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八气极反笑,双手抱在胸前很不屑地问向晨:“开玩笑?你敢跟我去见官吗?”

    赖八心里认定,抛开其它事情不说,向晨欠他钱确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自己家怎么也是赖集上有头有脸的人,那就是在县衙,也多少是有点儿名号的。就是见了官,向晨还能翻了天去?

    向晨也不怯他,见官就见官,反正文书没了。你说我欠你钱,我还说你欠我钱呢。县衙又不是你家开的。向晨大大咧咧地说:“去就去,老少爷们都做个证。”

    那年头打官司的人不多。一见有热闹看,都跟着起哄。一行人闹闹哄哄到了县衙。向晨是第一次见到县衙门前的大鼓。跳过去抢过鼓槌就要击鼓,想想不对,自己告赖八什么呢,强抢民女吗?只能算未遂。不知道古时候有没有未遂这个概念,关键是人家赖八也跟着来了。

    向晨拿着鼓槌等赖八过来,把鼓槌递给赖八:“你来吧。”

    赖八哼了一声,心说真没见过世面,连个鼓都不敢敲。一面鄙视着向晨,一边敲响了大鼓。不大工办衙役聚齐,县太爷升堂。一干人等都围在大堂外面观看。

    那边升堂完毕,只听得里面一声喊:“何人击鼓告状?带上堂来。”

    赖八不等衙役出来,就进了堂去。赖皮也跟着进去。向晨一看也带着雨沫赶紧跟着进去。

    向晨抬头打量,县官是个老头,慈眉善目的不像个坏蛋。一旁站着个精精瘦瘦的师爷。两边衙向拄着烧火棍分立两边。这县衙也说不上什么庄严威武,相反还有些低矮,比起现代建筑来那可差远了。至于两边站几个衙役,比这大的场面向晨都见过。

    赖八赖皮一进去就跪下了,雨沫也跟着跪下。向晨心里没这意识,打个官司不至于的吧。好在自己是个秀才,好像可以不跪。那县官也没过问向晨不跪的事情,反而朝向晨拱了拱手。向晨也莫名其妙地拱了拱手,心说这县太爷莫非和我有点儿交情,那以后自己在椒原县这一亩三分地儿就好混了。

    堂上惊堂木一拍,堂里堂外都肃静下来。县太爷问道:“谁是原告?叫什么名字?告的什么人?”

    赖八连忙回话:“小人赖家集赖八,告的是向家洼秀才向晨,他借我家白银二十两,腊月二十二到期,连本带息三十两。说好还不上钱就拿他家妹子雨沫到我家当丫鬟抵债。他不但不还钱,还带人逃来县城,今日刚好被我撞上。求老爷为我主持公道。”

    县太爷又朝向晨拱了拱手,问道:“向秀才,赖八所说你都听到了,可有此事?”

    向晨连忙拱手道:“大人,草民家中陡生剧变,房子被人烧了,家中老娘也大火中丧生。草民受此打击,昏迷过去,醒来后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赖八既说我欠了他银子,不知可有字据?”

    县太爷摸摸自己下巴几根稀不拉叽的胡须,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问赖八可有字据。

    赖八看看向晨,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向晨心里没来由地一沉,莫非这家伙还有后手。就见赖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得意地打开来,举在头上。

    向晨看到上面还有红色的手指印。就知道糟糕。他以为像赖八这种人都是没脑子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狡诈。那天晚上烧掉的那一张,一定是假的了。主要是自己真的失忆了,对于烧掉的那张借据根本分不出来是真是假。

    有差役接了字据递给县太爷,县爷看完展示给向晨看并问向晨:“向秀才,你看看这张字据是不是你写的?”

