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鸾低头对上黄蕊没有一丝杂质的明澈眼眸之中,
    “若是穆姐姐问你,阿奴与蒲国公府里的所有人之中,你只能选一方,你选谁?”
    黄蕊听了一双大眼立时蒙上了一片水光,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只直愣愣的瞧着穆红鸾不说话,半晌才抽泣道,
    “蒲国公府里有国公爷,有长青哥哥,有穆姐姐还有绿绣、紫鸳、春芽她们,那么多人在一起不会孤单,阿奴只有一个人,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他只有我穆姐姐,我想跟他在一起,以后以后我回来看你们可不可以?”
    “那你以后便跟着他在这小渔村里过日子么?这里生活清贫,连吃肉都难!”
    说起这个黄蕊也是叹气,
    “这里吃鱼倒是有,吃肉是很难,不过我也能忍的!”
    穆红鸾听了暗骂,
    “他舍得,老娘还舍不得呢!老娘好好妹子也没享几年福,怎得又要跟着男人受罪!”
    穆红鸾搂着她进怀里,转头愤怒盯着那院门却是咬牙恨道,
    “这一个二个的就不能给我寻一个英俊潇洒,家世出众的飘飘少年郎么?偏偏一个瞧上杀手,一个瞧上落魄的丧家犬,老娘嫁妹子还要倒贴身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骂虽骂,无奈女生外向,一颗心都落到人家手里了,她这做姐姐的也狠不下心来棒打鸳鸯,不但不能棒打鸳鸯,还要管吃管住的供着,想想真正是恨得人牙痒痒!
    罢罢罢!老娘认了,左右老娘有银子,手里又有人,给他们寻个糊口的营生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便成,若是敢对我妹子不好,让他后悔到这世上做一回人!
    想到这处心中连连狂骂,却是低头冲着黄蕊笑道,
    “即是如此,我便同你的阿奴讲一讲,问他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回府去?”
    黄蕊闻言立时破涕为笑,
    “阿奴最是讲道理的,穆姐姐同他一讲,他必会答应的!”
    穆红鸾笑得诡异,
    “放心!不答应我也有法子让他答应!”
    老娘用拳头说话,他敢不答应!
    却说那贺鹫奴与细封延到得村外一处荒滩之上,细封延左右瞧了瞧点头道,
    “此处已是离得够远了!若是死个把人在这处,一年两载说不得都不会有人知晓!”
    回身见着贺鹫奴手中已是白光一闪,他那把随身不离的刀已是到了他的面门前,细封延身子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人已躺了下去,这厢手肘在地上一撑,下头两腿已是连环踢了过来。
    贺鹫奴口中怪叫一声,身子已凭空跃起,似只鹰枭一般在半空之中盘旋一圈,人又扑了下去,细封延瞧他身法如此之好,不由见猎心喜,大叫一声来得好,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刀光闪动之间,
    “当”
    硬挡了这一扑之势,两人一个后退几步,一个在半空之中盘旋一圈落地时脚下沉重,却是互拼之间,势均力敌,无人占着便宜。
    细封延被他激得起了争胜之心,当下哈哈一声大笑,双手举刀力劈而来,气势如虹避无可避,只贺鹫奴手中刀短,与他相接有些吃亏,当一声撞到一处,却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竟似蛇一般扭动几下,将那力道卸掉,下头腿如无骨一般,
    “呼”
    一声风声起,甩向了他的小腹,细封延收刀后退,贺鹫奴如影随形,他本就是刺客出身,出手之间招招致命,每每从意想不到之处刺出,尽取他要害所在,细封延惯使大开大阖,却是少见这么刁钻古怪的敌手,一时之间有些应接不暇,却是越打越性起。
    他自在穆红鸾面前吃了亏,伤好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实力的对手,打起兴头来,双眼精光大冒,只他心中欢喜,贺鹫奴却是越打越心惊,不由暗道,
    “这人不是中原路数,分明是西夏那面的高手,他为何会寻到我?”
    他虽为族中杀人,但多在辽地,偶尔到大宁境内,西夏人虽有打交道,却是没有接过西夏那面的活,这一番交起手来,自然发觉不对,当下格开细封延的刀退后两步哑声问道,
    “你到底是甚么来路?为何要来寻我讨债?”
    细封延与他打了这一番,却是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来,当下叹道,
    “早说你欠了债嘛!你把人家好好的小娘子拐走了,便有人托我来讨债!”
    此言一出,贺鹫奴立时脸色大变,再顾不得细封延转身往回奔去,细封延在后头摇头叹气道,
    “晚了!这时节人早就接走了!”
