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门前,包里的手机一震,进了一条短信。

    卢伊人腾出手来掏钥匙,开了门先到阳台找了个衣架把香肠搭上去挂在头顶,又在洗手台洗了手才去翻手机。

    发信人是赫方佐,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单独和他吃顿晚餐,后面还补了一句,可以先知会一声陆重淮。

    这人有阵子没来找过她了,不知是因为叶时怡的事自觉歉疚,还是上回被陆重淮的气场唬住,连工作上的事都极少叨扰她,今天约她出来,恐怕也是有重要的话说。

    估摸着陆重淮这一去肯定不会回来吃饭了,她打了两个字又删掉,直接给赫方佐回了个电话,把见面的地址定了下来。

    她没有刻意换衣服,把东西放好就出了门,还是开着她那辆凯美瑞,一路都不好开。

    虽然没赶上高峰期,但三环以内全天没有不堵的时候,有一段路在立交桥下面,旁边就是一所中学,不少年轻人横穿马路,踩刹车踩得脚发软。

    地下车库的收费站也不停有行人在前面穿梭,她心情不是很好,乘电梯上楼后却对一直等在那儿的赫方佐笑了笑。

    周围都是打扮精致的中年男女,看上去很多都是第一次约见,女孩子矜持局促,坐得端正客气,含羞带怯却又举止得体,更别说衣着了。

    只有卢伊人穿着上午出门时穿的灰色开襟长衫,和餐厅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走到座位前坐下,连道歉都把行程交代得一清二楚,“对不起,刚从婆家回来,怕迟到所以就这么过来了。”

    脸上从不见愠怒年轻男人眸色黯然,勉强扯了扯嘴角,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先点吧,一会儿人多了上得慢。”

    卢伊人大气地把菜单接过来扫了两眼,微笑着对旁边等候的服务员报了菜名,又抬头问赫方佐需不需要喝什么,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杯热饮。

    赫方佐的嘴唇动了又动,半天才艰难地说:“我今天是想和你谈辞职的。现在你也过了最困难的阶段,把资金短缺那阵子的漏洞也补上了,家庭事业双丰收,我也没有赖在你身边的必要了。”

    他有些自嘲。

    最早喜欢上卢伊人是什么时候?

    是在海外陪着她挨家挨户拜访,吃了闭门羹后拿着问卷表坐台阶上聊天的时候,还是听说她车在路上抛锚赶不上签约,却突然冲进会议室的时候,时间太久远,已经无法记清了。

    可他真的喜欢了她很久,也是三年里她无助时最能说上话的人,他抛弃美国的家族根基随她到d市来打拼事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有一个爱得深切长情的梦中情人。

    男人对初恋的爱都是无法自拔的,他也是俗物凡人,那种梦幻一般的感觉让他如痴如醉,一度觉得自己疯了。他搜那个比他优秀千百倍的人的资料时都没有气馁,甚至在得知那个人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时异常愤怒,可到底比不上她一句“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其实谁有他卑贱呢?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事,只要能让她开心,他也就满足了,直到他把叶时怡招进公司,挑起了两个人的矛盾,自知罪孽深重,吞声承下她勃然的怒火,最终颜面尽失。

    好在那件事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他又听了叶时怡的鼓励打算将功补过,一面在公司的发展上尽心尽力,一面策划着浪漫的告白,准备和情敌一决高下。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宣战,她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挽着那个男人向他介绍了。

    他自诩是个真诚的人,为什么真诚却不能感化她?

    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立场奢求她的在意,又或者说破坏她健全的感情,他恍然觉察到了什么,却对从前所做的一切绝不后悔。

    卢伊人听到他这么说也着实一愣。

    她的确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再有进展了,也希望这段感情能在恰当的时候干脆地结束,可当他主动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又很诧异为难。

    从一开始他就把她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其实这样一来,不管出于道义,还是出于情感,她都过意不去。

    他能清楚地看到卢伊人眼中转瞬即逝却又不容错辨地惊慌,已经相当满足了,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明亮爽朗又对她极尽温柔的少年,诚恳地说:“有什么帮得上你的地方你尽管找我,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有今天的成就也是沾了你的光,但我真的不缺钱,即使不总是不肯要。”

    卢伊人不知道如果没有陆重淮她会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个小她三岁的男人,但有了陆重淮,她便不会再喜欢上别的男人了。

    她很动容,也很感激,但她亦是冷酷而绝情的,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如愿以偿的好机会,答应了他的辞职申请也就意味着了结前缘,她将对陆重淮再无愧疚,也不用每次和他拌嘴的时候都感到心虚,这多好啊。

    也许她并不好意思说得太伤人,非常委婉地默认,“谢谢。”

    谢你的理解,谢你的支持,谢你的坦诚,又或者谢你真心爱过我。

    赫方佐强忍着酸楚,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向她放在桌上的双手望去,像朋友一样寒暄,“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回来以后他没有送你戒指?”

