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沐青衣有些不悦,段临玉忙安慰道:“以师妹如今的修为,只要勤加修炼,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做到的。”

    “但愿如此吧。”

    段临玉说的这些沐青衣都懂,叶澜生也经常不断以此来鼓励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的心,是一刻也等不了了,特别是当这些时日里青桐山的弟子往来澜青谷,她的心更是躁动不安。

    “其实师父他不让我出谷还有另一个原因?”

    段临玉立刻猜到:“是不是尊者他怕师妹你在外面遇到坏人?”

    沐青衣惊讶:“你怎么知道”

    段临玉笑道:“这也不难猜到,因我师父也是如此,我虽比师妹年长,又是男儿身,但每次下山历练时师父也总是不放心,生怕我遇到危险,山中的其他尊者也是如此,每当有自己的徒弟下山历练时也总是千叮咛万嘱咐,未离宫的未离尊者甚至还亲自下山去探寻自己的徒弟是否安然无恙。”

    “可是,外面真的有那么多坏人吗?”回想起师父一提到她出谷的事,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好似外面的世界里埋伏这魔界的千军万马,只等她出谷便将她一把抓住。

    “坏人固然有,但好人也有很多,可是不能因为惧怕危险便将自己封闭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这样虽然不会受到伤害,但也会因此错失遇见世间美好事物的机会。”

    “要是我师父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但由此可见,尊者他是真的很在乎师妹你的安危。”

    “那是自然,除了不许我出谷,师父还是很疼我的。”段临玉的话令沐青衣想起了师父平日里对她的好,遂欢喜的说道。

    接着沐青衣又问:“坏人能一眼就能看出来吗?他们是不是都长的跟平常人不同,会不会很丑?”

    段临玉笑道:“这倒未必,若只看一个人的样貌便断定此人的好坏未免太片面了些,这世上不乏一些相貌与心灵相差甚远的人,有的人相貌虽丑陋,但其心地善良便一样受人尊重,有些心肠恶毒或常有害人之心的,即便容貌再美,也会让人心生憎恶。容貌秀美者故然见第一眼时会让人有想要接近之意,但若接近后知其表里不一,也必定会让人避而远之。”

    “那该如何分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段临玉心中叹道:果真是个未经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有些时候,好人与坏人需相处过才能知晓,但有些坏人往往隐藏的更深,因此,一些心地善良的好人便常会被那些隐藏极深的坏人所陷害,有些人的好只是因为他想对你好,并不求有所回报,而有些人的好则是因为他想从你身上获取利益,他对你好后,便会不断的希望你能因此来报答他。”

    沐青衣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只觉得他的话很复杂,完全不知该如何理解。

    段临玉见她表情懵懂,方猜到定是自己的话将不谙世事的她弄得有些迷惑了,她这样的人,原不该被这些无谓的事所烦扰。

    “分不清也无妨,世上之人如此之多,又怎能个个都分的清楚,师妹身边有尊者那样的人,若今后真有一人令师妹分不出好坏来,只需问尊者便是了,尊者定能看的出来。”

    “那是自然,我师父最是厉害的。”说起师父,沐青衣满脸的骄傲。

    “只是,有一类人,师妹若不小心遇上,定要赶快远离。”

    “什么人?”沐青衣问道。

    “魔界之人。”

    “这个我知道,师父跟我说过,你见过他们吗?”

    “我也未曾亲眼见过魔界的人,但听人说他们常穿黑色的衣袍,且喜欢将脸遮盖,若师妹不小心遇上,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师妹皆不要理会,定要赶快离开。”

    “我才不离开,我要替师父报仇,还要替天行道除掉他们。”

    “替师父报仇?尊者他怎么了?”

    段临玉心想,该不会是尊者在这几年间遇到魔界的人了吧。

    “我师父六百年前被魔界的人砍了一刀,伤口有这么长。”沐青衣说着用手比出了叶澜生胸前伤疤的长度,“可是他前几天才告诉我,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知道魔界有多可怕,可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现在只想着好好练功,有一天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稚嫩的小脸和青涩的嗓音依然遮挡不住她话里的豪言壮志,她要为师父报仇,可自己呢?段临玉心想,曾经心里的目标那么明确,可最近,却总被其他的事扰乱心神。

    段临玉,你又能为你的师父做些什么?

    那个伫立在青桐山巅俯视苍穹的绝世高人,他可是说过,此生只收你这一个徒弟啊!

    不知不觉间,日光已快从西山头消失不见,整个河面上开始逐渐变得冷清。

    “时候不早了,请恕师兄今日不能再陪师妹说话了。”

    “你过几日还会来吗?”临别之际,沐青衣眼神之中满是不舍。

    “会的。”

    “那我等你啊!”

