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主屋到厨房才几步路的距离啊,两个丫头没说几句话已经到了厨房,她只能暂时把这酸甜难辨的心事丢在一边,先干起活儿来。

    另一边主屋里,方泓墨见赵晗回来后与两个丫鬟神色古古怪怪的,大为好奇:“开诚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赵晗不愿此事被太多人知道,便拉着他回里间,将开诚对从霜的心意告诉了他。

    方泓墨不由失笑:“这愣小子,我说他这些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以前对他说一遍就记住的事,这几天却三番五次地搞错,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由。”

    前一世他与开诚的关系并没有今生这般密切,只知开诚并未娶府里的任何一个丫鬟为妻,直到他与泓砚闹翻离开淮京之前,都没听说他娶妻,如今的情形或许是因自己的改变带来他今生的改变,也或许他前一世也动过心,却最终都没能娶成从霜。

    赵晗叹气道:“他这事儿可难得很。”

    方泓墨挑眉道:“你少替他操心,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真心想要娶哪个女子,就该自己挑起这个担子来,就算再为难也得自己设法去解决,别让女子为此忧伤犯愁。”

    赵晗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是准备先瞧着看,若是他自己决心不大,就算我帮了他,也不能保证从霜嫁给他之后的日子能顺顺当当的。还不如不帮,长痛不如短痛,反而对他俩都是好事。”

    ·

    没过多久,常开诚收到父母来信,说是他那位作保的友人卖掉祖屋偿还债务并赔偿,伤人者挨了杖刑,衙门结案了,这桩事已经了结。信中问他何时归家,又提到原本说亲的那家听闻事情平息,找了媒人上门再谈结亲之事。

    常开诚父母对女家如此反复是有点膈应,不过本就是开诚这头招惹的麻烦,他又离家避风头,也不能怪当初女家回绝亲事了,且女家有田有产家境不错,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便断然拒绝,就来信问他意下如何,若是他还有意,就回家成亲。

    常开诚立即回信,他虽然读书不多,还算上过几年私塾,简单的信件写写还是没问题。他告诉父母自己打算留在京城,跟着大表哥学做生意,也就是预备在京城成家,老家那亲事就回绝了吧。

    犹豫再三,他在信尾还是提了句,自己在京城遇见心仪的女子,想娶她为妻。

    信寄出后不久,他再次收到老家来信,父母怪他写得太简单,只提及遇见某女,其他情况一概没提到,叫父母怎么答应?又问他此女是哪家闺女,芳龄几何,排行多少,家中父母兄长的情况如何等等。

    只因常开诚第一封回信写得太简略,他们恨不得问遍所有问题,以免他回信再次寥寥数语。瞧着信里口气,若不是老家离着远,二老赴京路上不便,恐怕当即就要赶来相媳妇了。

    常开诚发起愁来,这信他要怎么回?若是说出从霜的丫鬟身份,恐怕二老不会轻易同意,若是胡编乱造,良心又过不去,再说纸包不住火,父母与表舅父表舅母一通信,事情就揭穿了,还不如一开始就老实说明呢!

    ☆、第127章 昕儿踢我

    天凉好个秋,一入秋早晚便开始凉爽起来,白日里虽还有热气,却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赵晗的原身在侯府时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说不上多出类拔萃,也还是能符合一般标准的,换成她自己之后,为了藏拙,就一直没弹过琴。

    如今为了胎教,她让从露把琴找了出来,擦干净后调了弦,从简单的曲子开始练习,想不到这弹琴也和骑车游泳差不多,几年不碰虽然生疏了,却很快就能熟悉起来,自是身体记忆的功劳。她练了十几日,已大致与原身的水平相当。

    反正有闲暇,天气凉快下来后她的精神也好多了,便在白天练练琴,晚上就由泓墨读书给昕儿听,能给娃听的他就朗声诵读,不能给娃听的他们就自己看了。诗经中多有男女爱情的描写,每每到了这时两人便一起小声默读,读完相视一笑,只觉灵犀相通,心意相连,世间美事莫过于此。

    连读两三个月下来,三字经、千字文、各种诗集笔记,适合给娃读的都读了个遍,翻来覆去再读这些也容易腻味。于是这一日赵晗午睡起来后,把记忆中的童话故事写下来,但加以改编使之更符合古人的趣味与观念。

    方泓墨这天晚上准备读书,却见她拿了几页纸递给他,接过来读了个开头后就不由乐了:“这是从哪儿抄来的?”

