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昊愁苦之际,阿浪猛然起身。大厅里喧闹如市,他先大吼一声,瞬间将厅中嘈杂声音掩盖住了,群雄闻知声源到处,阿浪昂藏八尺七,面尽豪杰模样立在座间,群雄素知这少年的内力原来这般惊人,那远端的姚箫与吕珍不由得打量阿浪一阵,早知啸音诀的威力,心想这少年定与秦真人有莫大的渊源。大厅里稍微安静些许,均来注视着阿浪,王洛昊不禁一怔:“这少年莫非就是我的福星?”点头招呼阿浪,秃部禄等人暂不知他“是敌是友”,只好静观其变。

    王洛昊对阿浪道:“这位小兄弟方才那一声吼叫,令王某与在座醍醐灌顶,好似万马奔腾,教王某大开眼界。”阿浪高声道:“王四爷过奖了,在下只是不愿这场论剑大会变作争吵大会,这才斗胆呼叫一番。惊扰到在座诸位,还请见谅。在下向来爽快,面对天下群雄,不愿拐弯抹角。在下所以起身,是想在此说几句公道话。”王洛昊与秃部禄听得“公道话”三字,各自觉得他必是要为自己说话,齐道:“请小兄弟出列来说。”阿浪朝韩林儿与西川五虎微微一笑,顺眼注视对面的徐达与常遇春,两人均以惊叹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时底气上扬,想到自己乃是堂堂嵩山掌门的关门徒弟,在登封又与季末思比试酒力,更何况还有赵宋皇裔的身份,遂昂首朝大厅横跨几步,向在座众人拱手道:“在下言语不当,诸位全当耳旁之风,切莫在意。”不多赘述,谓秃部禄道:“敢问阁下,万仞宫曾经发生的萧蔷之乱可否确有其事?”秃部禄道:“在下虽然并未亲眼得见,然而敝派存有史料记载,加上历代门人口口相传,目的是避免后世重蹈覆辙……”阿浪微一默首:“看来寒烛剑丢失的那一年,贵派自相残杀,真是一件天大的憾事!事情过去了几百年,残忍场面仍然历历在目……”一时触及万仞宫众人的心灵,十一人登时抚心默哀,眼角满是泪光。阿浪拍了拍秃部禄道:“阁下不必伤感。那般惨景不仅让万仞宫弟子丢了性命,许多孩子也在一瞬间成了孤儿。在下斗胆猜想,贵派上下视寒烛剑为心中圣物,亦为信仰所在,不慎在祭剑大会那一天丢失,所有人都以为是老天要亡万仞宫,恰逢帝君更迭频繁,人心不稳,终至一盘散沙,贵派几乎匿迹于渤海,被世人所遗忘。凡事否极泰来,如今的万仞宫上下一心,乘威名重拾之际,势必要寻回镇宫圣物,一来能够了却历代帝君的心愿,二来使门下弟子凝聚一体,贵派自能更加壮大。既然知道圣物藏身神剑门,看来毫无损伤,神威自然不逊当年,若能就势迎寒烛剑回到渤海,定可大震人心,万仞宫几代人没解决的事,便在这一代解决了……”秃部禄越听越是振奋,笑道:“小兄弟你说得不错。要是能重得宝剑,敝派上下齐心不为止,无敌于渤海也指日可待。”阿浪淡然一笑,见群雄无不默然听述,王洛昊目光坚定地望着自己,与韩林儿四目一接,更加流利地说道:“要是不能将宝剑带回渤海,阁下必然觉得有辱使命,无颜见江东父老。此事传到贵派,门下弟子尽知,宝剑原来在神剑门,但神剑门拒不交付,后果将会怎样?”秃部禄慢踱几步,缓缓说道:“在下此番明知寒烛剑的下落,却无法迎回渤海,固是平生大辱,在下唯有以死谢罪。在下一人身死事小,但教敝派兄弟知道此事,不需帝君号令,自发前来中原声讨者,恐非区区千数百数!那时只得至尊他老人家亲自来主持了……”说到最后,不禁朝王洛昊探去。王洛昊深知若不交出寒烛剑,两派难免兵戎相见,后果堪虞,目光遂不与他相接。阿浪看在眼里,续道:“就怕到时候至尊出马,也未必能平息这番风波,诸位想必都知万仞宫这几年来发展迅猛,多赖其帝君强悍而略显残暴的作风,渤海四野各大门派,哪个敢得罪万仞宫?虽然至尊请万仞宫加入了盟会,但若然此事触及其底线,万仞宫趁机与中原武林翻脸,江湖仇杀,受苦的可还是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大厅里骤生唏嘘之声,渐渐将矛头指向王洛昊与神剑门。阿浪悄声对秃部禄道:“在下不过是揣测假设,阁下切勿在意。”他听西川五虎说起万仞宫的事,这才铤而走险,颇有“危言耸听”之嫌,并无诋毁万仞宫的意思。两个盟会特派亦感有理,便不阻拦。