    段临玉从树上跃起,御起天星剑,立于大河之上,纯白衣袍随傍晚微凉的风不停飘荡,沐青衣自心里觉得眼前的人更好看了。

    “师妹先回去吧,等你进去了我再走,天色已晚,回去后一定不要再出来了。”

    “嗯,师兄,你过几日一定要再来看我。”

    “一定会的。”

    听到想听的回答,沐青衣脸上笑容明媚。

    沐青衣御剑至石壁前,欲进之时,又突然回头,看向不远前方的段临玉,嫣然一笑,轻轻挥手。

    段临玉一怔,左边心脏的地方似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紧接着一种奇妙的难以言说的感觉慢慢从心脏席卷全身,整个身体已经麻木,只能痴痴地跟着她一同挥手。

    而后,沐青衣穿过石壁,终于在段临玉眼前消失不见。

    不知佳人在人间,是否已倾城倾国,但在这里,却足以倾动他的心。

    独自痴痴地站了一会儿,直至湖面光亮消失,段临玉方才御剑会山。

    回至绝尘宫,宫中漆黑一片,料想师父定然还在重光殿,段临玉长舒口气。

    “临玉!”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他正要推开房门的手僵在空中,心中如巨石悬起。

    “师父。”段临玉拾起笑容,转身朝萧云凡行礼。

    “何事耽搁至此时才回来?可见过玄音尊者了?”萧云凡步履如脚踏轻云,不知不觉已走至他跟前。

    “徒儿未能见到尊者。”

    心有愧疚,段临玉将头埋得更低,不敢抬起,不敢看面前只一眼便能将他看穿的师父萧云凡。

    “你去了哪里?”萧云凡道,语气静如止水,却能让旁人心中起波澜。

    “徒儿见流渊河流域景色优美,更有许多未见过的花鸟鱼虫,徒儿一时兴起,便顺着流渊河走了回来。”段临玉极力克制自己一触即发的慌乱,努力使语气平静一些。

    “你何时喜欢上这些东西了?”

    “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重光殿思过一月。”

    犹如天上刚升起的月光,清冷且光亮,将黑夜照亮,也将一切星光淹没在它的光亮之下。

    “是,师父。”段临玉应道。

    萧云凡转身离去,未在看他一眼,似雪白衣,只片刻便已消失在夜的尽头。

    他必定是已猜到了什么,他那样的人又有什么能瞒得了他。

    只是,闭关一月,怎能去赴与她的约定,一月后,尊者早已出关,再要相见,必是难上加难。

    呵,段临玉,你不是在心中早已许下愿望,今后要成为师父那样的人吗?

    为什么此时此刻,平生第一次受罚之时,竟想的是个只不过见了两面的女子!

    桃花湖畔,桃花树下的石头已摆到第二十三颗。

    已等待多日,那熟悉的声音还是未曾响起。

    沐青衣手重新附上琴弦,轻抚了起来,明明是一首悠远抒情的曲子,却被她弹出了些许浮躁之感,一声一声夹杂着她仙气的音浪,击得一树灼灼桃花落了一地,连同她的身上她的琴上也落满了粉红花瓣。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沐青衣双手平放于琴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涌起一丝浅笑,连刚才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眉眼更显多情。

    “桃木剑,如果我悄悄的上青桐山,再悄悄的回来,师父不会发现吧!”

    虽然已被她恢复了原身,但她仍习惯叫它桃木剑,桃木剑自是不能回答她。

    “但师父那么厉害,肯定会知道的,知道了,肯定要生青儿气的。”沐青衣口中喃喃,仿如自语。

    “但师父在闭关,断绝五识,又怎能发现呢?我只悄悄去青桐山,不去其他地方,不被别人发现,即使今后师父带我去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的。”

    沐青衣心中上下左右细细思量,觉得事已万全,便起身拿了长青剑,准备御剑往青桐山的方向飞去。

    刚走了两步,似是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又回转身来跑进屋里将自己身上的素色袍子褪下换做了一身犹如梧桐新叶般颜色的衣袍。

    青桐山的树那么多,穿件青色衣服躲在树林里,不就没那么容易被人们发现了吗?

    沐青衣不禁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窃喜,兴奋的出了竹屋御剑瞬间飞出了澜青谷,独留琴置于桃花树下。

    澜青谷距离青桐山不远,顺着流渊河而上,只片刻沐青衣便已飞到了青桐山地界,只是青桐山太过辽阔,此时她距离主峰仍还有很远。

    沐青衣停在空中,遥望不远处的青桐群山,那里同澜青谷一样,常年苍翠不枯,茫茫群山如一块块巨大的碧玉经天地之手自然雕琢而成,成就出一座座瑰丽无比的天然画卷,蜿蜒于其中的长河如白色玉带悬挂在群山之间,为郁郁葱葱的青桐山增添了一份别样的光彩。

    青桐主峰依旧高高耸立在云端,缥缈而遥远,周围笼罩洁白的云彩宛如给山披上了一件白色披风。

    飞了片刻后,终于她的前方一丈处便是青桐山的结界,只是沐青衣并未发现。

    沐青衣御起长青剑继续往前飞行,离结界也越来越近,如若撞上结界,以她目前的修为,虽不致死,却也难逃重伤。

    毫不知情的沐青衣依旧往前,但接触时那强烈的撞击并未如期而至,沐青衣安然无恙的穿过了青桐山的结界。

    一股凉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极了在后山泉水中沐浴时,凉凉的泉水漫过全身的感觉,一时心中无比清爽澄澈。