    果然,待到贺鹫奴回到自家小院之时,却只见得那院中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劲装少妇,自家的一群鸡围在身旁,正用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挑了鸡食喂鸡呢!
    贺鹫奴一阵风似的自她身边冲入了屋中,却见得屋子里那笑容甜美的人早已是踪迹全无,冲出来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低哑着声音问道,
    “你把她怎么了?”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拍了拍手上碎屑,又起身拍了拍腿上的,
    “你这话说的好笑,黄蕊可是我丈夫的堂妹子,我们燕家的人,我能拿她怎样?”
    贺鹫奴闻言稍稍定了定心应道,
    “她甚么都不懂,你别为难她,有甚么冲我来就是!”
    穆红鸾听了连连冷笑,
    “你也知道她是个甚么都不懂的傻子,就骗了她到这海边小渔村来受苦!”
    “她不是傻子!”
    贺鹫奴大怒喝道,
    “她的心比任何人都纯洁,我也没有骗她,说好了带她到这处呆上一阵子,待你们回临安我就送她回去!”
    穆红鸾听了只是冷笑,
    “你没有骗她,你诓了她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受罪便罢了,竟还对外头声称你们是夫妻!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你将她当做甚么?
    “我我们清清白白,并无半分逾矩之处!”
    “是么!这话你同我说无用,同黄蕊以后的夫君说去!”
    一句话激得贺鹫奴额头青筋乱跳,却是紧抿了嘴唇没有言语,穆红鸾嘴角含着讥讽,上下打量了他,又围着他转了几圈问道,
    “小子,你到底叫甚么名字?把我们家小娘子拐走了,连个真名实姓都不留?”
    “贺鹫奴!”
    “听着倒不似甚么出身好的名字,你是辽人?”
    “是!”
    “哪一个部的?”
    “扎干噶别部!”
    “哦这个我倒有些耳闻,是那个以专出刺客杀手出名的部族,在辽境时也曾听人说过!你是族中第几位呀?”
    “第一!”
    “哦,怪不得敢孤身一人入临安来刺杀我!怎么着现在不想动手了么?”
    “我前头离开时就同你漏过底了,我做生意的规矩,只接一回若是失手,便不会再做这单生意了!自然不会再刺杀你的了!”
    “哦”
    穆红鸾立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只母鸡正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寻食,一只小鸡误将她厚底靴上悬着的流苏当做了小虫,一口啄了过去。
    穆红鸾微微一笑,莹白的手掌往下一翻,五指一曲一提,那只小鸡便被无形的力道吸了起来,叽叽叫着落到了她翻过来的手掌心中。
    这一手露出来不单单是贺鹫奴变了脸色,便是包围在院外以防贺鹫奴逃走的八名侍卫和那紧跟而来的细封延也瞪圆了双眼,细封延暗道,
    “这女人倒是底是甚么练的功,瞧着这架势甚至比在西宁时还要厉害些了!”
    他自然不知晓,穆红鸾每日里调教儿子打根基,自己却也借着药力重新淬炼了一番筋骨,生育时留下的暗伤修复了不少,这功力又精进了一分。
    可别小瞧这一分,似他们这般武艺,又到了这般年纪,便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想进一分实在是千难万难,有了这一分又是大不相同了!
    穆红鸾将那只小鸡放在掌心,探手指轻轻抚摸它毛茸茸的身子,微微笑道,
    “你以为你漏几句给我,便够你换我们家一个妹子了?”
    说话间脸色陡然一变,手中的小鸡扔了出去,竟是轻飘飘落到了母鸡的面前,同时她的一条腿抬起,已当胸朝着贺鹫奴踢去。
    以贺鹫奴之能眼睁睁瞧着那一脚踢来,竟生出无可躲避之感,试着提气纵身却有上下左右角度都被封死,无论人闪到何处都会被她这一脚踢中之感,这些念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到回过神时,胸口已是一疼,
    “噗”
    一口鲜血喷出来,人已是飞了起来,重重撞到院子篱笆之上,腕口大的篱笆桩竟生生被他撞断,人跌在地上立时咳嗽着佝偻起了身子。
    这一脚之威让众人都是一惊,细封延瞧着地上吐血的贺鹫奴不由立时生出同情来,想起自己当时被揍的惨状,才知晓原来这位大姨姐对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了。
    穆红鸾立在那处好整以暇等着贺鹫奴挣扎着爬了起来,
    “你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只只求你不要为难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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