    秃部禄眼见阿浪字字句句,似乎均替己方说话,哪里还肯责备?群雄多半背离王洛昊,但王洛昊心知别无他法,不如权且相信这少年一遭,兴许死马当作活马医,竟能起死回生,总胜过坐以待毙,听奏垓下楚歌。

    秃部禄道:“小兄弟说出自己的看法,诸位不必恐慌,王四爷也无须担忧,万仞宫既然归顺了盟会,自当听从至尊他老人家的号令。在下只是想拿回原本属于敝派的东西。”群雄这才镇定些许,更觉神剑门应当归还寒烛剑了。

    阿浪见秃部禄、曲长青、贺一叶等此刻已觉胜券在握,王洛昊则满是一副失意无助的模样,走向王洛昊道“王四爷,既然知道事情如此紧迫,万仞宫又似乎势在必行,你意下如何?”王洛昊道:“至尊他老人家为了武林和睦,几十年来呕心沥血,不到万不得已,王某是不会去叨扰他老人家清修的。不过,这寒烛剑虽由渤海而来,此事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神剑门历代先祖视之如心头物,王氏子孙每岁供奉,要是真让教王某交出宝剑,就算王某与家兄都肯忤逆先祖,天下各处的弟子恐怕也不会答应。”秃部禄听了这话,怒吼道:“王四爷言下之意,是不肯交还寒烛剑啰?”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朝王洛昊再出一掌。王洛昊面不改色,笑道:“王某念在阁下远来是客,多番礼让,阁下莫不是忘了,此处乃是堂堂神剑门总坛。在议事厅外,尚有千百门人整装待命。万仞宫在渤海纵是首屈一指的门派,到了中原大地,可还没有哪个门派像你这般一再欺辱。”群雄一阵哗然,王洛昊谦谦君子,被秃部禄数度激辱,终于略有暴动。阿浪本意从中劝说,如今倒把神剑门的无明业火激发出来了,群雄怀疑阿浪是否有能力扭转局面。韩林儿与西川五虎面带微笑地等着阿浪最后的说辞。曲长青与贺一叶见王洛昊着实怒了,不敢火上浇油,只皱了皱眉头。

    大厅之上,阿浪一掌拍到王洛昊的左肩。他这一拍只令群雄破颜为笑,好似他与王洛昊两个是挚友莫逆一般。转首对秃部禄道:“两位都是武林中的大人物,在下随意一问,实在不须动怒。”王洛昊转念一想,说道:“王某只是就事论事。并未动怒。”秃部禄道:“在下也只是心急于寒烛剑,哪里动怒了?”阿浪格格笑道:“既然两位都未动怒,一切照旧。王四爷是主人,这位仁兄是客人,依照常理,主人应当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客人,在下敢问阁下,神剑门算得好生招待了你么?”秃部禄道:“有吃有喝,上至王四爷,下至门人弟子,都待在下如至上嘉宾。”阿浪道:“那好!在下再问问王四爷,他日若并非这位仁兄来到洛阳,却是其他的万仞宫的弟子,你可依旧会这般盛意款待?”王洛昊昂首笑道:“神剑门喜交天下朋友,万仞宫早是我中原武林的盟友,如何不盛意款待?”王洛昊的语气甚是高昂,秃部禄见状,略觉神剑门果有大派风度。