    向晨一时语塞,字据真真切切,他也无法否认。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于是说道:“大人,草民说过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所以对这个字据,也无法判断真假。不过草民可以当场写几个字对照一下,便知真假。”

    向晨想的是,他现场写几个字,肯定与从前的那个穷秀才向晨写出来的字是不一样的。但他也想到,有一点他无法改变,这就是那上面的手印。他现在的这个身子,毕竟还是那个秀才的。指纹的特征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大不了把钱还给赖八,反正他现在手上有钱。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原本认为赖八恃强凌弱,站在向晨这一边的,见了字据,也不齿起向晨的为人来。让向晨意外的是,县太爷没接他的话茬,一拍惊堂木,压下了公堂外的人私语声。在公案后再次朝他抖了抖手中的字据:“向秀才,你再看看,这字据是不是你所立?公堂之上,可容不得半句谎言。”

    向晨暗自庆幸县官没让他比对指纹,仍旧说道:“草民对之前的事情,真的不记得了,从字迹上看,不是草民所写。”

    赖八趁机说道:“大老爷,此字据是向秀才亲手写给我的,赖皮可以做证。他只说字迹不像,是想当场故意变着手法写几个字蒙混过关。请大老爷明察!”

    赖皮马上附合:“小人可以做证,向秀才给八爷立字据时小人在场,亲眼所见。”

    雨沫见情况对向晨十分不利,急忙说道:“赖皮是赖八的家人,准会向着赖八说话,民女也可以做证,民女没见过向晨哥给赖八立过字据。”

    县官一拍惊堂木:“大胆!你做的什么证?你没见过,不代表他没写过。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本官宣判,向秀才欠赖八银款属实,按约定履行。向秀才,你可有异议?”

    向晨觉得,既然县官已经判决下来,此案也不完全冤枉自己就想还钱了事。至于报仇的事情,那得做长远打算。于是说道:“大人,之前的事情,草民实在记不起来。草民对大人的宣判没有异议,我愿意还钱。”

    向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给赖八:“这是五十两银票,你找回二十两。”

    赖八却不接银票,对县太爷说道:“大老爷,约定的还款日期已过。小人愿意按照字据上写的来做。把他家雨沫带到我家做丫鬟。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向晨心中一惊,指着赖八说了一声你,再也说不下去。马上对县太爷喊道:“大人,万万不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雨沫是草民未过门的媳妇,草民愿意还钱,赖八他还得寸进尺,请大人明察!”

    县太爷对向晨摊了摊手,很同情地说道:“向秀才,要钱还是要人,这件事情你们协商,协商不成那就只能按字据上的办。有字据在,本官也帮不了你啊。退堂!”

    向晨忙对赖八说道:“八爷,我给你钱,五十两银票都给你,够不够,不够再添,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赖八讥笑了一声:“我差钱吗?你这钱怕来路不正吧。自己留着花吧,人我带走。”

    向晨一把拉过雨沫,把雨沫拉在身后:“赖八,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看谁敢动她一根寒毛!”

    县太爷喊了退堂,人却还没有退下,狠狠一拍惊堂木:“向秀才,你这是公然藐视公堂吗?你的秀才身份不想要了吗?我可以立即抓你进大牢!”

    向晨知道,现在来硬的,是无论如何也救不下雨沫的。只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但让雨沫跟赖八走,他也是一万个不甘心。就算可以想办法救雨沫出来,谁知道下一刻赖八这人渣会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当晚那一抓,究竟有没有把这人渣的命根子给抓残没,真抓废了那就好了。

    就在向晨进退两难的时候,外面公堂外面一个人喊道:“等等,那字据是假的!”

    这人话音一落,公堂外面人声嗡嗡响成一片。赖八大吃一惊。向晨心中疑惑万分,扭头看向县太爷,县太爷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虽然这意外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向晨的眼睛。这里面有问题。

    从外面进来的那人,向晨见过,是徐知高的下人。昨天晚上初到徐知高家卖年画,就是这人和另外一人从院里出来把他往外赶。这么说徐大哥还没走?

    既然有人这么喊,那就得赶紧把这趟水给搅浑了。向晨伸手抓住赖八的衣服,大声喝道:“好啊赖八,你趁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弄了一份假字据来骗钱!骗钱不算,你还要强抢我的家人!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赖八推了向晨一把,没有推开,他便对着堂上说道:“大老爷说真的,那便是真的,怎么能凭随便什么人一句话就能变了的。大老爷,求您给小人做主!”

    县太爷脸被气成了猪肝色,狠狠一拍惊堂木,恼怒之下擦着了手,搓着手指吼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给我轰出去!轰出去!”

    来人竟不畏惧,大声说道:“大人且慢,草民能够证明,那个字据是赖八造假,根本不是向秀才所写!”

    县太爷却不管这些,只是吼叫:“本案已结,轰出去,都给我轰出去!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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