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开了一间酒吧,距离外公家不远,徒步只要十几分钟。

    酒吧名字叫做“终点”,名义上是酒吧,内里上更像是谢必安成立的幽冥分支机构,办事处,死神据点,或者生命终结站什么的,总之让人觉得心里很不安。

    看起来这家伙很有在这个城市常驻的意思。

    酒吧挺红火的。开业的时候,谢必安害怕冷清,特意找了人来捧场。估计也没有几个人敢不给无常面子的。

    可是站在酒吧里我就不由自主的心中发毛,总忍不住去想,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几个人是真的活人,又有多少鬼怪。

    酒吧开业的第三天,我已经顾不得面对妖魔时候的怯懦,去他那里买醉。

    那时候我正被白草的事情困扰,事情大起大落的有点不能适应,被踩入地狱,被救出地狱托上天堂,发现一切都是泡影后又重新跌入地狱,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飞车。

    我把300万退了回去。退钱的时候挺豪迈的,可那是钱,还是感到肉疼。当然我也并不是后悔了,只是,怎么说呢,就是肉疼。

    肉疼的时候我就诅咒自己,想我的尊严真贵啊,多少钱一斤不知道,比猪肉他妈的贵多了。

    谢必安坐在吧台前擦拭酒杯,注意到我的颓势,满脸关切。

    但是我也不想跟他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丢人,然后身心疲惫的。谢必安猜不透其中的原因。他的情商是比较低的。

    这时候又有人找他。谢必安只好扔下我去应对,嘴里嘟嘟囔囔的,又在絮叨当老板辛苦之类的那种话。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忙酒吧的时候,忙的脚丫子朝天的。

    我不理他,只是一杯一杯的继续给自己灌酒。

    “一定是因为女人。”这时候有人忽然说。

    在朦胧的意识里,我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男人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笑嘻嘻的,身穿黑色西装,凸着圆圆的肚子,圆脸,矮矮胖胖的。他举着一杯酒踱步到了吧台里面去。他不是酒吧工作人员,却并不当自己外人。

    但这男人基本上猜的没错。

    其实猜到我失恋也并不能显得他有什么本事。男人的颓废无非就是那么两件,事业不如意,然后就只剩下女人了。事业不如意往往都是中年危机引发的,至少也要三十几岁才会有那种感觉,我这把年纪是不小了,但还不至于,那么就只剩下女人的问题。

    也只有谢必安这种奇葩才会如此不懂人情世故。

    男人开始摆弄起了酒具来,他亲自调了一杯酒推到我的面前。

    看那意思是请我喝酒。

    我也不客气,抓起来痛痛快快的喝得底朝天。人郁闷的时候就是如此,面前装着毒药都要一饮而尽。

    可很快我就感到不对劲儿了,头晕目眩的厉害,醉酒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劲儿。朦朦胧胧里我看到那个矮胖的男人笑着,挺阴险的那种笑容,阴险中夹杂着某种得意,很有绑匪得逞后的那种快感。

    我意识到那杯酒有问题,好像被放了药。

    被下药,又是在酒吧里。这种情形很像是猎艳的咸湿大叔正将魔爪伸向醉酒女孩儿的那种感觉。

    但我是男人啊,妈的,想到我是男人就不禁更加感到恐怖。

    我努力保持着意识,恶狠狠的瞪着对方以表示不满,抬起手来指着他,却感觉胳膊越来越重。

    男人不屑的看着我咂舌,“有什么特别的呢?我觉得谢必安这次真是瞎了眼。”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肚子里很是窝着一股火的。我朦朦胧胧里我的意识还在,觉得不小心给人算计了,而且昏迷中好像有人正大力拍打我的脸,一边不断叫着“醒醒”,妈的这家伙真讨厌。

    于是我一记冲拳狠狠的揍在对方的鼻梁上。

    然后我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过火了。

    那家伙踉踉跄跄的回退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坐了一个屁股蹲。捂着出血的鼻子直哼哼。

