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场一时间静谧,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缓缓行走在金花红毯上的男人,只见他白衣翩翩,长发垂束,面若神祗,似极了一朵盛开在冬日的雪莲花,仙风道骨引人肃穆。

    待那人走过元姝的前面时,不及回味的她,目光立时便被那人腰间的玉佩所引。明光之下,坠着复色真丝流苏的白玉晃动,她却是看的极为清楚,那质地与挂在她脖间的芙蓉玉……一模一样。

    在经过她面前时,那人脚步微顿,却不曾停下,只朝她稍稍看了一眼。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刻意压抑着什么。

    元姝透露着好奇的眸色瞬间一乱。

    “这位是?”

    宣乐帝甚是疑惑的看着站定在台上的男人,便向元漓沉吟到。

    元漓微笑鞠身回道:“父皇曾说过,我泱泱东祁平西征北神功赫赫,如今国泰民安,偏豫南逢旱。若能得祈雨神人,便册封为国师以上敬。”

    “这个,朕自然记得。”御座上的宣乐帝点了点头,豫南之旱灾,可谓是他的心患。

    闻言,元漓便朝白衣男人使了眼色,只见那人对着上方恭敬行礼一闭。缓缓言道:“草民万逐渊自天方谷而来,特祝陛下万寿圣安。”

    天方谷!

    世人皆向往神佛之事,如天方谷三字只怕是家喻户晓,相传此地乃是神人所居,谷中之人届时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千年来各种传说层出不穷,却极少能见到真人,可每当出现天方谷来人时,那一时代必然是不少传奇之事。甚至古书还有记载曰:得天方神人为辅,天之归一。

    “哗!”众人迅速炸了群,几多窃窃。就连坐在上面的皇帝也好是失态一愣,直视着那人久久不能言说,场上一度喧哗。元姝自然也发现自家父王也正了脸色,看那人的目光极为探究,不过在看向元漓时多了几分冷意。想来,早已被视为盟友的元漓,这次瞒了所有人。

    难怪之前便传言此次会有天方谷来人,方才一直不曾看见,原来是留了后手。

    “父皇,万先生此次出谷一是为贺您万寿,二便是为了豫南旱灾而来。”元漓似乎早已预料到如今的场面,将所有人的惊诧收入眼底,便对宣乐帝如是而道,面色淡淡不见半分自喜。

    “当,当真是天方谷的人?”

    这无凭无据的,一国皇帝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万逐渊会意,微微一笑便对站在身后捧着箱盒的宫人招了招手,遂转身对宣乐帝俯首道:“草民匆忙出谷,只携了谷中圣物而来,还望陛下能一赏。”

    对盖的乌金木盒被轻轻打开,立时,一尊白玉而筑的佛像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玉洁无暇,于明光之下隐见彩晕皙皙,约莫一尺,栩栩如生。

    “这……”

    “此乃温朝玉所饰的长明佛像,谷中供奉多年,而今献于陛下,愿陛下万寿长康,大国永民安。”清音如羽,静而不燥。

    温朝玉!元姝心一乱,下意识的抚上了颈间的玉坠,她真的没看错。

    民间流传了不少关于温朝玉的传说,却极少能见,只能凭文献而知其质,前些年天方谷也曾象征性的向几国赠送过玉佩,却均为皇室专有,鲜少传于民间,以至于元姝颈间的那块玉被众人口口相传。如今甫一见这天下第一玉所筑的佛像,无不惊立起身,而文史出身的大员只一眼便识得真伪。

    “的确是温朝玉!”

    这次皇帝终于是不再有失帝王之尊仪了,龙目泛光使了身边的尚宫收了佛像,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话。不过最终还是说到了点儿上,显了他的意图。

    “三皇儿先前所言先生亦是为旱灾而来,可是真?”

    如今东祁已然跃为第一强国,国富民强却恰巧南方遇了百年不有的旱灾,受灾人数众广,一年滴雨不落,庄稼颗粒无收,持续高温,死亡人数是逐日增多。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都要堆成山了,加之近来还出现了暴民,皇帝早已是头疼不已,开仓救济都无济于事。

    东祁尚武也信神鬼,如巫神便在朝中受极大尊重,久不落雨,皇帝自然是要派人祈雨,可是一年来却是毫无成效。皇榜贴了一次又一次,来的所谓能人异士均是失败以斩首为果。

    “草民生自天方谷,术艺虽不精,可这祈雨的法子还是通得一二。应三殿下的诚心而来,定能替陛下解豫南之地于水火之中。”

    皇帝自然大悦,这天方谷的人千年来早已被世人神化,身为皇室中人更是知道世间有异术,一尊温朝玉的佛像自然正了此人的身份,能得此言,龙心安矣。

    “好!好!阿漓有心了!”

    情知皇帝正心喜,被赞的元漓轻巧上前两步,广袖下的双手持平,扬声道:“父皇向来爱民如子,如今豫南大灾您是寝食难安,能寻得万先生为国出力,儿臣只望父皇能舒心万寿,国安泰然。”

    宣乐帝面含笑意点了点头,侧首对一脸睦色的穆贵妃便道:“爱妃之功啊,此女类朕,类朕!”

    “陛下大喜,阿漓能寻得神人,也是托了陛下洪福,能为您为国为民解忧,是她应该的。”穆贵妃只雍容一笑,并无炫耀之色,仪态大方,垂眸低转间却是流露了一番喜色。

    靡靡丝竹之音早已骤停,能得天方神人相助一事,却也不敌方才皇帝那两句“类朕”震慑全场,可众人还是无不压了心头讶然,俯首齐呼:“陛下大喜!东祁大喜!”