    与澜青谷中温暖如春不同,这里虽不至太冷,却更像是晚秋,加上山中树木居多,空气自是清冷不已,冷得沐青衣在剑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沐青衣裹了裹身上仅有的两层衣服,继续往前飞去,心中一半欢喜一半紧张。

    距离主峰越来越近,隐蔽在树林中的天阶逐渐显现,沐青衣的眼睛随着天阶一直往上,直到看见山巅处那座半掩在云中的巨大宫殿。

    远远望去,那宫殿足足占了大半个山顶,周身微微泛着金色光芒,四周皆是峭壁深渊,更显得宫殿位置险峻气势磅礴,眼前只有一条从山脚修起的天阶直通殿前,殿前则是一个宽阔的可以容纳上千人的空地。

    虽相隔甚远,却仍能清晰的感觉到它庞大的气势。

    沐青衣心中暗自疑惑,这宫殿如此巨大,为何在谷中却一点也看不见,青桐主峰周身的白云虽多,也不至于能将如此巨大的建筑全部遮挡。

    沐青衣御剑落于山半腰的天阶上,天阶两旁皆是一株株同样的树木,通体为青色,叶子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扇子,沐青衣猜这定是师父说的梧桐树了。

    沐青衣顺着天阶,悄悄往上走去。

    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从天阶两旁的树林中传来了剑器相搏的声音,沐青衣一时有些惊慌,便找了棵较大的梧桐树遮挡,一面悄悄的向声音来源探寻。

    山中树木居多,林中仍旧只听的见声音望不见人影。

    沐青衣右手紧握着长青剑,因为太过紧张原本觉得寒冷的她额头上竟已冒出了细微的汗珠。

    她缓慢的往前行走,距离声音传来的地方也越来越近,剑声也愈加清晰,原本被树荫遮挡光线暗沉的林中竟透出亮光来,再往前走几步,林中的景象便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原来那林中修有一个十丈有余的练剑场,距天阶稍远,加上林中树木繁密,走在石阶上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沐青衣躲在一棵梧桐树后,距离剑场不足二十步,前方只有七八棵梧桐树遮挡。

    沐青衣的眼睛看向剑场后,便再也移不开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人,足有二十几个,身形与样貌皆不同,有的高些,有的矮些,有的眼睛圆圆的,有些人的眼睛则细长,手中各执一柄长剑,有的双手垂下,有的则抱于胸前。

    但这么多人,却未能有一人比得上师父,也未能有一人比的上那位临玉师兄。

    可是,要往哪里找那位师兄?

    这里所有人的衣服均一模一样,连颜色也相同,白色长袍,领间腰间与袖口有墨色花纹点缀,其中男子居多,女子只有七八个。

    对练的两人是一男一女,各执一柄长剑,两柄长剑外型颜色相差无几,只是那女子用的剑比那男子用的略窄了一些。

    那名与男子正在对练的女子,容貌却是这些人里最好的,虽说衣服与发饰与她人无任何差异,但第一眼看到她时,她便想起了澜青谷中那一丛丛盛开的极其娇艳的红色蔷薇花,全身上下到处弥漫着另人无法抗拒的美。

    两人的剑法皆不算上乘,这些沐青衣还是能看出来的,与叶澜生的剑法比起来,只怕稍逊了不止一筹,这些剑法她仍旧只看一遍便能记住个大概。

    那女人明显比那男人要强一点,她的剑法更为灵活多变,出剑刁钻,那男人自是应接不暇,最后一招,女人手中长剑直指对方咽喉,可那男人的剑才从空中劈到一半。

    四周一片叫好声顿时响起,两人同时收起长剑,男人抱拳微微晗首道:“司徒师姐剑法精深,师弟甘拜下风。”

    那被唤作师姐的人也是双手抱拳微微晗首,但她并未对他说一句话。

    她也经常输给师父,师父每次都会安慰她鼓励她给她信心,可她竟一句话也不同他说,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沐青衣正暗自思忖,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喊“谁在那儿?”

    沐青衣慌忙回头往身后看去,只见是两个同样身穿白袍,身上花纹为紫色的男人。

    沐青衣一时惊慌,想要往前躲避,但此时剑场里的人显然已经听见了那两人的喊声,全都朝这边涌来,沐青衣被夹在中间,整个人已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两个人乃是青桐山陆长风门下的弟子,路过此地听见有人比剑本想进去一同观看,却突然发现鬼鬼祟祟躲藏在树后偷看的沐青衣,一身淡青色衣裙的沐青衣,服饰与发式皆与门中女弟子毫不相同,再加上形踪诡异,他们便把她当做了偷偷潜入青桐的魔界奸细。

    只是沐青衣那一回头,却令两人一时失了神。

    原来,魔界也有这么美的人。

    或者,她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呢?

    前后皆有人阻挡,无奈之下,沐青衣只好御剑穿过青桐树的缝隙朝天上飞去。

    那两人又愣了,仙女跑了!

    仙女为什么要跑呢?

    她肯定不是仙女,她肯定是魔界的人!

    追!

    两人相视一眼,急忙御剑往天上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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