    “你敢打我!”很委屈的样子。

    “是你先动手的。”我心亏理不亏。

    “我好心想帮你。”对方嘟嘟囔囔的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面前的男人不是那个矮胖子。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年轻一些,比我大几岁,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胡子拉碴,头发有点儿长,并不像是特意留的发型而是有段时间没剪了。长得还是身高马大的,但总弓着个腰,身高的优势和震撼感觉便大打折扣。

    总之是个不修边幅,挺猥琐的家伙。

    我环顾四下,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荒漠之中。

    我有点儿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前一秒还在醉生梦死的,怎么忽然就改了这种场景了,我揉揉眼睛,发现真的是荒漠,满眼黄沙,四下一片凄凉。

    远处一座破旧的土城,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已经被黄沙吞噬,断壁残垣,十分荒凉,给人感觉很具备考古价值的那种模样。

    不过它孤零零的矗立在那个地方,总有点儿让人觉得不太现实。我有点闹不清楚,也许那只是海市蜃楼也说不定。

    荒漠里不都是会出现海市蜃楼的么,反正在我有限的知识储备里有这么一种概念。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是我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种鬼地方,在沙漠里呆久了会死人的。

    可我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不过我觉得有人比我知道的多,于是我就跟着那个刚被我揍了一拳的家伙,想先从他嘴里探探口风。

    “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会打你哦。”对方扬起拳头威胁我。

    他的鼻子吃痛,又捂着鼻子,哎呦连连的,龇牙咧嘴的。这种家伙的恐吓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恐怖,我反而觉得他有点儿搞笑。

    这是很好相处的家伙,有的人就是这样的,一眼看上去就不免让人觉得很亲近。

    我诚恳的道歉,为我刚才的冒失。

    我说都说好兄弟不打不相识的,刚才那一拳就算是我们认识了。你要是心里总还是觉得不舒服,那就干脆揍我一拳。咱们礼尚往来,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怎么就过命的交情了。你是我仇人。”这家伙瞪了眼说道。

    我说自己也没有办法,稀里糊涂的就来到这种鬼地方,除了我就没有人了。我看到这家伙又朝我瞪眼了急忙修正说,除了咱俩没有别人。兄弟我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场景,心里实在害怕。

    看我示弱,高大猥琐的家伙就有些得意起来,“我刚刚是想帮你的。”

    我急忙表示了感谢。

    “好吧。看起来你也是被迫的,不像那些疯子。咱俩也算是同病相怜。”猥琐家伙又说,拍了胸部。

    猥琐的家伙名字叫做冯唐,大家都叫他老冯。

    老冯告诉我,说我们俩人其实是被绑架了。说起来很愤慨的样子。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也立刻表示了愤慨和抗议。

    我只是有点儿不明白,绑匪抓人不都是要赎金的么,怎么一下子将我丢到沙漠里来了。不管这沙漠是哪片儿,总之哪片沙漠距离我所在的城市也都是千里之遥啊。我实在弄不明白对方把我丢在这里任我自生自灭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绑匪的特殊癖好不成。

    我和老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沙漠里跋涉,其实就是围着那座土城四周转圈。最开始走错了方向,于是只好又走回来重新走。

    我觉得这家伙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过进行的并不如意。

    起初还只是神定气闲的走,后来就有点小跑了,我有点儿跟不上他,越来越烦躁和紧迫的那种感觉。

    “你到底想干嘛?”我忍不住呼呼喘息着问他。

    “想出去你丫就给我闭嘴。”

    被呵斥,我心里感到不舒服。

    不知道这家伙故弄玄虚什么,也许只是一个人发神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也说不定。而且看他那身装扮和外貌,的确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但我想了想,又的确没有更好的主意,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忍耐。

    最后这家伙终于还是露出了笑脸,得意洋洋的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告诉我,说立刻就能带我回家了。

    原来这么费劲,他只是要辨别方向。我当时是那么想的。

    在沙漠里辨识方向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像他那么费劲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像我这么没有经验的人,也知道白天抬头看太阳,晚上抬头看星星,他倒好,围着偌大的土城墙转圈圈玩儿,而且最后变得好像要赶去投胎似的那么着急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家伙的行为很奇怪。

    找到了方向,老冯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

    “你好像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说,“难道他们都没有跟你介绍情况么?”

    我摇摇头。

    我心说什么鬼情况,他们是谁,我只是喝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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