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侄女是在鲍芙膝下长大的,只怕与亲娘之间也会有隔阂,况且她妹妹鲍蓉膝下并不止一个女儿,她怕妹妹偏心会亏待了金晴,所以少不得要叮嘱她一些话,只是想到要与她的分别,她还是难过的抹了下眼泪。
    其实不用姨母叮嘱,金晴也不会傻得什么都给爹娘,毕竟比起在父母膝下长大的弟弟妹妹们,她这个长女未必竞争得过他们,所以留一手是必要的,不过眼前这气氛有些悲伤,她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一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鲍芙看着金晴哭红的双眼,又是一阵心疼。
    没过多时,利嬷嬷就来回复说是外面已经准许金晴离去了,金夫人鲍蓉也在来接人的路上,鲍芙这才暗松一口气。
    临近午时,鲍蓉到了永安侯府门前,看着那围在府外的众多士兵,她的眉尖皱了起来,看来她这个姐姐这回是真的遇上了难事,她抬头看了看写有永安侯府这几个字的牌匾,突然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她刚想要进去,却被守门口的士兵给拦住了,她想要发作却突然记起丈夫官职不大,轮不到她作威作福去欺压别人,遂,只能沉着脸在门口处等待。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永安侯府的大门又再次打开,她看到女儿正红着眼睛由里面的人送出来,与她一块儿的还有她的两名贴身侍女和白嬷嬷,她当即迎了上去。
    “娘。”金晴看到有一段时间没见着的母亲,忙上前去扑进她的怀里寻求安慰。
    鲍蓉身体僵了僵,好一会儿手才搭在女儿的肩上,感觉到胸前似有泪痕,她这才安慰了一句,“没事了,先跟娘回家吧。”
    说话之时,她的目光看向了检查行李的士兵,也不知道她那位好姐姐有没有给什么好东西女儿带回家去,当然现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永安侯府还没有真正倒下,这些士兵看到里面的好东西也不敢真的昧下,谁知道会不会被人秋后算账,不过金晴还是很会做人,她暗地里给心腹白嬷嬷使了个眼色,白嬷嬷就拿出一些银两塞给那几个士兵,说是让他们买酒喝,这下子总算让那些个士兵给了个好脸色,行李没有过多检查就放她们离开了。
    鲍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来她这长女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嘛,至少这一手也玩得挺溜,也罢,这个女儿还有价值,这会儿她的面容更慈祥了几分,“走,我们家去。”
    金晴带着泪花点了下头,正要随母亲转身离开之时,前方突然有马匹驶近,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去,见到的却是傅邺那桩讨人厌的脸,她当即暗暗沉了沉脸色,但是,看到傅邺下马走上台阶之时,她又略带了几分悲伤地与傅邺见礼。
    鲍蓉看到傅邺这年轻的公子哥儿,顿时眼睛一亮,没想到周氏的儿子居然长得这么好,老天爷实在不公啊,不过她看了眼女儿,再看了眼傅邺,若是永安侯府倒下了,倒是可以把主意打到常平侯府的身上,这么一想,她又更是慈爱地看着傅邺。
    “怎么?你要家去。”傅邺正将马鞭甩给身后的观言,看了眼金晴身后的行李,当即就得出了结论,果然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轻蔑。
    上辈子永安侯府没这经历,所以金晴一直没有机会表现出人性的卑劣一面,只不过,鲍姨估计还是被金晴的表相给骗了。
    金晴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顿时恼羞起来,谁要他多管闲事?不过面上她还是哭着道“姨母遣我归家,我不敢不从……”
    “是不敢不从,还是遂了心意,也只有你知天知地知了。”傅邺打断她那搏同情的话,当然他是没有心思去管金晴怎么想怎么做的,遂走到朱红色的大门前时,他出示了一份手谕,守门的士兵就打开门让他与身后的随从进去。
    金晴转回头咬紧一口银牙恨恨地看着傅邺的背影,真可惜这次宫斗怎么就将他给整死,反而是表哥一家遭了磨难,老天爷不公。
    “怎么了?你跟他有过节?”鲍蓉之前还以为傅邺会顺带问候自己几句,哪曾想这人就这么大咧咧地离开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顿时让她心里满是不爽,再看女儿的表情,她瞬间读懂了什么,眉头不禁皱紧了。
