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察回到高山堡,彻底放松了几天之后,又闲得开始找过期旧公文看。
    最近庞贝正忙着接手大片前斯图亚特领土,传回国内的,当然基本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似乎到处都在发生喜迎王师的戏码。
    刚洗完澡领主大人穿着一件浴袍,露出铁饼似的壮硕胸肌和两条毛腿。一边翻书似的飞快翻看,一边赤脚踩在羊绒地毯上来回踱步。
    “别转来转去了!看得我头晕。”巴克兰端着茶杯,玳瑁眼镜耷拉在鼻尖上。
    他刚才正统计当月财政收支,忙得焦头烂额。一直不管政务的领主大人忽然闯进来,二话不说把收纳规整好的旧公文搞得一塌糊涂。算到一半的数顿时全忘了,又得从头开始。
    老白虎别看平时人很邋遢,在公务上其实很吹毛求疵,眼里揉不得丁点沙子,最看不得外行瞎添乱。
    “斯图亚特已经彻底沦为一个二流国家了。”李察从一沓公文抬起头,兴味阑珊地扔回桌子上。
    “不光是损失两个半行省,自己国内现在也矛盾得厉害。毫不夸张地说,离分裂不远。”
    “你说贝鲁尼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巴克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
    “疯了,但是还没傻。”李察心不在焉地说着,走到窗边拉开帘布,“放点阳光进来嘛。”
    “我看也是。”巴克兰说道,“对于斯图亚特这样一个历史悠久、传统深厚的国家来说,想搞垮它其实并不容易。”
    “那么多既得利益者,互相制衡层层稳定。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利益,哪怕是国王陛下本人也不行。”
    “当然了,能在短的时间内推倒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光靠发疯可不行。”李察点点头,表示同意。
    国王也许是贵族阶层的代表,却绝对不是贵族阶层的主人。
    这一点,无论宣誓效忠的誓词有多冠冕堂皇,也依旧无法改变。
    能一边疯狂伤害国内贵族们的利益,一边却没被架空仍旧掌握实权。单纯从技巧层面上评价,已经值得竖起大拇指,赞一声“高明”。
    尤其考虑到斯图亚特王室传统上并不强势,贝鲁尼能做到这一点,简直匪夷所思——虽然目前还搞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了。
    “疯王的确还没傻。”巴克兰叹了口气。
    公文里虽然没详述过,但猜也能猜出来,庞贝占领区的前斯图亚特子民们一定在面对一场集体悲剧。人上了年纪都容易心软,老白虎也不例外,一想就觉得揪心。
    “一个曾经的著名爱国者,居然会变成今天这样,何其可笑。一个曾经的痴情者,居然会迎娶夜莺为后,更加可笑。”领主大人撇了撇嘴,“对了,这个月弄来多少沙蜘蛛肉?”
    巴克兰低头瞟了一眼桌面上的账目,“截止目前,入库一共是三百四十七吨。”
    李察在心里盘算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才这么点?”
    这话要是让别的领主听见,八成会当场气成脑梗,从此在半身不遂中度过下半生。
    肉类可从来都是最优质的食物,鲜肉晒成干还得挤掉三成水分。平均每天能有十多吨肉干入账,绝对是个很惊人的数字,对于一般领地来讲足够躺着吃到世界尽头。
    但按照李察的计算,一头沙蜘蛛大概能提供五十多磅鲜肉,晒干之后也有三十到四十磅。
    三百吨也才两万头的量,跟开膛手这些日子里干掉的沙蜘蛛数量比,至少差着一个数量级。
    三百多吨听着虽然不少,但高山堡上上下下、领民战士都算上足有好几万人,按人头一分到手还不足十磅。
    “主要是盐供不上,白白浪费了很多资源。”老白虎打开抽屉,取出几张烫金的商业合同,“已经在向几个大商行订购海盐,虽然大宗商品交易需要等一段时间,不过料想下个月也应该来了。”
    “只要盐足够,下个月入库至少能翻一番。”
    “不错。”李察点点头。
    “知道吗——光是买盐,花掉的金币就是个天文数字。”巴克兰苦笑着说道,“已经不是烧钱不烧钱那么简单了,这是开闸泄洪!看着账面上的钱一天天减少,我这老心脏可真受不了!”
    “没有付出,哪来回报。”李察倒是淡定多了,“买盐的那点小钱,和入库的肉干比,九牛一毛好伐。”
    不夸张地讲,富有到他这个级别,金钱那也只是个数字罢了,就像天上的流云那么缥缈。
    “也是,一万金币罢了,还是你大气。”巴克兰狠狠竖起大拇指。
    “我靠!一万金币!你买的盐还是钻石!”领主大人的淡定不攻自破,抓起合同瞪大眼睛仔细看,立刻开始抓心挠肺,痛斥老白虎已经被消费主义蛊惑。
    “巴克兰先生!”安妮一惊一乍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突然从后面传来。
    领主大人晃荡着浴袍本能地转过身——他没系腰带。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你怎么不穿衣服!”安妮站在门口两只手死死捂着眼睛。
    “我这不是穿着裤子的嘛?”李察纳罕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短丝绸浴裤,牢牢覆盖着从肚脐到膝盖的每一寸皮肤,不存在任何“乍见鸟惊寒”的可能,“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思想还挺下流。”
    “你你你……”半精灵商人从指缝里观察了一眼,脸立刻肉眼可见地红了。
    “你什么你,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李察一边说一边把腰带扎上。
    “没事!”安妮狠狠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美好一天的开始!”领主大人在很猖獗地仰头狂笑。
    “唉,你啊……”巴克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有危险时,领主大人是最坚定的屏障。海晏河清没有危险时,领主大人就是最主要的危险。
    “安妮来找我肯定有事,你快点换身衣服去看看吧。我最近腿脚有点不方便,就不过去了。”
    “行。”李察一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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