    阿浪点了点头,朝韩林儿走去,韩林儿立时会意,递给他一碗酒,阿浪先对群雄道:“诸位少坐,在下有些口渴了!”言讫,仿如喝水般将一碗酒尽数灌进喉间,顷刻下肚,之后扬起衣袖拭干酒滴,朗声呼道:“好酒好酒!”豪迈之气顿使群雄黯然失色。姚箫、吕珍二人在远端看他喝起酒来绝无拖沓,情不自禁地称道:“好酒量!豪迈莫过于此。”料想阿浪的年纪不过二十,心头直生起八九分疼爱。

    对面的徐达与常遇春俱投来赞许的目光。阿浪一饮既下,背朝西川五虎,说道:“五虎大哥,接着。”将酒碗准确地扔到大虎手中,他只须使出三分弹指神功的指法,便可轻易做到。群雄中许多豪迈之人也都自觉端起酒碗,与阿浪遥碰一巡。

    王洛昊自感诧异,随后想这少年既然能两次当众出手,行事可算得不拘一格,其情粗犷,世所难匹,乃道:“小兄弟你可真是好酒量!想必早已喝过许多碗了。王某行走江湖多年,可没见过有谁居然是因口渴便要喝酒。可让王某开了眼界。”阿浪挥手笑道:“在下不才,多多献丑。言归正传,王四爷说要盛意款待万仞宫门下弟子,在下敢问,要是今日寒烛剑交予万仞宫,王四爷对万仞宫还会以礼相待么?”王洛昊未及反应,木然半晌,此刻若说因为寒烛剑的缘故从此便与万仞宫势不两立,未免有失风度。阿浪见王洛昊踟蹰不语,朗声对群雄道:“相信在座诸位无人不晓,不管王四爷承认与否,若然寒烛剑不能继续留存于神剑门的话,神剑门与万仞宫必定不会再有走动了。神剑门在武林中的地位如何,不必多述,岂能忍气吞声?那时必定会出现两派弟子私斗的场景,纵然至尊他老人家肯出来支持大局,恐怕也无法杜绝个中火并!”王洛昊长叹一声,更不接话,此刻既已沉默,自然是赞成阿浪的说法。秃部禄久经世事,也知正如阿浪所言,纵然今日拿回了寒烛剑,往后可少不了神剑门的滋扰,在王氏的历史中,也有过几代残暴不仁的门主,可知这神剑门虽为中原正统第一门,毕竟还是武林派别,打打杀杀在所难免,真要与之结下巨仇,对渤海也是大大的不利;但寒烛剑乃是镇宫之宝,系众兄弟心愿所在,自无放弃之由,定要据理力争。秃部禄一并陷入两难,到了进退维谷之境。

    王洛昊与秃部禄不约而同朝阿浪深深一望,将破解难题的希望全然寄托在这少年身上,只盼得他能想出一条折中的法子,让各自有路可退。群雄都是明白人,均洞悉眼下境况,人人侧首,要看当前这少年如何化解这道难题。姚箫悄声对吕珍道:“这小兄弟如今可真说到点子上了,神剑门与万仞宫任何一方肯稍作退让,一切迎刃而解,只是须得一条绝妙的法子才行,不知这小兄弟能否应付?我看他喝酒时似非常人,真要亮出真本事的时候,可比喝酒难得多了!”问道:“兄弟你可想到了计策,一会这小兄弟若遭遇尴尬,我兄弟二人当助他一臂之力。”吕珍见阿浪缓慢踱步,对方目光如炬,笑道:“姚大哥你放心,这小兄弟看来胸有成足,十拿九稳。否则定不会毛遂自荐,到大厅中央来说公道话,难不成是为了哗众取宠,强出风头?”姚箫忖道:“我还是想个法子以策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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