    “谈不上过节,只是他看我不顺眼罢了。”金晴到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傅邺,不但在大表哥的面前说她不好,还每次见到说话都是带刺的,这种男人长得再好看她也爱慕不起来,比起大表哥真的差远了。
    鲍蓉闻言,当即觉得可惜,多么好的一条大鱼啊,若是能钓上给其他的女儿也是不错的,但这大女儿没用,连给妹妹们铺路都做不到,顿时,她对这长女的不满差点溢于言表,好在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终究没有表现出与慈母相背的表情来。
    “不说他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弟弟妹妹们都在等你呢。”她拉着女儿的手到马车旁,然后亲自牵着她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后,金晴忍不住掀帘子再看了一眼永安侯府的牌匾,她在这里住了十来年,没想到离开时却是这样的情景,难免又想哭出来。
    “好了,别难过,你姨母一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等事情解决了,她一定会接你回来的。”鲍蓉怜爱地给女儿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她也有段时间没打量过这个女儿了,似乎又张开了一点,看得出来这小脸蛋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这让她还算满意。
    “娘说得对,女儿不哭了。”金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母亲,很快就收住了泪水,她时常看不懂这母亲,不过眼下她不能使性子,谁知这亲娘会不会像姨母那般包容她?毕竟她跟亲娘呆在一块儿的时间统共没有几个月,再说她一直相信感情是处出来的,没有相处过的母女其实就是比陌生人更熟悉一点罢了。
    鲍蓉见她听话,心里对这女儿才产生了几分感情,一路上都亲热地握着她的手安慰了几句,当然少不得要关心一下亲姐鲍芙,得知她还能淡定自若没有叫苦连天,她脸上的关怀就窒了窒,不过很快就闪了过去,没让金晴起疑心。
    “你姨母这点你可得好好学学,临危不惧才是主母风范。”说这句话时,她只差咬牙切齿了,不过尚在离别悲伤中的金晴却是一点儿也听不出来,很是乖巧地点了下头。
    鲍蓉见她兴致不高,遂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揽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起来,金晴对母亲这个怀抱还是有几分依恋的,不过与姨母的怀抱相比,母亲的怀抱显得没有那么温暖。
    傅邺来过永安侯府无数次,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侯府内这么凋敝的景象,下人们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往内宅走去时几乎没见到几个人,见到的人都是一副愁云满面的样子,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地到了鲍蓉所住的院子,因他一向被永安侯夫妇当成半子来看,所以鲍芙住的主院他是来过很多次的,一切都算是熟门熟路。
    利嬷嬷正在廊下骂着那些个打扫的丫鬟偷懒,正骂得起劲的时候,眼角看到傅邺走进来的身影,她忙撇下那些个偷懒的三等丫鬟,直接就上前去迎傅邺,“傅公子来了,快里面请。”这回她的话里透着兴奋与希望。
    常平侯府没有受到宫变的冲击,比永安侯府现在的处境强得多,傅邺能来,说明这人还是念旧情的,比那个金晴强多了,也不枉夫人以有那么疼爱他。
    傅邺自然是认得利嬷嬷的,当即与她寒暄了几句,少不得还是问鲍芙的身子好不好这类的话。
    利嬷嬷一说起这话题就开始抹泪,“夫人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强,如今这样也惟有强撑着,毕竟现在府里的情况傅公子也看到了,正是人心思变的时候,若夫人倒下了,侯府也就完了。”
    对于府里的二房与三房人,她就当不存在,这两房人一向是趋利避凶的,现在看到府里的境况不佳,跳得最高的也是这两房人。