    元姝也跟着人群站起的,她不曾随着人流贺喜,只因心思还停留在皇帝的话上。东祁皇嗣七人却是不曾立储,如今三公主元漓有心寻得异人,类即像,得皇帝此赞,其意甚是显然了。

    怕是过不了多久,东祁便要册立王储了吧。

    元姝寻了空暇,错身看了眼在元王妃身侧的元智,心下便是一惊,鹰眸微眯,神色隆重,丝毫不见一点喜色。心中有疑的她,还待再看,却被身边的元王妃拉住了小手,往下一带坐回了位上。

    “姝儿不是早就嚷嚷饿了吗,还不快吃些东西。”

    元王妃有意挡住了元姝看向元智的视线,将漆案上的象牙箸放在了她手中,状似什么也不知,也挡回了元智冷厉的眼神。

    “谢谢母妃。”她怯怯的抿嘴,接过筷箸却不再动。

    皇帝当下便要册万逐渊为国师,却被其以不曾祈雨为而拒,皇帝也不恼,奉了上位以待,这次万逐渊不再拒绝了。元漓满意归位,接下来便是元岚的主场了。

    元岚要送的东西元姝是知道的,下午便在延宓宫中见过了,不过是她自己手抄的经文一册,及延年益寿丹一粒罢了,现下看来估计是压不过元漓的彩头了。若是她先于元漓出场,只那一粒延年益寿丹只怕都能博了皇帝龙心,可如今天方谷的神人就坐在上位,这丹药只怕还不够那尊玉佛的小手指管用。

    果不其然,在看了元岚的献礼后,宣乐帝只勉强赞许了几句,好歹那一册的经文也是她花了不少时间誊抄的。大抵是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元岚也并无气馁,回了座位依旧笑语盈盈。

    元姝却能从她的笑中看出几分落寞来,下午元岚还在她跟前说自己光是抄经书就几夜不曾好眠,只希望皇帝看了能心悦。还有那粒丹药,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得来的,可惜她似乎都无用功了。

    “莫要紧盯着人看,吃你的。”

    元王妃夹了一块点心放在了她的碗中,温言提醒中不免带了一抹不悦,想必是方才她盯着元岚看太久了之过。

    向来奉吃为上的元姝,头一次觉着面前的一桌丰盛美食毫无诱惑力,搁下手中的筷箸,便将身侧的小暖炉抱在了怀中,仰头对元王妃说道:“母妃,我内急……”

    元王妃面色一沉,自然是不能再拦她,忙唤了青豌过来,嘱咐着送元姝快去快回别看失了人,也不疑有他。得了松,元姝就起身带着青豌迅速离场。

    万华殿极大,元姝顺着宫廊离去,一路都是来往上膳的宫人,个个见了她均是俯首行礼,走的她是极其不适。

    “平昭郡主福安!”

    乖乖!手里端着那么大个盘子,就不用拘于礼数了吧!摔了可不是闹着玩呢。元姝迅速的蹦开了小身子,可是来不及了,只见其中一宫女鼻尖一动,响亮的喷嚏应声而出。

    “哗啦!”

    硕大的五彩高足盘连盖带身摔在了地上,红烧的鱼身迸出了碎瓷,油香四溢。闪躲不及的元姝被溅了好些油渍在脚上,正要说“无事的”,却惊见那宫人跪在地上就颤抖哭泣了。

    “奴婢不是故意的!怎么办?怎么办?”

    一溜行的宫人都是受惊不小,都死抓着手中的盘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却是不约而同的气愤害怕了。走在最前面的掌司也吓的不轻,不顾元姝在场,过来便是左右开弓。

    “你这死妮子作死啊!耽搁了宫宴上膳,我们可都是要被杀头的啊!这可如何是好?”

    元姝被那“啪啪”两巴掌惊了一下,看着红眼大哭的小宫女,她自然是忍不得了,忙拽了拽身边的青豌,吩咐道:“你且随她们一起奉膳,这道菜咱们那桌就不上了,你便与母妃说是我不喜食让人撤了的。”

    第70章

    直到元姝真真切切的回了王府,才算是舒了口气。闻讯而来的元王妃一瞧着她,便紧紧的抱住,一番好打量,大抵是听闻了她生病的事,忙招呼着一众人往元姝的苑里去。

    “可算是回来了,怎么病成了这幅模样,快些回去让你程叔叔看看,真是急煞了人。”

    恍如隔世的一切都叫元姝眷念,多日积压的情感一时泄出,窝在元王妃怀中便低低抽泣,没了元漓的气息,她似乎自由了。

    抬的稳沉的轿撵里立时就是泣声阵阵,元姝的委屈和伤心被元王妃看在眼中,只当是为了骁叡,心中苦涩不忍,揽着元姝静静地抚着她,怜惜道:“阿瑥的苦,母妃懂得,只是当时情势迫人,阿叡才不得不应下,你若过不去心,便再等等,母妃去央你父王再想想办法。”

    元姝多日不在府中,元王妃何尝不是心忧,明知两人情笃,只差一步,却遭了元漓的临门一脚,如何叫人不气!

    趴在元王妃怀中的元姝哽咽着,以往她遇了事都是要同母妃说的,可现下,她倒宁愿让他们以为她是为了骁叡。奸诈阴狠如元漓,她对她起的心思不会是一日两日,即是打定了主意要拆散她于骁叡,便不会手下留情,当日她趁着邀功之际开口,便是笃定了元智不会拒绝,而听从元智的骁叡。更是不可能御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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