾不知何时已到我身后,道,“子龙在想什么?”

    我微微一笑,“太阳很好!”

    杨顾一征,望向那初升的红日,却也会心一笑,“是,太阳很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冬日里的阳光    ,一前一后,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身影拖得长长的,世间上,感人的有亲情,醉人的有爱情,动人的有友情呵!旁人看来,这两个青年男子的背影是那很的高大,那种气压天下的大无畏气概让他们简直想折服在地,而他们脸上洵洵然的表情,又让他们觉得很么的温和,就像这冬日的阳光,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而在我们心中,此刻真是再平静不过了,是的,前途的艰险崎岖,对我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杨词有着他的抱负,我有着我的追求,虽千万人,吾往矣!

    (注:“鸿鹄”一诗出自汉高祖刘邦《鸿鹄歌》;“大鹏”一诗出自己李白《上李邕》,“宣父”指孔子,其中“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一句我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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