    傅邺自然是说些好话安慰人心,看到利嬷嬷的精神面貌好了一些,他这才稍稍放心,下人的沮丧也会影响到主子的心情,鲍芙现在怕是最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
    正准备挑帘子进来,就听到里屋传来声晌,“是邺儿吗?快快进来。”
    傅邺这才加快步子走进去,步入暖阁,看到鲍芙正急匆匆地要出来迎他,他这才忙伸手扶住鲍芙的胳膊,“鲍姨无须多礼,我自个儿走进来便是。”
    鲍芙看到傅邺这与平常无异的面容,脸上方才露出笑容来,“现在外面的局势应该很紧张了吧?你怎么还来这儿?也不知道避避嫌,回头你祖母与继母知晓了,少不得又要挑你的刺……”最后少不得要数落傅邺一番。
    傅邺一如往常地听着,比起外人的奉承,鲍芙这番数落更得他的心,毕竟这是真心关心他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等鲍芙说得告一段落后,他这才拿起桌过的茶水借花献佛让鲍芙润润喉,鲍芙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如他意地喝了口茶水,略温的茶水入肚,瞬间温暖了那颗稍有点冰冷的心。
    “鲍姨放心,他们挑不了我的刺,再说我那‘好’继母可是彭皇后妹妹的女儿,我这身份还算是有保障的。”傅邺笑着道,不过话里满是嘲讽的意思,他那好爹一向做事就是如此,每每靠的都是裙带关系,也不知道他知不知羞?
    当然有好处不占是傻瓜,他傅邺自认不是傻瓜,所以有这层身份打掩护,他如今的行动并没有受阻。
    鲍芙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即就不再多说了,毕竟傅邺这孩子一向有主见,她再唠叨也没有用。
    想到丈夫孩子,她就挥手让侍女们退出去,连利嬷嬷都没有留下,让她到外面去放风,利嬷嬷立即知道夫人有话要单独与傅公子说,于是很快就带着人退到门外。
    傅邺见状,就知道鲍芙想要问什么,于是,他不等鲍芙问出口,就迅速地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鲍芙放心,我刚得到了叶凛的情况,他现下还算安全,估计不日就能联络上叶世叔,这样一来,太子的把戏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话说得很是好听,但他心里明白,这场前世并不存在的宫廷政变还是要持续一段时间的,皇帝如今晕迷不醒,太子想要传位诏书光明正大的继位这算盘怕是难打响了,接下来如果真要鱼死网破,只怕这京城还要遭一重罪才行。
    不过这局面他还是乐见的,太子比上一世还要沉不住气,出头的椽子先烂,太子的结局他现在是几乎可以预见,毕竟其他的几位王爷也不是吃素的。
    但麻烦也是存在的,就是鲍芙,她这身份现在很是尴尬,若是太子真要拿她做人质,那她的性命就堪忧了,于是在鲍芙合掌感谢佛祖保佑的时候,他再度开口,“鲍姨,这京城估计会有危险,而你这身份怕是会被乱臣贼子利用,我想法子送你出京暂时避一避……”
    鲍芙闻言怔了怔,现在这情况出京谈何容易?她不想连累傅邺也跟着成为阶下囚,于是摇头打断傅邺的话,“邺儿,你的心意鲍姨心领了,如今我不能走,我若是离开,永安侯府的其他人都要活不成,我不能自私地在这时候离开,”顿了顿,“我也知道我或许会成为凛儿他爹和他们兄弟俩的制肘,真到那一天,鲍姨自有应对的法子……”
    “是准备自杀吗?”傅邺抬头直视鲍芙轻声道。
    鲍芙的身体颤了颤,她没想到傅邺这个孩子会看穿她的心思,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半晌,她才幽幽地叹了一声,“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这些年我太思念囡囡了,能提前下去陪陪她也好……”
    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开始愿意正视女儿已经不在人间的说法了,按当年那情形,一个小娃娃哪里还能有活路?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鲍姨,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跟囡囡再相见的。”傅邺伸手拉住鲍芙的手正色道。
    鲍芙愣了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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