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迟早都有这一天,他们之间的尴尬随着彼此默契的加深也在逐渐扩大,他们两个都被逼着审视他们的互相欺骗。

    “但至少不要是今天。”

    “为什么不能是今天?”汪曼春自嘲一笑,“因为明天有任务要执行是吗?你必须保证这个任务成功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执行是吗?明楼,你非要这样吗?”

    “非要怎样?”

    “非要这样逃避我们之间的问题,非要把这些东西摆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你当初离开上海也是为了这些个所谓的任务吧,为了这些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是,我承认当时是有一些这样的原因。家国天下,我的确把这些摆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但是曼春,我从来没有停止……”他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他觉得这些话这个时候说出来像是在火上浇油。

    “明楼,你现在让我想起来什么你知道吗?”汪曼春站在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你让我想起来我们俩争吵的那个早上,你说什么来着,你说你对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把我远远送走是你能给我的所有弥补。你当时演的真好啊,怎么不继续了?”

    “我当时没有在演戏。”明楼记起来那个清晨,“我是真心想送你走的,我真心想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说我要毁了你好不容易重建的生活。”他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你想过要走吗?你当时为了任务根本就不能走,也不会走对不对?”

    “我没有想过吗?我就不累吗?我叔父也死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在整个上海,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你对我处处提防步步算计,即使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我难道就不心痛吗?我还不是为了……”你。

    “你想说什么?为了我吗?你跟王天风设计出这一整出戏就为了让我在上海取得信任站住脚跟。你想过我知道一切之后我是什么感受吗?你想过如果你当时真的死了我知道所有真相之后我会多么恨我自己吗?”

    明楼突然压制不住这么长时间知道真相后的愤怒,他被她设计,一步一步把她埋葬进去,午夜梦回都会抑制不住心痛,这都是她算计好的。

    “汪曼春!!你说一心一意替我谋划,你想过这些东西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你怎么就想不到我明楼根本不想要这些东西呢!说我演技好,你自己不是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吗!你把你自己刻画成那样,变成那样,想过我的感受吗?”

    “那你呢,你没有设计过我吗?你想过当初你药下重一些我就会脏病发死亡吗?你想过我看春你所有的演技我是什么心情吗?我设计你,我设计你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而我已经死了一次了!”在这个角度,明楼正好可以看到她左肩上的伤疤,他想起上午时分她抚过伤疤的伤心表情,又听见她说:“明楼,你爱过我吗?你为了明台,那么厌恶我,可以跟我在一起一整个晚上,为了阿诚,你设计南田洋子去死,为了明镜,你可以当众下我面子,我呢?我有些什么?”

    两个人眼睛对视,汪曼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见明楼的眼睛软了下来。

    “曼春,你不能这么质疑我。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后悔。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对你开枪我自己有多么心痛。”

    “我不想要知道。”汪曼春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这个计划早在你还没回国之前就制定好了,这是一个连环计,那一步都不能出事。王天风负责死间计划,我负责让你站住脚跟。我必须表现成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完成这所有的事情,可是我心软了那么多次,差点就要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她瘫坐在沙发上,眼泪突地就落下来,静默了好一会,她说,“明楼,原来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的任务不择手段,设计一切可以设计的人。”

    “可是我不会后悔的。”汪曼春仰起头,似乎这样可以不流泪,“我不会后悔我自己走过的路,这个计划是我当时最好的选择。”不知道是在故作坚强,还是在说服自己的心。她又垂下了头。

    明楼蹲在她身前,他想握住她的手,却最终只是稍微牵住一点,“曼春,你相信我,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这些事情。”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这个时候他没有说谎。她情绪过激了,她在拼命压制自己的呼吸,忍住自己的哽咽。

    “我不想再相信你了。”她拂开明楼的手,想要站起来,却无力地跌回沙发里。她要喘不上气了。

    “曼春,药在哪里?”她听见明楼焦急的声音。她指了指自己的手包,恍惚看见明楼快速拿了药给她吃下,她感到心口的憋闷好了些,却累得很。

    她感觉明楼把自己抱到了卧室的床上,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她听到明楼在自己耳边说对不起,也感到自己手上轻微的湿意。

    明楼伸手碰触她左肩上的伤疤,他开始害怕,害怕这么多年过去,终究有一些东西是回不去的,就像那个戒指要经过修改才能戴在她的手上,就像他亲手给她造成的这个消不去的伤疤,就像是他们尴尬的现在,也像是他们陌生的未来。

    明楼把被子给她盖好,走到客厅,又倒了一杯红酒,坐在那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视线落在正在睡着的人身上,他自嘲笑笑,曼春,什么时候,你连一句‘师哥’都不肯叫了呢。

    再无奈,生活却还要继续,任务也不例外。

    他们早早的就到了机场接上了这位著名的密码学教授。完全按照昨晚上的设计,走过刘铮守着的那一条路,杀了几个76号行动队的人。最难办的,应该就是最后那两个路口的距离,只要过了这两个路口,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汪曼春今早上起床,就一直有一种诡异的,不详的预感。明楼跟她一整个早上都没有说话,两个人一早上都在接受阿诚视线的洗礼。昨晚上那么大声音,阿诚住在隔壁,必然也是听见的。