    虽说此时已有印刷技术,但印刷刻版须得耗费许多时间与人力,于是时人所做的笔记诗作主要仍是靠着手工抄写流传。

    “我自己瞎编的。”赵晗在内心鞠了个躬,安徒生大师对不起了,借用你的故事,只因无从解释出处,只能说成自己编的了。

    方泓墨扬了扬眉,继续看了下去,看完后笑道:“还挺有趣的。鲛女情深义重,这将军也知恩图报,万幸有灵丹能让她变成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生生的童话——海的女儿给她改成了志怪奇谈,赵晗在内心又默默地向安徒生点香三鞠躬以致歉意。

    接下来每日午睡起来,赵晗若是没什么事,便写个小故事,或是从童话寓言,或是从儿童故事中取材,若是原作是动物为主角,多是改成了山海经或志怪奇谈中的奇异生物,若是人物主角,则改成更为合宜的人物,神仙妖精自然也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些。

    每日晚上,赵晗靠在泓墨怀里,他一面朗读着她白天写的故事,一面摩挲着她日渐圆润的肚子,时不时发表些对她故事的看法,赵晗觉得有理的,第二天便加以修改。

    这日方泓墨还在读着故事,忽然停顿下来,只因放在她腹上的手,掌心感觉到了异常的动态。

    赵晗自然比他更清楚,那是昕儿在腹中用力蹬动她肚皮,恰巧踢到了泓墨的手。

    他欣喜若狂地望着她:“竟然是昕儿踢我!”

    她白他一眼,切了一声:“有什么稀罕,他这些天动得厉害,我早就被他踢过无数次了。”

    方泓墨哪里还顾得上读什么故事,丢了手中纸张,撩起她衣裳,盯着她肚子瞧,一面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昕儿,昕儿,再踢一回,让你爹瞧瞧,来,快踢。”

    饶是他呼唤了半天,她的肚子却全无动静了。

    赵晗将写着故事的纸张拾起来塞给他:“还是继续读吧,我弹琴的时候还有你读故事的时候我觉着他动得最厉害。”

    方泓墨便继续读了起来,只是一边心不在焉地读着,眼睛时不时瞄她的肚子一眼,手也一直放在她腹上,直到感觉到她腹内跳动,便喜悦万分地弯起嘴角,得意地朝她叫:“踢我了!昕儿踢我了!”。

    赵晗无语扶额,她觉得怀孕后,有变化的不仅是孕妇,就连当爹的也会傻上好几分。

    ·

    八月中旬,方泓墨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字是汉字,但字迹笨拙,但一笔一划十分有力清晰,看得出并非毛笔所书。打开信,内里全是番文,只在最后署名处是汉字,与信封上一样的笨拙字迹,写着狄归宋三个字。

    方泓墨本以为是迭戈的来信,但一见这狄归宋三个字不由疑惑了,便写了帖子,让方元送去范思源家,请他晚上赴白云楼一聚。

    只因上一次请范思源去明州帮忙转译,他分文不肯收取,这次再要找他帮忙,他定然也是不肯收报酬的,请他吃饭便是作为回报,一方面也是想与他加深交往,以后若是与迭戈长期合作,少不得还得倚重他。

    范思源收到请帖后,如约而至,还是那一身半新的靛青直?,只不过原来是五成新,如今变成三四成新了。

    常开诚与他是初见,方泓墨便向他们介绍彼此,一番寒暄后坐下开席。

    常开诚性子爽直,加之不善言,席间便频频向范思源敬酒,范思源也是吃不消他,喝了几杯后借口不胜酒力推辞,常开诚倒也不以为意,说了句范公子自便,便自斟自饮起来。

    酒过三巡,方泓墨取出信来,又让外间伺候的茶饭博士去向掌柜的借纸笔,请范思源帮忙译信。范思源很快将信译好,方泓墨接过来一瞧,不由失笑,果然还是迭戈亲笔来信,他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狄归宋,狄是谐音迭戈,归宋大概是取义回归吕宋之意。

