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中午时分,林枫兄妹刚从镇东私塾散学归来,和几位同窗好友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还未走到家门前,远远地看到林府门前一行十几人,或坐或站,旁边还有几辆马车,上面摆放着一些深红色的箱子,被红布包裹起来,林枫见过此场景,上次同镇一大户人家向镇中一家下聘礼时,便是这样。

    林枫心中虽觉不妙,但却不知发什么了什么事,几位同窗也知道林枫家要有喜事,便辞了林枫,各自回家去了。

    林枫带着林雪来到门前,自家管家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见到林枫兄妹,便带着他们从侧面小门绕过前院厅堂,直接进入后院。

    林枫不解,追问其缘由,原来外面那是清远县城县令大人家为韩子渊来此下的聘礼,而且韩子渊的父亲韩江竟然亲自带人来到林家,可见韩江对自己儿子的溺爱程度,怪不得如此放任他胡作非为。

    林雪深知此事因自己而起,不顾管家说劝,快步直奔前院厅堂而去。

    林家厅堂在前院正中方位,前门直通前方大院,对着林府大门,两侧为下人所住房间,而林家人的住所和客房都在后院。林雪顺着后门向前堂走去,林枫和管家也马上尾随其后。

    前院厅堂的后门是四扇暗红的折叠扇门,中间的两扇微微地开着,踏入后门,经过几道回廊,方才进到正厅之中。大厅之内,两排楠木桌椅分坐东西两侧,北面正中央为一张檀木桌子,左右两把檀木坐椅,为主人与重客之位。东西北三方各有一扇大的紫檀屏风,上面雕画着不同的美丽图案。

    林雪来到北面的屏风外,偷偷地看向厅堂之中,几个人分坐在两旁的木椅之上,其中东面首位之人看着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自己的父亲林世龙正坐于东侧主位之上,右面的座位上却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位从来没有见过之人,那人身材肥胖,衣着华丽至极,林世龙似乎对其恭敬有加,虽然只能看到后背,但总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人。

    林雪在后面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这些人是前来提亲的,而对象竟然就是自己,林雪顿时大脑充血,直接走了出来,林枫和管家也跟着了出来。

    “我不嫁,你们赶紧给我离开这里!”林雪指着那些人张口道。

    林世龙站起身来,斥喝道:“放肆,对待重客竟如此无礼,还不快滚回屋里去!”

    林雪听此,顿时泪水夺眶而出,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这样骂过自己,如今却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不留情面,林雪怎么能受得了如此委屈。林枫却听出了端倪,这分明是想让林雪躲起来,自己便想要拉着林雪走,林雪却偏偏不走,只是呆呆着站在那里泣不成声。

    “林伯父请息怒,不要怪罪林姑娘,都是晚辈不好,提前没有打好招呼,冒昧地前来下聘。”说话之人竟是那韩子渊,林枫自然识得此人,没想到竟是他来向林雪提亲。

    “是啊,不怪令爱如此,只因犬儿太过倾慕令爱,每日茶饭不思,所以才会这么着急赶过来。”那个肥胖之人笑眯眯地说道。

    林世龙赶紧拱手向肥胖之人赔礼道:“多谢韩大人如此宽容小女,小女生性调皮,不懂规距,只怕是配不上令郎啊。”那位肥胖之人正是韩江。

    “林伯父说笑了,林姑娘如此天生丽质,相貌不凡,行为举止光明磊落,谈吐风趣幽雅,只怕是晚辈配不上林姑娘才是。”韩子渊想了半天才憋出这几个词,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就是不知道他从哪看出林雪有这些优点的。

    “既然你知道配不上舍妹,还不快点离开!”林枫看到林雪的样子,无比地心疼,竟说出这番话来。

    韩子渊露出尴尬的神色,韩江脸上也展现出不愉快的表情来,林世龙和管家心里异常着急,没想到林枫林雪两次说出这样的话来,叫县令大人怎么下得来台。

    “啪!”

    林世龙伸手给了林枫一个巴掌,整个大厅之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接着便跪在韩江面前,用急迫的语气说道:“韩大人,小儿平日娇生惯养,都怪在下疏于管教,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于大人,还忘大人有大量,饶过小儿的无知。”

    “爹!”

    “爹!”

    “老爷!”

    林枫,林雪和管家几乎同时叫道。

    “还不快跪下给大人认错!”林世龙严厉地说。

    韩子渊见此,连忙去扶林世龙,口中说道:“林伯父,快起来。”又转向韩江说:“爹,这事不怪林伯父啊!”

    韩江特别宠爱自己的儿子,想了一下,脸上马上转而笑意,低身扶起林世龙,”林兄,你这是干什么啊,今日我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来此提亲,叫大人岂不是打我脸嘛。”

    林世龙站起身来,心中越发地担心。诚惶诚恐地说道:“不敢,不敢!”接着又说:“只是小女今年方满十四岁,还未到谈婚论嫁之时,况且如今还在学堂读书,不如等过两年以后,再考虑他们的亲事如何?”

    韩江听出话中的意思,看了眼韩子渊,说道:“十四岁已经不小了,想当年,我母亲大人就是十四岁生的我,至于读书之事,我家子渊正好有请了一位先生在家教字,林侄女嫁到家中,还可以和子渊一起读书,岂不是更好?”