    卢伊人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指节,口是心非地说:“可能过两天就会买了吧,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相顾无言,接下来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顿饭终究还是赫方佐买的单,两人在前台推来推去,赫方佐抢在她前面刷了卡,颇有些油嘴滑舌地拉住她说:“人姐,外面给我个面子。”

    卢伊人看看柜台的收银员好奇探寻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垂了眼。

    她今天为了不让赫方佐送她特意自己开车来的,此刻明显有了刻意为之的意思,两人面面相觑尴尬异常。

    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嘱咐什么话,赫方佐护着她的头把她送进驾驶座,猫着腰说了句路上小心,目送着她的车驶出停车场,脸色灰败,眼底一片沉暗。

    出了商业区,深蓝的夜幕中已经闪现出几颗星星,卢伊人开了大灯,摸着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菜色很合胃口,但吃起来并不舒坦,她比来得时候还烦躁,这种情绪堆积在胸口,她郁闷地开了窗,浇上来的冷空气让神志稍微清醒了一点。

    等绿灯的时候她看了看自己的中指,终于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了。

    回国有七八个月了,他真的除了整天缠着她没有任何形式化的东西来表明态度,不让她跟异性过分亲密地接触,拿走她的户口本避免夜长梦多,带她去见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多了独.裁,没了年少时的细心浪漫。

    其实到了她现在这个年纪,对物质已经没什么追求了,可有些东西曾经拥有,失去的时候格外容易多想。

    那个以前连买对戒指都非要她亲自给他戴上、洗澡都不肯拿下来的少年,因为她固执地还了他戒指,便再也没给她戴回来。

    他手上,也没有。

    ***

    今天有太阳,天色暗的比平时晚,陆令珊联系他就是为了带他来看这套房子,地段不是特别繁华,但贵在离卢伊人公司的那栋写字楼近,过一条马路再走五百米就到了。

    即使这样,交通依然便捷,公交站台在北门边上,步行八百米直通地铁口。小区毗邻一个购物广场,挑选家具家电都十分方便,看得出找到这样一个房源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复式楼,毛坯房,楼层不高也不低,视野开阔,两人站在客厅外的大阳台上俯瞰着林立的建筑和这座城市西下的夕阳。

    陆重淮沉默了一会,开了口,“这房子你找的?”

    陆令珊对他的态度也没以前好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白色针织衫的纹路,语气淡淡的,“你不是说上回那镯子送的不对吗?到时候肯定要用到婚房的,我听你助理说你在找合适的房子,就找了个朋友要了这房子的钥匙,总之我的心意到了,收不收随意。”

    说实话陆重淮太满意了!如果不是最近太忙,他一定也能托人找的合适的地盘安身立命,可他一大老爷们,不会磨磨唧唧的跟人提一大堆要求,所以肯定找不到这么合心意的房源。

    他心里高兴极了,这么多天总算给了陆令珊一个好脸色,笑逐颜开地朝楼下探了探,喜不自禁,“多谢了。”

    陆令珊忍了半天,还是破功了,叹了口气,“房源我是给你找着了,装修你自己上点心,别图轻松简单,只当睡觉的地方,你眼里看到是房子,你媳妇看到的是家。生活起居的地方养眼一点看着也舒心,投了钱心没到也不行,尤其把收拾屋子只当女人该做的。”

    陆重淮像个大男孩一样手舞足蹈地在阳台上比划,“那我在这砌个小花坛怎么样?种点花草,等搬进来的时候刚好开,这主意怎么样?”

    他眉飞色舞,笑得开心,自顾自嘀咕,“那要找个好养活,两三个月就能开花的。”

    陆令珊笑着摇摇头,从包里拿出一份请帖,“我国庆结婚,你来一趟吧。”

    刚才还喜笑颜开的陆重淮脸上的笑容一收,眉头又蹙起来,“怎么结的这么不是时候。”

    陆令珊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地把抱甩他胳膊上,“怎么说话呢!”

    陆重淮还是满脸不乐意。

    这影响到他和卢伊人去西北的出游计划了,一个来回就要不少时间,肯定要改路线。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都一天了,得值几万,到了他这儿可是千金难买寸光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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