    信中还提到,方泓墨替他采买的那批货物,在吕宋全部卖出后,利润达到七万多两白银,他用去其中部分采买新的货物,还了欠款,还余四万多两白银,如今他已抵达明州港,请方泓墨再赴明州,与他结算利润。

    方泓墨顺势便邀请范思源中秋节后一同再赴明州。

    范思源性格清高孤傲,本来十分看不惯京城里这些只知声色犬马的公子哥,但得知方泓墨初赴明州时并不知道迭戈身份,只为相助这异国番人解决困难,便对他起了一份敬意,这才答应荣迁相帮方泓墨,到了最后也不肯收他的钱。

    一路上方泓墨以礼相待,既不因他家境贫寒衣着朴素而看轻他,也没有因为要借助他帮忙而假意热情。范思源经此一回,对他印象很好,这才来赴他的饭局,译信时已经猜到他多半还会请自己帮忙,听闻邀请,便爽快地答应了一同去明州。

    常开诚心里有事,起初还控制着,待方泓墨与范思源商议已定,举杯相庆,他便放开了一杯接着一杯地狂饮,方泓墨见他这样,不由微皱眉头,待送走范思源后,方泓墨回到雅阁,却见常开诚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方泓墨不满地轻吐一口气,斥道:“开诚,你若是再这样,迟早因喝酒误事,今日是出来谈事而非欢饮作乐,你可分得清其中区别?”

    常开诚醺醺然看了他一眼,羞愧地点点头:“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当即把酒壶酒杯放到另一边。

    方泓墨见他认错,且酒都放远了,便也不再训斥,让茶饭博士给他上碗百味羹,做得淡些好让他醒醒酒。

    “得嘞,您二位稍等,不消半刻便好!”茶饭博士应声而去。

    等着上羹汤的时候,常开诚禁不住叹气,喃喃问道:“大表哥,你当初娶嫂子可有波折?”

    方泓墨心道娶之前倒是没什么波折,娶回来后却是自己待她太冷淡,差点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万幸是遇到了阿晗,她没放低讨好自己,也没去父母亲那里哭诉委屈,甚至还向岳父隐瞒自己过分的作为,但她可不是一味隐忍的性子,回到家关起门来把他狠狠训了一顿,还说得句句在理,让他无法反驳。可自己病倒之后她又是那样悉心照顾,不曾因他之前的冷遇而置气不管他。

    似乎他所有的放浪胡为,在她面前就像孩子的胡闹一样不值一提,她成熟而**,逼得他也成熟起来,担负起作为丈夫,作为人子、兄长所应尽的责任。

    常开诚问了那一句,却等不到大表哥回答,见他嘴角微弯,眼神温柔,想来是正回想过往,沉浸在和表嫂卿卿我我的回忆中了吧。

    他忧愁地长叹了口气,父母亲的信他一直没敢回,二老等不到回信,又来信问他欲娶女子的情况。这段日子又很难见到从霜的面,即使见面,总有旁人在,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分开。

    方泓墨听见他那一声叹息,回过神来,暗笑自己一时出神,陷入回忆,却忘了这里还有个发愁的憨表弟。他清了清嗓子道:“波折自然是有,不过人生在世总有不称意事,你若一遇到不称意就借酒浇愁,迟早成酒鬼。”

    “那又能怎么办呢?”

    方泓墨自然清楚他是为何事发愁,便道:“你与从霜年纪都不大,既然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想在京城成家,便先好好干一番事业出来,至少不能像如今这样,养活自己都困难,谈何娶妻?”

    常开诚默默听着,确实如今寄人篱下,若是要娶从霜,除了要说服父母,还必须得表舅母首肯,若是自己能独当一面,这事多少会容易些,大不了带着从霜出去单过。娶妻当娶贤,从霜心地善良,长得也好看,父母若是当面见到她,肯定能喜欢她,但若是信中就提她的丫鬟身份,恐怕先会招致父母不满反对,反而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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