    林世龙心中焦急,脑袋里迅速思索一番,说道:“其实不瞒韩大人,小女出生之时,天降异像,屋顶黑气汇聚,院内树木枯落,百花凋残。恰好路过一道人,说小女天生八字过轻,阴气太重,属天煞孤星,将来必定会害了父母亲人及夫家之人。幸而那道人法术高强,给小女逆天改命,叫女孩当男孩养,才能无事至今,一旦成家,只怕会……”

    说到这里,林世龙表现出无奈的表情,接着又说道:“唉!这也是小女为何和男童一起出入学堂的原因。”

    韩江听到这里,心中半信半疑,如果是真的,自己的儿子要是娶了她,岂不是害了自己全家人,看来自己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还未等韩江想好,韩子渊便坚定地说道:“我不管,只要能娶林姑娘,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混账东西!”韩江大骂道,“你自己不怕,也不管你爹娘和你大哥了吗?”

    “爹,求求你了,我只要林姑娘,若能娶了她,我保证以后不再出去花天酒地,一心只在家中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韩子渊央求着自己的父亲。

    韩江想了想,转身对林世龙说道:“林兄不必担心,我的大儿子韩子潜在朝为官,他认识宫中一供奉,而且渊源不浅,听闻那供奉乃神仙中人,法术高强,只要请那位神仙帮忙,林侄女嫁到韩家,不会有任何事的。”

    林世龙正在想用什么理由才能拒绝这门婚事,韩江便要告辞,说道:“林兄,那就五日之后,犬子前来迎亲,还忘提前做好准备。”

    “韩大人……”林世龙正要推托,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韩江打断了,略有深意地说道:“就这么定了,聘礼收下吧,全县城可都知道本官亲自来此求亲,想必林兄不会拒绝这门亲事吧?”

    林世龙听此,哪还敢说什么,只说恭送韩大人离开。

    林雪这时终于恢复过来了,口中不停地说道:“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接着就被林世龙命管家和林枫拉到后院去了。

    韩子渊满脸喜色,口中不停地感谢林世龙,跟着韩江走出门外,乘坐马车离开了。

    林世龙收了聘礼,放在院子里没有动,而是快步来到后院,此时,林枫、林雪、管家以及夫人夏丹晴和贴身丫鬟都在夏丹晴的卧房里。

    原来,夏丹晴刚刚听到韩家人来提亲,旧疾复发,本来身子就不好,又早闻韩家之人如何欺害百姓,为祸一方,怎么能让林雪嫁与他家,一时激动,便倒在床上,如今听管家把经过说了一遍,自己更是连坐起来都难。

    林雪跪在母亲的床边,痛哭不止。林枫站立在床前也满眼泪花,管家丫鬟皆是一副难过表情。

    看到这些,林世龙实在倍感无奈,他没有说话,找了一张骑子坐了下来,静静回想起以前发生的一些事。

    十多年前,那时林世龙还是靠在大山里打猎为生的猎户,夫人夏丹晴在家中织布,两人原本不该这样,只是一场大火夺去了家里的一切,只能搭建一茅草房躲避风寒,生活很苦,一天很难三餐温饱。也就是在那时,夫人落下了病根,最后卧床不起。

    林世龙一面去山里打猎将皮毛换钱,一面又要照顾生病在床的妻子,整天忙碌不堪。打猎赚了点钱就全都买药了,草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吃饭都难,更别提修建房屋了。

    夏丹晴知道因为自己体弱才会这样,多次想要寻死,不再拖累自己的夫君。

    直到有一次自己寻短见未果,林世龙对夏丹晴说道:“晴儿,都是我不好,你本来可以有富贵的生活,为了我一个下人,你竟然舍弃了一切,选择和我私奔,甚至要和家人断绝关系,五年了,你都没有再和家人见过面,老爷夫人曾来看你,你却将他们拒之门外,我林世龙何德何能让你这样付出!凭什么!”

    林世龙堂堂男儿,竟流下了眼泪,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为夏丹晴对自己的情。

    夏丹晴只是强笑着说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要承担多少重负,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唯有用自己的全部去照顾夏丹晴,“晴儿,你要好好活着,我们还有好日子要过,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夏丹晴强忍疼痛坐了起来,和林世龙相拥而哭。

    从那以后,夏丹晴再也没有过寻死的念头,虽然还是卧病在床,但经过服用药物,气色已经好多了。

    直到十四年前的一个初夏时节,林世龙像平日一样在山中打猎,遇见一只白色的狐狸,山中很少见狐狸,狐狸皮毛尤其珍贵,特别是白色的,只要得到这身白狐皮,恐怕抵得过大半月的收入了。

    山中道路崎岖,大多是猎人和砍柴之人踩出来的小路,走起来也比较费劲,好在这只白狐好像腿上有伤,跑得并不快,林世龙手拿竹弓,却不敢射向白狐,生怕弄坏了皮毛,影响价值。

    林世龙一路尾随着白狐,一直追进山林的深处,这里的猎人只是在山的外围打猎,都知道深处异常危险,猛兽众多,没有人会为了钱而白白丢了性命。

    林世龙深知此事,但是为了能给夫人多补补身子,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不可能那么倒霉就碰到猛兽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狐好像已经没有多少力气,速度慢了下来,走路都有点摇晃,林世龙知道,白狐快要倒下了,只要这时过去,白狐便是掌中之物。

    终于在一个山洞前,白狐倒在了洞口,林世龙心中暗自高兴,快步向前走去,来到白狐身边,白狐竟露出了拟人的眼神,仿佛在哀求一般,林世龙心中有点难过,但一想到家中夫人,便拿出了身上的小刀,准备给白狐来个痛快。

    就在这时,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打断了林世龙,声音正是从山洞中发出,林世龙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大胆地向洞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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