    汪曼春和林参谋一左一右坐在伯恩次教授两侧,这无疑是起着人肉防弹的作用的。她一直都很紧张,手握在枪上一刻也不敢放松。马上最后的两个路口了。

    明楼与阿诚分头行动,在容易埋伏的几个地方都走了一圈,杀了三个埋伏好的日本间谍。但是另一位香港站的人,一直都没有露面。

    他们站在那个最佳的伏击点,这是最后一处了。

    在转到那个伏击点的时候,明楼和阿诚同时拔出了枪。却见那个人自己把枪放下了。

    “我是香港站灭风。”那个人给他们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明楼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只见那人摊摊手,“我已经把这里那个人解决了。”

    阿诚探头一看,果然墙角瘫着一个人,手边还放着一把□□。

    明楼点点头,两个人向外撤去。

    两个人看不见的时候,那个人退回到了墙边,踢了地上的人一脚,“你可别怨我,为了完成任务,我必须先解决你,假装我还忠于军统。”

    车子过了转角,汪曼春和林参谋都渐渐提高了警惕。

    还有一个路口。

    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车子瞬间失控。

    林参谋瞬间扒住驾驶座的作为,“稳住车子。”他冲着前面喊。

    又一声枪响,车子失控得更厉害了。

    他们撞进了路边的咖啡厅。

    明楼和阿诚并没有离开这个顶楼多远。他们看出这个灭风不大对头,但是他们需要确定,就躲在暗处观察。在整个计划里,这辆车子,还有五分钟才会到。

    枪响的时候,明楼整个人都不对了,他快速冲上去,却同时听到了第二声枪响。

    面对面的时候,这个人端着枪对着明楼。

    “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真是抗日分子。”那人奸笑着说。

    “我也没想到,香港站会出一个叛徒。”

    “你觉得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那人给枪上子弹,“如果我把你杀了,再去告诉上海特高课……”那人还没说完,就被阿诚从后面打死。

    “我不跟你比枪快,你配不上。”明楼收起了枪,快速向楼下冲去。

    明明只有一个路口,却显得很漫长。明楼和阿诚冲到车子前的时候,汪曼春已经自己站到了地上,一手扶着咖啡馆的门。冲他摇了摇头。

    这就说明没事。

    明楼过去扶着她,汪曼春小声对他说:“林参谋护送他过去了,小陈殉国了。”

    她感觉明楼扶着她的手一紧。

    “我们先回去。”明楼扶着她往外走。

    汪曼春想挣开扶着她的手,“我没事,只是撞进去的时候头撞了一下,清醒的很,”

    “你的腿告诉我的,可不是你现在可以自己走。扭伤也会严重的。”明楼把她扶进车里,“阿诚,去医院。”

    “你想好怎么应付警察了吗?”

    “不用应付,直接告诉他们我遭到了刺杀,却误伤了你,阿诚过来接我们就可以了。”

    听着明楼这么说,汪曼春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八点,一个电话打到阿诚的房间,告诉他,他要的红酒已经找到了,约好在他回上海之后就送到明家。

    这就是说明,伯恩次安全到了重庆。

    香港旅程就这么结束了。对外宣称的理由,是明楼在港受到了刺杀,未婚妻受了伤,不得不取消婚纱照的拍摄行程。汪曼春在医院呆了三天,才被允许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一进门她就发现明楼大概这几天都是住在这里的,这里多了很多他的东西,从衣服,到各种洗漱用品,还有他习惯喝的咖啡,茶叶。甚至多出来一些他喜欢喝的红酒。

    她感觉明楼在她的生活里无孔不入,即使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阿诚把曼春的东西都放进来。

    “汪小姐,”阿诚在她身后说,“为了掩人耳目,大哥最近要经常过来跟你住在一起了。”

    “那你呢?”

    “大哥过来的时候,我也会过来我会住客房。”阿诚指了指旁边的小卧室。

    “所以只是在通知我一次。”

    “相信汪小姐会理解这么做的动机。反正过一段时间,我就要改口叫你大嫂了。”

    汪曼春感觉这次伤一受,自己的脾气有些压不住。她只能白他一眼,“你可以跟你大哥,一起住客房。”把阿诚关在了卧室门外。

    傍晚阿诚去接明楼下班。

    “她怎么样?”

    “医生说头上的上没什么大碍,腿上的扭伤,养一阵子就会好了。”

    听他说完,明楼半天都没有说话。阿诚从后视镜看过去,明楼闭目倚在后座上,眉头紧锁。

    “大哥。”

    明楼睁开眼睛,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我看出不对劲就解决那个人,曼春就不会受伤了。小陈也不会殉国。”

    “大哥,没人料到他们提前到了那个路口。”

    “我当时吓坏了。”明楼在后座轻声叹息,“我当时真恨我自己,为什么把她拉进这个任务里。”

    阿诚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上一次看到他情绪这么暴露还是死间计划的时候,明楼基本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计划失败,明台惨死。

    阿诚心想他大概知道明楼在害怕什么,他在害怕如果汪曼春就在那辆车里就那样殉国了,所以他当时跑的那么快,只为了确定她是平安的。

    阿诚不知道要怎么劝他。在这条路上,他们掩藏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终于到了公寓楼下。阿诚拿出后座上最后一点行李,跟明楼一起上楼。

    到了客厅,他把行李交给明楼,“大哥,汪小姐让你,跟我一起住客房。你要是想住主卧,自己去跟她说。”

    说罢,自己走进客房,关门之前看了一眼拎着行李愣在客厅的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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